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清晨,当叶骁睡眼惺忪从屋里走出来时,见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饭,最普通的面包片抹果酱配牛奶——然而即使只是这些,也属于以往没享受过的待遇,所以他很震惊。
“田螺姑娘显灵了?”
“你看我长得像田螺姑娘么?”祁星面无表情从厨房走出来,腰间系着的唐老鸭卡通围裙与她那副惯常的冰山神情极度违和,她随手捡起一块盘子里的烤香肠扔给追过来的发财,转而抬头看向他,“起得挺早,我以为你要中午才起。”
“这句话应该我来说吧?现在刚刚七点半,你居然就起床了?”
完全不是她的风格,须知她平时都是不饿不起的,绝对担得起“睡神”二字。
祁星面无表情:“因为叫醒我的不是闹钟,而是缺钱。”
“道理我懂,可是缺钱竟能让你变得贤惠这种事……”
系着扣子从屋里走出来的朱樱闻言嗤笑:“这也就是你还没来得及尝到星星的手艺,星星贪吃好睡是真的,厨艺好更是真的。”
叶骁想到自己从住进家政服务中心之后,这两位主子就一直在不间断定各种外卖,果然,祁星厨艺优秀这种事只留存于传说中。
“为什么她从来都不肯露一手?”
祁星回答得理所当然:“因为我懒。”
“……那为什么你以前会做?”
朱樱笑得更得意了:“你和我的待遇能一样吗?我可是星星的小甜心。”
“不,只是因为你太吵了而已。”
叶骁拿了一片烤得刚刚好的面包片,一面咀嚼一面含糊不清道:“那现在怎么又开始做饭了?而且连早饭都没落下。”
“你心真大。”祁星淡淡瞥他一眼,“你觉得我们还有钱订外卖?以后都得自己开火了。”
朱樱在旁边点头:“很可能要重蹈覆辙,记得我俩连续一个月没接到单子最穷的时候,足足吃了俩礼拜的清水煮土豆蘸酱油。”
“我宁可蒸土豆蘸白糖……”
“你就是啃生土豆,土豆也还是土豆。”
“别耍嘴皮子了。”祁星把一杯牛奶塞到她手里,“赶紧吃,吃完出去印传单发传单,模板我昨天设计好了,在电脑里。”
朱樱惊讶:“晚睡早起的,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为了生存。”
“那你一会儿什么安排?”
祁星低头在手机通讯录里调出来一个联系方式:“之前不是有个客户预约今天,叫我去给他家乌龟做心理辅导么。”
“啊……好像是有这么回事,然而你确定自己连这种两栖动物都能搞定?”
“应该可以吧,我以前去西安,不还和大唐芙蓉园湖里的锦鲤聊过两句。”
叶骁满脸黑线打断了她俩的谈话:“那我呢?总得安排点工作吧。”
“放心吧,肯定不能让你闲着。”祁星头也不回一指电脑桌,“今天你负责留下来看店,在网上发帖子宣传业务,顺便防止你爸心理变态带人来砸店。”
“……”
“截止到明早,如果没有新业务上门,就不许你吃晚饭。”
朱樱为祁大老板的铁面无私热烈鼓掌:“又可以省下来四个土豆了。”
“嗯,所以你现在吃的烤肠是我们近段时间最后的一顿肉了,好好珍惜。”
“呦,听得我眼泪都快下来了,我要去找颜臣蹭饭。”
“你蹭饭我不管你,但你要保证为咱们店内创造效益。”
朱樱小嘴一撇:“我发现你这官腔打得挺溜儿啊。”
祁星突然又想起了更重要的事情,回手把准备去开电脑的叶骁拉住:“等等,待会儿别忘了取钱,我昨晚跟赵先生联系好了,他今天下午两点来收那八个月的房租差额,记得叫他写好单据签字。”
她的指尖温度微凉,叶骁很享受这难得的一刻,他垂眸,唇边不自觉勾起温柔的弧度。
“这还用你嘱咐?放心好了。”
家政服务中心的三个人还在为钱的事情奋斗,他们并不知道,此时的叶嘉墨也在做着属于自己的努力。
他站在叶震天的办公室门口,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敲响了房门。
“谁?”
“是我,父亲。”
“嘉墨?进来吧。”
叶震天坐在桌前正翻看一份合同,见他进屋也不坐下,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些奇怪。
“你是有事找我?”
叶嘉墨小幅度点头,一瞬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父亲,其实我是想问问……我哥的事。”
叶震天显然对关于叶骁的话题比较敏感,闻言立刻抬头,眼神锐利地看着他:“你哥怎么了?”
“我哥没有怎么样,只是最近活得不太如意罢了。”
“活得不太如意?这可真是个模棱两可的形容。”叶震天的语气意味深长,“要是那孩子听从我的安排,现在也不至于为了钱而发愁。”
叶嘉墨微微蹙眉,他斟酌很久言辞,终于还是鼓足勇气直言:“父亲,我倒认为,如果您不执意介入哥哥的生活,他现在应该能活得很高兴才对,毕竟有些事是无法用钱来衡量的。”
“可是没有钱寸步难行。”
“他原本远未到寸步难行的程度,是父亲您以极端的方式造成了他的困境,我说得没错吧?”
心事被当场揭穿,而且还是在儿子面前,叶震天的面子就有些挂不住了,他显然是有点生气:“你这是在质问我呢?”
“所以父亲您也承认了,对吧?”
“……我那都是为了你哥好,他放着偌大的家业不要,非得混在穷人的队伍里吃苦受罪,真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
叶嘉墨无奈地笑了笑:“可是在此之前,我哥已经吃苦受罪八年了,他那么骄傲的人,难道会由着您说赶走就赶走,说召回来就召回来么?”
“……”
“恕我直言,父亲,穷人二字要如何定义,您当年不也是白手起家才走到今天的么?而且陪您白手起家的,是我哥的生母。”
叶震天神色一凛,若说这话是叶骁替自己死去的母亲在提醒他,他倒觉得很正常,可他万没想到这话会经叶嘉墨之口讲出来。
“你平时从来不会以这种语气和我讲话,你和你哥不一样,你向来很懂事的。”
“若是有可能的话,我倒希望自己能和哥哥一样。”
“和他一样与我作对么?”
叶嘉墨抬眸,不闪不避正视着叶震天严厉的眼神:“八年的漠视,与断绝关系毫无区别,想要一朝就轻而易举的化解怨恨,父亲,您真的认为我哥没有心吗?”
叶震天顿住,一时竟觉无言以对。
“父亲,继承家业没关系,就算我哥不回来,他应得的也一分不能少。”叶嘉墨的语气略显激动,“可我只是希望您不要再为难我哥和他的朋友们了,这样只会把我哥越推越远——您心里应该很清楚吧?依他的性子,即使是饿死也不会回来,您真的忍心?”
“……”
“即使这句话逾越了,我也还是想讲出来,您如今要做的是补偿我哥,而不是再度伤害他。”
叶震天没有见过会和自己如此据理力争的叶嘉墨,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叶嘉墨说得都对。他也曾想过,为什么自己一定要以这种方式逼迫叶骁就范,更何况他心里是很清楚的,叶骁即使被逼上了绝路也不可能就范,只会更加的恨他。
大概还是不甘心吧,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么多年,居然对自己的儿子无计可施。
然而那本就是他亏欠的,因果报应,现在正是尝到苦果的时候。
“你先回去吧嘉墨。”沉默许久,他终是长长叹了口气,“我会考虑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