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祁星照例做了一桌好吃的,以此安慰伙伴们最近连续受惊的情绪。自然,她也给叶骁另外搭配了营养均衡的病号餐。
盛饭的时候,她顺便给韩明朗也盛了一碗,在上面浇了一炒勺蚝油菜心,连筷子带碗都推到他面前。
韩明朗仍旧盘腿坐在地板上,见状抬起头来冷冷地看她,不说话,也不伸手去拿。
“别怀疑,我犯不着给你下毒,我虽然自认不算什么特别善良的人,却也终究是遵纪守法的公民。”祁星轻飘飘瞥他一眼,“当然,如果你还是不放心,那我也只能说句爱吃不吃了——毕竟请你做好未来一段时间都留在这里的准备,你需要和我们搞好关系,绝食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你要怎么4小时都看住我,除非把我锁起来。”
祁星淡定地盯着他看:“你说这话就已经很蠢了,不过感谢提醒,要不我就把你锁起来吧?”
“……”
“开个玩笑,毕竟我没那个闲心。”祁星说完不再搭理他,转身回厨房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红枣南瓜粥,进房间去喂叶骁吃饭了。
对她来讲,当前把叶骁的身体状态调理好才是重中之重。
周绮绮夹了只可乐鸡翅在自己碗里,咬了一口后饶有兴致看向韩明朗,含糊不清地招呼他。
“劝你还是该吃吃该喝喝,已经变成俘虏了,非得争那么一口气有意义吗?不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吗?”
“别跟他废话了绮绮。”朱樱道,“你想想,就他那智商怎么可能理解这句话?”
“噢,好像也有道理。”
韩明朗气得脸色铁青,可他也清楚自己势单力孤,根本敌不过这群人。先别说那个戴眼镜的男辅助,也别说那个会读心术的大胸女,屋里的疯女人更不要考虑,单说刚才讲话的金刚芭比,他就够呛能应付——自己的手腕关节是怎么被卸掉了第二次,他敢忘吗?
于是他继续保持沉默,只盘算着什么时候找机会能赶紧逃出去。
但令人绝望的是,这样的心思被朱樱听到了。
“逃出去?那就不要想了,我们家政服务中心的大门可以反锁,钥匙在星星那里,除非你把门砸塌,否则只能遁地了。”
“……”
“而且你动动脑子好不好,你回去有什么意义?叶骁你也杀不了,段歆你也救不了,难道你回去就是为了继续给梁凤池效忠吗?那你还真是很棒,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优秀年轻人呢。”
平心而论,其实韩明朗并不在乎朱樱这番冷嘲热讽,反正他从小到大,听的难听话也多得很。然而他这次绝望的发现,朱樱说得是对的,一点没错,这就是他要面对的现实。
说白了,他救不了段歆,也救不了陷入怪圈的自己。
“那你们……”
朱樱反问:“我们什么?”
他挣扎良久,终是艰难开口:“你们有办法救段歆吗?”
“你不应该这么问,你应该先问我们愿不愿意救段歆才对。”
“……”
“叶骁最开始好心帮段歆重塑新生活的勇气,那也是基于段司城的请求,所以这个人情我们做了——可现在呢,你为了段歆差点把叶骁捅死,相当于跟我们结了梁子,你觉得我们该不该迁怒段歆?”
朱樱真佩服自己,现在受到了祁星的完全影响,越来越会说了。
韩明朗听到最后一句蓦然睁大了眼睛,他急切摆手:“别迁怒段歆,我做的事跟她没关系!她是很反对伤害祁星和叶骁的,她还让段薇不要这么做!”
“哦,原来是这样。”
“如果你们有办法,拜托帮帮她行不行?”
朱樱往自己碗里舀了一勺汤,她不动声色跟其他人对了个眼神,而后笑模笑样朝叶骁房间一指。
“这种事,你亲自去问我们老板——还有,要向被你蓄意伤害的人道歉。”
韩明朗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一直做到祁星喂完叶骁自己也吃完了饭,又等到叶嘉墨刷完碗朱樱切好水果,又等到祁星端着牛奶再度走进叶骁的房间,他终于鼓足勇气起身去敲门了。
“进来。”
祁星和叶骁正在打王者荣耀,看起来谁也没空理睬他,韩明朗不得不站在旁边等他们赢了这局,然后在他们即将开始下一局的时候及时开口。
“抱歉占用你们一点时间可以吗?”
