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油灯早已点起，二碗稀饭、二双筷子和二只豁了口的碟子也早已像潘金莲在家时那样，齐整地摆在破桌上。地上靠门边摆着的那只针线箩，由于潘金莲半年没挪动过，依旧占着老地方，上面那只连着针线、只纳了一小部分的鞋底，也像半年前那样摆着；那蚂蚁似的针脚，也一针没增加过。

武大郎对潘金莲关爱，从来是无微不至的。这从碟子里的烧饼就能看出。

破碟子里总共放有四只烧饼，其中二只是像非洲人那样黑糊的，另二只则像咱黄种人的脸，不焦不白黄澄澄的。不用介绍就猜得出，“非洲人”是武大郎的“专利”，“黄种人”则是阿莲的“特供”。

武大郎一只里手捏着一个已成人形的面粉团，身子像菩萨一般、一动不动地端坐在破桌前已有老半天了，他的脸上，像刚喝下一大碗中药一样苦瓜着，那二只具有特色的胖头鱼眼，也像菩萨的泥眼珠一样，一眨不眨地木然地瞪看着黑洞洞的夜外。

“这么晚还没回家，八成找西淫棍去了，说不定已和西淫棍开展互动了。”想到这里，武大郎眼中的期盼，立变成酸溜的无奈，嘴里不由轻轻地、喃喃地飘出发自肺腑的深深呼唤：“阿莲呀阿莲，今晚你一定要回来啊一定要回来，俺等着你回来，俺想着你回来……”

受潘金莲影响，平常也喜爱哼唱几句歌的武大郎喃到这里，不由得悲伤地哼唱起《等着你回来》：“俺等着你回来，俺等着你回来，俺想着你回来，俺想着你回来，等你回来让俺开怀，等你回来免俺关怀……”

窝囊的武大郎每每遇到不顺，总会自然而然地想到弟弟武松。

只是武大郎在这种情况下想到武松，并不是因为挂念弟弟，也不是为和武松说说心里话，而是习惯地将武松当出气筒，吹胡子瞪眼睛地发泄一通。

原来以窝囊闻名的武大郎并非毫无脾气，他也有可以用来斥骂、甚至施以短脚和老拳的对像，此人就是武功高强、凶镇江湖，天地不怕的武大郎的亲弟弟武松。

武大郎唱着唱着，歌声突然停了下来，那张充满爱与哀愁的哭丧脸上，忽地陡然多出了几分责怪而嗔怒的表情，嗔怪表情刚一显现，斥责的声音已从那大大的鲶鱼嘴里冒出：“武二朗你个没良心的，哥遇到这么重大的、专家教授都解答不了的难题，你……你也不知道伸出援手，为哥……为哥分忧解愁，俺……俺打死你个……”

心中郁闷无处宣泄的武大郎气愤状说到这里，将手中的人形面粉团“卟”地往桌上一啪，“霍”地一声站起，一把抓过身边的长板凳，“噔”地在面前一立，然后将板凳顶端想像成武松的脸蛋，胖头鱼眼瞪成猫眼地指着“武松”，怒声斥骂了起来：“你个混球加二愣子！俺的心上人阿莲失踪了，你也紧急不帮哥哥找人。哥一人在家，心中充满了痛苦和悲伤，孤那个什么和彷那个啥，你也不晓得给哥送温暖。小时候，哥为了将你拉扯成“高大长”，付出了变成“矮短倭”的代价，你却一点不知道感恩……”

武大郎越说越怒：“你的亲嫂嫂让西淫棍这个死爹妈的骗走了，你却不问不闻。你个没良心的混球！俺今天要利用站在面前的不是真的你的机会，像小时候那样，狂扁你一大顿！”

武大郎说罢，发着傻劲朝着板凳又拍又打了起来：“俺打、俺打、俺打打打，俺扁、俺扁、俺扁扁扁……”

发泄到这里，武大郎忽然十分心痛、万分后悔状猛地紧搂住板凳，二条八字眉进一步塌得几成二条直线地哭泣了起来：“哎呀呀！哥怎么又打你了呀！哥这不是故意的，是……是……阿弟呀……”

武大朗说着将板凳推远一些，看看自己打红的手掌，然后关切地看着“武松”道：“让哥打疼了吧？幸亏每一回打你，这手总像打在板凳上一样，每一回总是哥比你痛，可哥也不该动不动就打你。哥错了，这事是哥的不对，哥不该……”

武大郎说到这里时，忽觉身为哥哥的自己，不该在弟弟面前服软，更不能在弟弟做检讨，于是改口道：“不过这事虽说不能怪你，但你……但你……”

武大郎见一时找不到将责任归到武松身上的理由，只得脸蛋一丧，又开始可怜起自己来。

看看桌上，晚饭早已凉透，可心爱的阿莲却还没回家，武大朗不由悲从中来，没待嘴巴瘪下，二只眼晴已像茶壶的壶嘴般钻出了泪水：“俺的命好苦啊！好容易撞上桃花运，娶到个美丽又聪明、温柔又舒心，只要想到她，就做饼不累、卖饼带劲，爱个不停的好婆姨，可是……”

武大朗突醒悟地放下凳子自言道：“哎，这时候怎么在这自说自话？现在得赶紧对阿莲展开救助。”

武大郎重新看着门外道：“这路上坑坑洼洼、外面黑咕又隆咚。阿莲在这种情况下回家，就是不迷路，也会掉进臭水沟，遇上恐怖蛋、碰到采花盗。”

说到这里，武大郎突朝自己脸上一巴掌，自言道：“你不许胡言乱语咒阿莲！阿莲决不会掉沟、遇蛋、碰花盗！不过话虽然这么说，救助还是必须的。”

说着，武大郎桌上拿起人形面粉团急步走到门口。

看着漆黑一团的夜外，武大郎又苦起了脸：“哎呀！这不见月亮没星星地黑成这样，咋救助呀？这摸瞎子似地摸出去，就是在路上“砰”地一声，在阿莲的脑瓜上撞出个小笼包，都分不清这是阿莲还是隔壁的王大妈啊！”

“有办法了！”忽然，武大郎的苦瓜脸上浮出了舔了口棒糖一样的甜兮兮。武大郎将人形面团朝袖筒里一塞，将二只手从屋内伸到屋外的黑暗中摸索着道：“将手这么伸得长长地搜索前进，不就不会出现脸上碰出小笼包的意外了？”

武大郎说罢，双手边比划边思索地道：“抓到脸蛋后，先摸一摸形状、找一找感觉，估摸一下，是自家屋里的阿莲，还是隔壁人家的王大妈。阿莲的脸蛋光溜地能滑倒苍蝇，好像倒扣的不锈钢饭盆，而王大妈等女同志的脸却又粗又糙，就像磨刀的砂轮。”

武大郎悲伤地哼唱起了流行歌曲《等着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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