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山岛保卫战胜利了,建奴退去了,百姓们安全了,可是,为什么有百姓要走?这是什么状况?
毛文龙就看向了王继先,王继先就痛苦的摇头,最终还是低声的道:“如果大帅有空,就去看看也好,这些人也都将是您的治下之民,也该您去处置。”
这就开始甩包袱脱清静了。毛文龙就苦笑摇头。
离开欢呼的人群,毛文龙在单游击的带路下,回到了单游击的老营。
这里的确是难民营,到处都是树枝搭建的窝铺,没有统一的规划,大家就随处乱建的挤在一起。没有街道,只有窝铺和窝铺之间的空隙,到处都是脏水,到处都是带死不活的百姓,他们看到一群衣衫光鲜的人进来,就都从窝铺里爬出来,伸出污秽肮脏的手,没有哀求,只是瞪着空洞的眼睛麻木的看着一行人。
毛文龙立刻站住了脚跟,回头看向单游击,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原先的亲和,冷冷的盯着他:“我给你的五船粮食呢?”
单游击就羞愧的低下了头。
“说,我给你的五船粮食呢?”毛文龙的眼睛已经开始喷火了,在他想来,这一定是被单游击贪墨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伸黑手,这绝不可饶恕。
这时候王继先赶紧上前:“大帅,我们原先一无所有,您的五船粮食我们收到了,但我们原先有五万难民,三千将士,建奴攻岛,我们必须保证将士们能喝一碗稀粥,我们必须。”声音一沉,低下了头:“我们必须保证那些被驱赶上阵的百姓能吃一口饭,我们不忍让他们饿着上路。”然后就哽咽的道:“五万多百姓啊,您的五船粮食是杯水车薪啊。”然后一把拉过单荩忠身边的亲兵:“你告诉大帅,单将军吃的是什么。”
那个亲兵就低头回答:“顿顿是海带参杂着海蛎子。”
毛文龙无话可说了,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只是给了他五船粮食,面对五万多难民,杯水车薪都算不上啊。
拉起单将军的手:“对不起,是我的错。”然后对许杰道:“你赶紧行文皮岛张继善,立刻调二十,不,三十船粮食来。”
许杰就为难:“我们皮岛的粮食也不多啊。”
“别废话,先可着这些百姓来,要不就饿死人了,我们既然上岛,就绝对不能再饿死人。”
许杰点头跑回去安排。
“一学,立刻从我们的军粮里拿出大部分来,先熬粥给百姓们,我们来了,我们知道了,我们就不能再让百姓饿死了。”吕一学就眼含热泪的跑去安排了。
心情沉重的毛文龙继续在单游击的带领下,走到了一个窝铺前面。
远远的就看见一大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围着一家的窝棚前默默无声,几个年纪老的还在默默的流泪。
当远远的见将军和一帮人来到时候,都一个个面带惶恐与不忍的让开一条路。
毛文龙就一矮身钻进低矮的窝棚里。
窝棚里很暗,毛文龙好一会才适应了里面的光线,就见地铺上放着散落的杂物,一个干瘦的孩子在那里哭嚎,一个老人拄着棍子在把一些杂物扎紧,一个妇人在把一件件破无可破的衣物正在往一起包裹。
听到屋子里来了人,那妇人放下手里的活计转回身,两眼空洞的望着大家,好一会眼睛才有了焦点,见是将军和一个陌生人来了,忙不迭的蹲身施礼,嘴里小声的连连道;“不敢叫将军催促,我们马上就收拾好了,马上。”说完也不等毛文龙和单游击答话,又开始手忙脚乱的收拾那些不是家当的家当。屋子里外都是死一样的寂静。
“为什么要收拾?我们催促你们什么了?”毛文龙茫然的问那妇人。
那妇人不答,只是手脚更是麻利的收拾东西,但双肩后背不断的颤抖,一会突然扑到地铺上嚎啕大哭,那干瘦的孩子也随着母亲嚎哭起来。
毛文龙很是无辜的看着四周的人群,每一个被看到的人或是躲开,或是底下头,一些婆姨忍不住低低的抽泣起来。
