说得简单，可要是想让白晨光明正大从正门进去找李世雯，恐怕他会被李家父母把腿打折。
所以思前想后，最好的办法就是——翻墙偷渡。
祁星有着过目不忘的好记性，李家那栋小别墅的地形她都记得，李世雯的房间窗口恰好对着后院，翻墙进去爬到二楼并不是难题。
以上都是理论，实践就要涉及到，怎么爬的问题。
然而事实证明，这事儿难不倒祁星和叶骁，他们俩要考虑的事情仅仅是如何把白晨托上墙头。
据白晨事后感慨，他觉得看祁星助跑上墙时像飞一样，万没想到一个女孩子还具备这种技能，对此，祁星谦虚表示：都是小Case。
叶骁在下面扶着摩托车，让白晨踩着上去，祁星跨坐在墙头抓住白晨的胳膊就势一拽，紧接着叶骁再蹿上来，在确信别墅区的安保人员并没有巡逻到这里后，三人鬼鬼祟祟落地。
“你们真的是普通的工作人员吗？”白晨简直难以置信，“这些本领都不该是工作人员学的啊……”
“我不是工作人员。”祁星冷静回应，“我是老板。”
“老板学这些也不正常啊……”
叶骁在旁闻言笑道：“那说明青春时代的你是个乖学生，那时候翻墙逃课什么的，会这些不应该是无师自通的吗？”
白晨无言以对：“好吧，和你们一比，我倒真像个书呆子了。”
“所以准备好了吗？刚才翻完墙，我们现在该爬墙了。”
“……”
祁星突然一手一个按住俩人的脑袋，用力把他们按进了楼下种植的灌木丛，随即压低嗓音示意：“小点声，保安来了。”
三个人趴在草丛里，一直等到那几束手电筒的光亮逐渐远去，这才抬起头来透了口气，白晨从没做过这么大胆刺激的事情，捂着胸口心有余悸。
“这要是被抓着了，会被当作小偷送去公安局的吧？说不准还会被揍一顿。”
叶骁大手一挥：“真被抓了我会掩护你俩逃跑的，抗揍这种事，我一人包揽就可以。”
“大侠果真有梁山义士的风范。”祁星作面瘫状表示着赞美之情，“想来你进了局子也不需要我去捞你了？”
“……你盼我点好我就谢天谢地了。”
于是祁星不再跟他斗嘴，掏出手机拨通了李世雯的号码，铃声响了两下，立刻就被接通了。
“喂，是祁老板吗？”
叶骁能够感觉到，在听见李世雯声音的瞬间，白晨的身体明显一震。
祁星很有耐心地应着：“是我，你还没睡了对吗？”
“我哪里睡得着，就等着你给我消息呢。”李世雯轻声叹了口气，“你现在在哪呢，明天能来找我吗？”
“不用等明天，我现在就能来找你了。”
“现在？现在我没法给你开门啊，最近为了防止我半夜偷跑，我爸每天都睡在客厅里，但凡有一点动静他就能发现。”
祁星道：“不用你开门，你开窗就行了。”
“……”
“我就在你窗子底下站着呢。”
电话被猛地挂断，不多时，窗帘被拉开，李世雯的身影出现在窗口，她一眼就认出了和祁星站在一起的白晨。
“上来！”
随着这声急促的呼唤，一条登山绳从窗口垂下——也不知道这么高端的道具是怎么出现的，原来李千金还有如此炫酷的运动爱好。
祁星和叶骁合力把白晨往上托，助他扯着绳子往二楼爬，最后叶骁嫌他太笨，干脆叫他踩着自己肩膀上去了。
白晨歉意道：“真不好意思。”
“……你有这废话的工夫动作快点，我要生气了。”
结果白晨前脚刚翻进窗户，下一秒就被李世雯紧紧抱住了，后者像是拥着稀世珍宝般死不放手，像是一撒手他就会不翼而飞。
叶骁最后一个爬墙，他喘息着趴在窗边，没好气催促着：“劳驾二位，等会儿叙旧行么？先把窗子关好绳子收好，不然被巡逻的保安看见，会以为你家遭了贼。”
李世雯这才如梦方醒，一面连声道着歉，一面帮助祁星把他拉进房间。
“真是太感谢你们了，没想到你们会直接把他带来见我。”
“毕竟我们说什么也不顶用，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清楚最好，是跟父母摊牌还是带她私奔，你们自己拿主意。”叶骁环着手臂退到角落里，顺势揽着腰把祁星也扯过去，然后从口袋里摸出耳机开始听歌，“你们慢慢聊，我们俩也谈会儿情说会儿爱。”然后就被祁星照脸拍了一巴掌。
祁星横了他一眼，却也并没有拒绝他递来的耳机，两人同时背过身去，收敛存在感，只当作自己不在现场。
李世雯面露喜色，当即握住白晨的手，像个小女孩般追问着：“真的？你是来带我走的？”