“我要是说不可以呢?”
“……”
祁星冷漠脸:“算了,你说吧我听听。”
韩明朗似是松了口气,他低声道:“不知道在你们接下来的计划中,有没有营救段歆的那部分?”
这还真是开门见山的问题,祁星懒洋洋抬头看他一眼:“你是在以什么立场跟我讲这种话?”
“……站在你们的立场。”
叶骁闻言笑了:“拜托,你前不久刚刚想要捅死我,现在却说想要和我们合作?”
韩明朗声音低沉:“如果是你喜欢的女人身陷险境,我相信你也会不惜代价去做任何事对么?哪怕明知道那是错误的。”
“唔,这个答案倒是令我挺有感触,不过你觉得这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
韩明朗突然弯下腰去,给两人鞠了个90度的大躬:“算我求你们。”
在没亲眼看见梁凤池囚禁段司城和段歆时,他并不觉得这个男人有多可怕,只有亲自体会过才知道,原来自己正阴差阳错成为了一个心理变态的帮凶。他常在夜里回忆起每每擦肩而过时,段歆无意中瞥向自己的眼神,他想,她一定觉得自己和梁凤池是一类人,所以她连靠近也不愿靠近自己。
可不是的,他分明是为了她才进入凤舞九天,他留在那里的意义只是为了她而已。
祁星淡定道:“你当初是为了段歆才加入的凤舞九天吗?”
“是。”极其肯定的回答。
“为什么。”
韩明朗黯然垂眸:“我和她是去监狱探视时认识的,那时她去看望她贪污受贿的父亲,我也去见我父亲最后一面。”
叶骁疑惑反问:“最后一面?”
“是最后一面,因为不久之后我父亲就被执行了死刑。”
“……”虽然心里对韩明朗无任何好感,但叶骁仍然有些不是滋味,“我很抱歉。”
韩明朗自嘲地笑了笑:“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反正杀人偿命这种事也天经地义,他杀了三个人,判死刑是应该的。”
祁星和叶骁面面相觑,两人难得有同时懵逼的时候,不晓得应该如何接话才好。杀人犯的儿子,那么韩明朗现在这阴沉的性子也就有合理的解释了。
听得韩明朗继续说:“但我不认为他杀人杀错了,我父亲在那三个人最难的时候借钱帮他们,可在我父亲破产,我大学都快上不下去的情况下,他们非但不还钱还口出恶言侮辱我们全家,这种王八蛋不死等什么?我父亲那么温和的性子,如果不是被逼得狠了是不会主动找他们要债的,可他们半点人性没有,死也活该,我反倒恨自己那天没在场,我应该也狠狠捅他们几刀才解恨。”
自从见面以来,还没听他这么一气呵成长篇大论过,可见心中恨意之深,祁星看着从他上衣口袋露出的那半截钢笔,若有所思。
“这支钢笔,是你父亲给你的?”
“是我那一年的生日礼物,也是父亲送给我的最后一份生日礼物。”
“你父亲留给你这个念想,他一定不希望你将来有一天用它去杀人。”
韩明朗低声道:“如果是该死的人,就算杀了我也不后悔,但叶骁这件事,我确实要道歉。”
叶骁颇感意外:“你道歉得这么爽快,倒让我紧张起来了——好吧我们继续刚才的正题,你在监狱探视期间认识了段歆,然后呢?”
“从监狱出来时我们聊了很久,她知道了我父亲的事安慰我,并说那也是她最后一次来看她父亲了,因为她要加入凤舞九天,想试试从过去的生活中走出来,不想再来监狱徒增伤感。”
“所以你就跟着她加入了凤舞九天?”
