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所在的军队最终凯旋而归,那个相貌纯朴的老兵,却再也没有回来……
死去的士兵被就地葬在了一起,连个坟也没有,青年甚至不知道老兵的名字……
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但他继续持戈上前,他的手上,开始染上鲜血。
这一路上,秦北玄都跟着他,跟着这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
只是那个自己,并没有发现他。
日子一天天的过,青年的脸上,少了一分稚嫩,多了一分坚毅。
他从一个新兵,变成了伍长,继而是百夫长,千夫长,万人大队长。
他的武器也从简易的长戈变成了枪,百炼精钢枪!
并且他的枪法越来越精炼,实力越来越强,军人气质越来越成熟。
慢慢的,他也变成了一个老兵,看着一个个新兵入伍,对他们说——“没事,一会儿冲锋你们就跟在我后面,我护着你们,你们边看边学!”
天真稚嫩的青少年们,一个个怀着梦想加入军队,却一个又一个的化为异乡枯骨,真正能活下来的则看淡了生死,久经沙场后,成了一个与青年一样的老兵。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着,每个士兵都有一个当将军的梦,都想保家卫国,建功立业。
然而他们更多的却只是循着前辈们的足迹,怀着梦想死去……
即便青年最终当上了大将军,不俗的相貌,铁血的气质,一往无前的军人之魂,打造出一个国家数百年来最强大,战绩最为彪炳的一位将军。
但他依旧也未曾免除在乱战中,军人战死沙场的宿命。
他死了,但是踩着数十上百人的尸骨,手持战旗,屹立尸山之堆而死。
他一只眼睛被箭矢灌入,直穿后脑,浑身上下,也中了数十箭,无一块完好的肌肤。
他手持战旗,死后依旧屹立,这场战争,依旧是他那一方所胜。
士兵们遵从他的遗愿,将他与那些一同战死沙场的袍泽埋葬在一起,随后,用战马将土地踏平,继续往前。
战争,还未结束,一切,不能懈怠。
秦北玄,却是已经止步于此。
他看着和自己有同样面貌的青年逐步成长,跟着他,走过了他的一生。
这漫长的数十年,到最后,连秦北玄自身都难以分辨出自己是一片他人看不到的虚影,还是那已埋葬于黄土之下的将军。
他感觉,自己已经死亡。
但他并不悲伤,也不后悔,亦无痛苦。
正如那战死的另一个他一样,于沙场死亡,才是他最后的归宿。
他的虚影之躯,静静躺在马蹄践踏过的黄沙漫天里,内心前所未有的宁静。
他,也慢慢的闭上了眼,世间的一切都离自己远去,如同死亡。
可很快,秦北玄又睁开了双眼。
远处的喊杀声依旧震天,战士们带着惨烈而凶狂的气势,继续往前席卷,收复失地。
然而在这无比真实的环境中,秦北玄却仿佛是其中灰色的一笔,只影茕茕,无比孤独。
“世界是虚幻的,我是真实的?”
“或者……世界是真实的,我是虚幻的?”
“不对,这不是我的世界,这不是我,这是秦北玄,我是富二代转世的秦北玄!”
他放声长啸,伸手一挥,金蓝色的剑光撕裂了天地。
“破!”
只听得仿佛无数玻璃破碎的声音,眼前的黄沙,战马,军士,全部消失了!
然而秦北玄没有回到之前那片虚空,没有回到那片血色世界。
他站在一片林地里。
清晨的树荫下,有一位少年在那练拳。
稚嫩的拳法,少年额间不断滚落的汗水,父母双亲赞许的眸光,构成了少年的童年,也组成了秦北玄眼里数年如一日的画面。
他再次沉入其中。
就这样,少年长大成人,成了青年,样貌,还是和秦北玄一模一样。
青年是族里的少族长,日复一日的努力,让他成了家族里最负盛名的天骄,声传百里,同时与同城另一位大家族里的千金订下亲事。
两家的关系,逐渐密切,各类行业间的合作,也愈发之多。
青年的家族从中获得了许多的利益,更加强大,青年更加意气风发。
因为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直到有一日,青年族中最强的老祖于外界意外身死。
一切,跌入了冰窖。
那大家族的千金,对他不再理睬,两家所有的通商合作,全部中止。
青年的家族逐渐失去了于城中超然的地位,越来越多的人和势力,开始残食他家的产业。
曾经不屑一顾的中小型势力,也开始在他的家族面前摆谱。
最终,墙倒众人推,失去最强老祖的青年家族,于一夜之间,被城中其他几个庞然大物毁灭,所有财富资源,被瓜分殆尽。
青年的父母双亲,皆在战乱中惨死,整个硕大家族,只有他一人屈辱般的活了下来。
但他一身修为被废,手筋脚筋被挑断,流落街头,靠乞讨为生。
之所以如此,只是那些仇人们的恶趣味而已。
一个曾经鼎盛家族的最后幸存者,却只能于街头乞讨,这是多大的讽刺,这是何等的悲哀。
这,就是最大的逆境。
但青年带着仇恨活了下来,他将仇恨埋藏于心底,他度日如年的活着,他想法设法的寻找可重塑经脉,重续筋骨,再度修行的方法。
他,要报仇!
但是,他最终还是死了。
死于城中某一小家族里,一位纨绔子弟的街鞭下。
他的死,没有引起任何的风浪,那些城中的贵人,早已将他忘却,包括他曾经的未婚妻,也已经嫁给了城中的另一位天骄,他俩被人称作珠联璧合的一对,风光无两。
他带着悲愤而死,但亦是带着解脱而亡。
这逆境中途没有什么戒指里的老爷爷出现,给他强大的修行之术,让他报仇雪恨,于苦难中涅槃,登上极峰。
没有突临的雷击,让他体质大改,获得神体,横扫世间,走上无敌路。
没有神秘的叫花子,为他续经脉筋骨,收他为徒。
一切,都没有。
他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一鞭之下彻底粉碎。
然而,他也获得了解脱。
背负的仇恨猛然卸下,甚至让他最后倒在血泊中的身影露出如释重负的笑。
秦北玄蹲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看着脚下这双失去焦距的瞳孔。
这,又是一个十余年,又是一个一生,又是一个一世。
原来真正的逆势崛起是这般之难,上天,不会无缘无故的给你机会,让你脱胎换骨,让你登临绝巅。
他站起了身,一切感慨,随风飘去。
不像上一世,如今这青年的死去,并未引起他太大的心绪波动,虽然代入感依旧,甚至长达几千个日夜,但真正的灵魂相依之感,已不存在。
秦北玄抬头,默默的看着这繁华的街道,看着这世界的变迁,他终于明白了,这些人生,不是虚幻的,也不是真实的。
这世界中的人看他,他是虚幻的,他看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则也是虚幻的。
人生如梦,梦如人生,真真假假,本来就没有人说得清。
意识到这里,秦北玄不再拔剑,不再去破坏这个世界,而只是循着它的足迹,一点点的看下去。
他只是一个过客,静观时光变迁,放眼沧海桑田。
就在这时,眼前的一切突然如烟般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