白晨当然不能任性地直接带她私奔，但此刻面对她期冀的目光，他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我……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看我什么？”
“听祁老板说，你因为拒婚，被你父母禁足了。”
一提起这个，李世雯的神色略显黯然：“他们一向这么专制主义，从问我喜不喜欢。”
“可他们毕竟是为了你好，以后的路还长，他们希望你能走得顺顺当当。”
“……所以，是我误会了么？你今天其实是来劝我接受父母安排的？”久别重逢的狂喜终于冷却下去，李世雯发热的头脑清醒起来，她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些什么，“白晨，你根本不是想来带我走的，是吧？”
白晨低声道：“世雯，你明知道我哪也带你去不了，无论我们在哪里，都能被你父母找到。”
他说的是大实话，但此刻听在李世雯耳中却格外伤人，她眼中隐现怒意：“难道你连试试都不愿意么？”
“……”
“我问你，白晨，你现在还是单身么？”
他无奈回答：“我是。”
“我也是！”她紧咬下唇，像是在尽力克制着情绪，可一开口还是忍不住带了哭腔，“我在国外四年，从未喜欢上别人，只因为我心里始终有你，我觉得一切都有挽回的余地，只要我们态度坚决，总还是有希望的不是么？为什么非得推开我？”
“因为我不想你将来怨我，你本该有更好的生活。”白晨的眼眶也红了，他偏过头去避开了她的注视，“世雯，这些道理，早在七年前你父母找到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懂了。”
李世雯霎时睁大了眼睛：“我父母找过你？当初是他们逼你跟我分手的？”
白晨没有回应，但已算默许。
她站在原地，直气得浑身颤抖：“太过分了！我明天就去找他们说清楚，凭什么这么对待我，让我连知道真相的权利都没有？！”
“别去。”他下意识攥住她的手，“这不怪你父母，毕竟那时他们跟我讲的，都是事实。”
“你是想告诉我，你理解他们，认为他们强行拆散我们的做法是正确的？”李世雯委屈反问，“那你今晚来这一趟究竟是为了什么？是来祝贺我订婚愉快的？”
在他面前，她从来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富家千金，她展现给外人的矜持和冷漠也从不会属于他，在面对他的时候，她永远是真实的、性情的、充满依赖的，她渴望以全部的勇气换他一个不离开的承诺，她甚至做好了与任何人抗争的准备——但她突然发现，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越过这道鸿沟。
他太温柔了，温柔到可以接受所有残酷的现实，可这样逆来顺受的性格，最后伤得最深的，还是自己和自己最爱的人。
白晨深吸一口气，他感觉眼泪就快要掉下来了，可脱口而出的依然是：“我说过了，只是想来看看你，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如果我说我过得不好呢，你能怎么样？”
“你要相信……以后总会慢慢变好的。”
总会，慢慢变好的。
这一句话，已经给了李世雯答案，她意识到自己用了将近十二年时间执着的事情，终于该到此为止了。
不值钱，痴心自古不值钱，青春是一场盛大舞会，她本以为他会牵着自己的手一直跳到落幕，彼此的结局是最浪漫的婚礼，但其实都是她一厢情愿而已。
从十三岁直到二十五岁，她始终天真着，亦或是说，愚蠢着。
“既然你这样讲，那么我将来过得好不好，也就和你无关了。”她蓦然抬手用力揉了一下眼睛，再抬头，已经换上了客套有礼的微笑，无声无息给两人之间划开了难以逾越的距离，“感谢你特意深夜到此，只为了让我死心，时间不早，我就不留你了。”
不再挽留，也算是守住了仅存的骄傲。
