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春的训练营衙门大堂,也开着门,但和毛文龙只有许杰不同,十二个营的七个矿徒出身的营头,全部集合在这里,通红的炭火锅,翻开着,七个人喝的是酣畅淋漓,但更是吼叫的热火朝天。
王学易一只脚踩在椅子上,一手掐腰,一手指着虚空,脸红脖子粗的吼叫:“想当初,他们镇江的那帮家伙,被建奴追的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是我们兄弟接应了他,并且还在象关战死三千兄弟,才保得他们逃到了铁山,结果怎么样,就修了一个什么纪念碑就把那三千兄弟忘记了,什么玩意吗。”
而第七营的宋鹏举也大着舌头抱怨:“我们当初八千兄弟,堵门一战,又战死了一千,而每战我们必定被派去最艰苦的地方,若不是我们兄弟能力在,现在,我们早就被那厮消耗光了。”
那厮,大家都知道所指的是谁。
于是大家七嘴八舌说的更欢,抱怨更甚。
李光春就听着兄弟们的抱怨而默默无语。
现在的李光春也已经不再是原先的李光春了,他经历太多磨难之后,也变得沉稳起来,而随着地位的稳步提高,做为文人底子的他,也变得沉稳多思起来。
人就是这样,在艰难时候,就会放下杂念,一心面对艰难。而一旦日子变得富足太平,别样的心思就都出来了。而相对太平的日子再加上权利,那么状况就更加不一样了,有了权力,就要保住权力,就要想办法获取更大的权力,而且还是要实权才干的过瘾。
现在的李光春就是这样,日子太平,地位权力不断上升,但却痛苦的发现,他手中的权力是虚的。
真正的权力一直死死的掌握在毛文龙的手中,这个倒也没有什么,毕竟毛文龙的能力在,威望在,东江镇的确不能没有他,他是东江镇的灵魂。
但除去毛文龙,东江镇最大的实权人物,就是那个比自己后进来,而且只带着三千流民的许杰。
这就让人相当的不舒服了。论出身,自己是辽东举人,而许杰是秀才。论战功,自己和哥哥们带着四万矿徒举事杀奴,做出来轰轰烈烈的大事,而许杰不过是趁机带着一群老百姓逃难,论为东江镇的贡献,在毛文龙最危险的时候,自己给他带去了一万百战余生的将士,而许杰却给毛文龙带去的是三千多张嘴巴。
论手下,当初东江镇整军时候,十个营头中,自己占据着七个,每战都是自己矿徒为主力。
但就是这个什么都不如自己的家伙,竟然一步步走进了东江镇核心,而且成为一人之下百万人之上的重要级别,只要毛文龙不在,他就是东江镇的一把手,真的可谓一手遮天。而本来毛文龙不在,那个权力位置应该是自己的。
这就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李光春越想心里越憋屈,而手下的一帮兄弟的抱怨,更让李光春烦躁光火,看看他们说的越来越不像话了,就烦躁的将桌子一拍:“都给我闭嘴。”
这一声拍桌子的声音,立刻让七嘴八舌的家伙们闭上了嘴,但愤愤不平的表情都明显的写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李光春气鼓鼓的训斥着这些手下:“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东江镇,不是菜市场,这里是讲规矩的地方,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再胡说八道,乱棍打了。”
结果刘可申虽然声音低了,但依旧梗着脖子不服的辩解:“既然这里讲规矩,那么,他张盘凭什么杀了我们兄弟?他有什么权利杀了我们兄弟,还软禁了我们两个兄弟?规矩,难道就因为定有功兄弟说了一个出身矿徒,就该杀吗?”
李光春就变得哑口无言。
定有功被杀,李光春知道原因的,因为定有功是个桀骜不驯的人,而且战功卓著,所以就更加跋扈,在他的眼里,最看不起的就是许杰和张盘。
张盘年纪比他小,但就凭借当年他单刀闯敌营,在敌人大帐里杀了叛徒,就被毛文龙看好,这在定有功的眼里,就是一个莽撞的亡命徒,根本不值得夸耀。而每次战斗,自己都被分配到他的手下当差,在定有功看来,这就是对自己的羞辱。所以这次才有了战场的爆发被杀。
但究其原因,不是他真的要带队撤出战场,而是因为他说出了矿徒两个字。在自己为定有功理论鸣冤的时候,毛文龙直接撕开了这层窗户纸,当时毛文龙坚定的说,杀他,就是因为他提了矿徒两个字。
李光春其实也知道,提矿徒出身,就是在割裂整个东江镇,整个复辽军,这样的后果,远远大于战场撤军。
但大家的确出身不同,抱团取暖也是无可厚非吗,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啊。
这时候,林茂春斜着眼睛小声的提醒:“现在,将军你,看着升迁迅速,但只给你一个训练营的职务,虽然这可以说,所有复辽军的士兵,都是你的门生,但这个状况却并不实惠,因为虽然士兵都是你的门生,但所有的军官又都由教导营出,而教导营又把握在毛承禄那个莽撞汉子手中。士兵听谁的,还不是听他们的上司长官的,正所谓兵随将令草随风。结果还不是咱们什么都没有。”
李光春就一皱眉,这的确是这个样子。
当初毛文龙定下的规矩,那就是士兵训练归自己,但军官要从老兵或者是教导营出,当时自己还沾沾自喜呢,所有的士兵从自己手中出,就等于所有的士兵都是自己的门生,当然,现在那些士兵也的确见到自己都恭恭敬敬的先行军礼,然后行弟子礼,因为李光春不单单教他们军事技能,也教导那些聪明的学些简单的文字,这才是最关键的,这也被大家承认,他是那些士兵的启蒙先生。
但现在看来,林茂春说的对啊,不管士兵如何称呼自己为先生,但他们的直接指挥却又是毛文龙的出身啊,这等于自己还是什么也没有啊。
“而就在不久前,毛文龙还弄了一个戚军老家伙过来,进了训练营做了您的副手,戚军,可是那厮给他平的反,戚军对那厮可是感恩戴德的,他就是来跟你分军权的。”林茂春充满怨毒的提醒着自己派系的头领:“而我们的兄弟,不断的被派出去或者战死,或者莫名奇妙的被杀,如此以往,不出多久,我们这些矿徒出身的就将一个个尸骨不存啦。”
被他这么一说,大家立刻都有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酒宴的气氛就更加压抑低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