“是,那时候我已经辍学半年,没有参加毕业答辩,想着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母亲早就过世了,如今父亲也没了,活着没什么乐趣,还不如做一些新的尝试,更何况……”韩明朗下意识顿了顿,清秀脸上飞起一抹红,“我承认,段歆的出现,让我多了一些期待。”
他仍记得那天午后阳光正好,自己和段歆相对站在监狱大门前,彼此都为了身陷囹圄的父亲而泪流满面。段歆的长发在风中飞扬起来,她摘下眼镜努力向他忧伤微笑,美丽得不真实,像是隔着云端。
——真高兴能认识你,虽然这句话在这样的场合讲不太合适,但是……我们都应该以更勇敢的方式继续活下去,毕竟还有人等着我们去珍惜。
我可以珍惜你吗?这是他一直想对段歆说的话,可他始终都没有开过口,他越来越像是一道可有可无的影子,越发沉默越发阴郁,直到令她感到陌生和抵触。
她可能永远不会喜欢上他这样的人,那也没关系,只要她好好的就行,然而就是这么卑微的愿望,现在都难以实现了。
祁星平静注视着韩明朗:“如果将来段歆变了,你还会喜欢她吗?”
“她为什么要变?”
“据可靠消息,梁凤池关起段司城和段歆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想要把他俩当成试验品。”
然后韩明朗就听到了当初秦歌透露给祁星他们的、关于梁凤池研究出神秘仪器的消息,毫无疑问,震惊于绝望的情绪瞬间笼罩了他,他几乎是扑到了祁星面前。
“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祁星本能地向后挪了挪,她蹙眉点头:“是你们内部成员告诉我的,梁凤池最信任他,大概率是不会出错的,我想不出编造这种谎言的理由是什么。”
韩明朗恍然惊醒:“最信任的人,你是说秦歌?”
“嗯。”看来梁凤池觉得秦歌得力,这还真不是什么秘密。
“那秦歌到底为什么也站在了你们这头?他没道理出卖老板的。”
祁星似笑非笑:“这解释起来有点曲折,你可以直接理解成为,他喜欢的人在我手里。”
“……”
“我们无意与任何人为敌,但也绝不允许别人欺负到我们头上,你应该明白,梁凤池如今的所作所为,已经不仅仅是针对我们的问题了,他的目的在扰乱全社会的秩序,那是什么程度的野心?又会造成什么样的严重影响?诚然,段歆可能会成为第一个牺牲者。”
韩明朗的手颤抖起来,他搞不懂梁凤池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他唯一能确定的是,段歆绝对不能为了梁凤池的做法而付出代价,他必须救她。
“我帮你们,只要能救段歆,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帮你们!”
祁星和叶骁对视一眼,后者无奈叹气:“其实也不需要你做什么,你站好立场,别临阵倒戈给我们添乱就行。”
“我不添乱,我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你们,只求你们帮帮段歆,她不能被梁凤池用作试验!”
祁星静默地盯着他看,也不知到底看了多久,而后她略一颔首,突然对着门外招呼了一嗓子。
“听墙角有意思么?都进来。”
话音未落,就听见房门“砰”的一声被周绮绮撞开,然后外面的四个人蜂拥而入,在韩明朗诡异的注视下,齐刷刷站成一排。
朱樱严肃抬手:“这距离刚巧适合读心,星星,他说得都是真的,可以相信。”
“好。”
“我觉得咱们可以主动出击一回了,毕竟被动挨打太久了,要不要考虑一下去救人啊?”
“正有此意,不过要等叶骁伤好了。”
叶骁一本正经道:“顶多再睡两天,我就能缓过来了,那支钢笔虽然厉害,但我的愈合能力也不是吃素的。”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在韩明朗的口袋上,韩明朗无言片刻,默默把露头的钢笔塞了进去。
“这支钢笔以后不会再对你们用了,我保证。”
颜臣低声道:“尽量也别对其他人用,出了人命真的对不起你父亲。”
“……我知道了。”
叶嘉墨提议:“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制定个作战计划之类的?毕竟是去正面怼梁凤池,还要从他手底下抢人,我觉得很有难度。”
“计划是当然要定的。”祁星面色冷峻地回答,“首先我们需要韩明朗带路,去明光大厦找到关段氏兄妹从地方。”
众人齐点头:“嗯,然后呢?”
“然后,我们需要克服诸多困难,把他俩救出来。”
“……然后呢?”
“顺利的话就没有然后了,我们就可以撤退了。”
叶嘉墨擦汗:“要是不顺利呢?”
“不顺利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家的经验都这么丰富,不用我多说了吧?”
“……”
这还真是草率的作战计划,不过,确实是他们的一贯风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