在毛文龙焦急探寻的眼光里,窝铺上的那个老人双眼空洞的望着墙角好一阵,一顿木棍,转过身扑通给单游击和毛文龙跪下,颤声道:“将军,我是老了,这就走,绝不拖累大家,但万望将军看在我那儿刚刚战死在滩涂的份上,收留了这对母女,女人还可以为大家煮饭洗衣,孩子还小,也不会糟蹋多少的粮食,下次战斗的时候她们也许可以能够填埋壕沟,为大军挡一下建奴的马蹄,就让他们先活下去吧,哪怕多活一天。”
毛文龙手忙脚乱的抱起老人。突然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原来他们是以为自己来赶他们走的。
没了男人的孤儿寡母,只是大家的累赘,哪里还有人愿意容留消耗有限的粮食?赶他们走,让他们自生自灭成为惯例。但没有了男人和军队的庇护,这样的孤儿寡母其实就是死路一条。
毛文龙望了单游击一眼,单游击对望了一眼没有言语。
这已经是毛文龙说了算了。
毛文龙慢慢的搀扶起老人,抱起了孩子,王继先搀起了那妇人,一起走到屋外,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校场走到了所有将士们的中间站定。
大声的对着广场上聚集起来熙熙攘攘的人群喊道。“兄弟们,请放下手里的活计听我说句话。”
大家闻听大帅有话要说,士兵们习惯的按照自己的队伍站好,而那些在校场看热闹的百姓也陆陆续续的聚拢了来,一时间校场上鸦雀无声,只等着大帅说话。
毛文龙深吸了口气,看了眼单游击。
毛文龙搀扶着那如行尸走肉般的老人上前一步道:“兄弟们,父老乡亲们,今天我想说,我们在刚刚的战斗中胜利了,但我们在这一战里也有许多好兄弟永远的倒在了战场上。”
毛文龙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哽咽,周围寂静无声。看见一脸沉寂的人群,毛文龙沉痛的道:“刚刚,就是刚刚,我看到的是那些牺牲兄弟的老母亲和他的妻子孩子正在收拾东西,要离开我们的。因为按照惯例,老人家的儿子战死了,这个大嫂的男人战死了,这个孩子的父亲战死了,那她们就对我们没有用处了,就应该主动离开我们去自生自灭,或是在下次的战斗中去第一个填埋护城河,是这样吗?”
底下没人回答,似乎答案就是应该这样,乱世人命如草芥,本该如此。
毛文龙为这样的麻木和潜规则痛心疾首,大声嘶吼的质问道:“那我问你们,他的儿子、丈夫、父亲是为谁死去的?”
还是没有人回答。
毛文龙已经泪流满面声嘶力竭喊道:“那我告诉你,是为了不做建奴的奴隶,是为了你们,这些还活着的人死去的,为了如果哪一天你们也死去的时候,你们的父母妻儿依旧能够活下去而死去的。他们就是你们这些活着的人的恩人,是整个山寨的大恩人大英雄,那么她们——”毛文龙一指身后的那个母亲和妇人孩子“她们就是一位英雄的母亲,妻子和后代。”
下面依旧没有声音。
“所以,我们就应该抛弃你们的英雄恩人的父母妻儿吗,就像以后你战死了,你们的父母妻儿被抛弃一样吗?”
“不愿意”一个声音悲怆的嘶喊道,“不愿意。”千百个声音一起嘶喊道。
毛文龙含着泪水,对所有的人大吼:“我毛文龙在这里发誓。从今往后,每个战死兄弟的父母妻儿就是我的父母,我的嫂子亲儿,我们不抛弃,不放弃。”?然后再次大声的宣布:“现在我宣布,这次还有以后,每次战死的兄弟,我将按照大明规定十两银子的抚恤加倍,二十两银子现在就发放,我规定,战死兄弟的父母,每月有三十斤粮食的补贴,战死兄弟的孩子。”然后将怀中的女孩高高的举起:“我将送她进我的书院学习,我将抚养她长到十八岁。”
然后铿锵道:“我说到做到。”单游击激动的和大家一起嘶吼,心中暗暗道:“好个担当毛大帅。”
王继先也跟着激动的呐喊,心中却道:“好一个收拢民心大将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