不远处的叶骁叹了口气，摘下耳机朝窗口走去，将刚才那条登山绳重新绑好：“看来你们之间已经有结果了，好好道个别吧，我们也该告辞了。”言毕纵身一跃，顺着绳子溜下了墙，祁星紧随其后，两人在楼下站定，只等白晨下来就离开。
脚步有千斤重，白晨强迫自己转身，他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自己的软弱，要么不顾一切带她走，要么就干脆利落地放手，何必给她希望又让她失望，却还口口声声说自己爱她。
他看不起这样的自己。
谁知就在他攥住绳子的瞬间，忽然听到李世雯在叫自己的名字。
“白晨。”她回手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物递给他，神色平静如水，“这是你当初送我的，我一直好好存着，现在还你，也算个了结。”
一点柔和光芒在她指间闪动，他看清了，是十八岁那年他跑去给她过生日，攒了全部零花钱买的银手链。几百块钱廉价的小玩意，她却每天都带着，后来两人分手，他以为她早就扔掉了，却没想到还留着。
——世雯，以后我会攒钱给你买更好的。
——不用啦，你有这份心就好，来日方长，我要的是你能永远陪着我。
可她所说的永远，却终止在了十八岁那年的夏天。
手链落在白晨掌心，他颤抖着收拢手指，大概是那一刻大脑一片空白吧，他完全没注意自己脚下蹬空了，抓着绳子的那只手一松，就这么从二楼仰头掉了下去。
李世雯眼睁睁看着他掉下去，眼神惊惧，一时连尖叫都忘记了。
然而白晨并没有什么大事，他砸在了叶骁身上，且顺利把叶骁砸趴下了，落地瞬间他清晰听到了叶骁骨头发出“咔”的一声脆响，意识到对方有可能骨折了。
“你……你没事儿吧？”
叶骁咬牙切齿：“你觉得我可能没事儿？！”
祁星叹气：“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啊，墙的这边没有摩托车，白晨你怎么翻墙？”
“……”白晨看着仍趴在地上的叶骁，战战兢兢提议，“目前最要紧的，是先把他送医院吧？”
“没关系不用管我。”叶骁耷拉着一条胳膊起身，用另一只手示意楼上李世雯把登山绳扔下来，“没摩托车，我们就用绳子把你吊过去。”
登山绳很快就被李世雯解开扔到祁星脚下，祁星捡起绳子，带着两人片刻不停往墙那边走，白晨临上墙头前似乎还想回头看一眼，被她一巴掌推回去了。
“别看，看了会舍不得，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她第一个越过墙头，用绳子先把白晨拽过来，再把叶骁拽过来，尤其是叶骁单手扯绳子费劲，等他落地时，她感觉自己关节都要脱臼了。
“啊，现在这个时间，应该还是能够打着出租车的。”她注视着沉默不语的白晨，半晌，叹息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回去吧，就送你到这里了。”
“那叶先生的手臂……”白晨试探性开口，“真的不需要送医院么？我觉得自己那一下砸得挺重的……”
叶骁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胳膊：“去什么医院啊，我跟那种地方犯冲，一会儿它自己就好了。”
白晨轻声道：“多谢，是我跟世雯给二位添麻烦了。”
“嗨，拿人钱就得帮人办事，我们的工作说白了就是管闲事，虽然有些闲事原本是没必要插手的。”叶骁无奈摇摇头，“我开始以为你见了李世雯会改变主意的，没想到……呐，既然你害怕了，我们也没法代替你做决定，只希望你将来回忆起这个姑娘时不要后悔吧。”
真的不会后悔么？谁知道。
祁星戴上头盔，待叶骁上车后朝白晨点头示意，随即一踩油门绝尘而去，潇洒消失在朦胧月色之中。
白晨在原地伫立良久，鼻尖酸涩，他无言地蹲下身去，将脸埋进双膝之间。
他并不晓得，隔着一道围墙，此时的李世雯仍旧站在窗前，出神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神情落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