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律周围的温度还在下降, 寒气穿透他的迷彩外套,像一根根小针扎进毛孔。
如果说刚才像是深秋,现在就有点初冬的意思了。
何律的耳廓开始泛红, 冻的。
对面的敏锐看见,眼里浮起愉悦。
“你的能力是操控目标周围的温度。”何律在冷空气中开口,一出声,就呵出连串白气。
的笑意再不掩饰:“总算看明白了?”
不断侵袭的冰冷空气, 反而让何律大脑更清晰:“你是故意把能力直接展示给我看的,因为你有自信,即使明牌, 也能赢我。”
“不是赢,是杀。”纠正,“和你们打, 还谈不到论输赢。”
他说这话时神情自然,眼里并没有刻意的侮辱和鄙夷, 看起来就像在讲一个很平常的事实。
何律相信,对方主观上也并没有将这一论述当成打击他战斗意志的手段。
然而, 越是这种无意中流露出的高高在上感,越说明他们之间的战斗力相差悬殊, 至少是这样笃定的。
“别浪费时间了, ”见何律还有话想说的样子, 抢先开口,好心提醒, “还有五分钟, 你周围的气温就会降到身体承受极限, 你最好想想如何自救。”
何律在想。
事实上从见到的第一眼,他就在观察思考, 从对方说出第一句话,他就在分析揣摩。想战胜一个强大的对手,从来都不是单纯靠身体去拼,意志力去扛,而是要先把对手摸准,吃透,才能有效应对,再为自己博出生机,拼下胜利。
隔空相望,何律突然启动,全速狂奔,径直向着就去了。
在何律浑身蓄力的那一瞬,就知道对方要动了,可他以为对方会往反方向跑,甚至直接拐进旁边小巷。毕竟对方闯了这么久的关卡,该清楚任何能力都是有效果范围的,如果想活命,就要先脱离“降温范围”,换句话说,就是离他这个能力操控者足够远。
结果何律毫不犹豫朝着自己冲过来了,这是什么路数?
以攻代守,打算用进攻中断他的能力操控?
“有意思。”忽然有点期待起来了,原本是随意站着,现在微微挺直腰背,颇有点正式迎接的意思。
对方的战斗力虽然不值一提,但倒也有点好奇,这么个一板一眼的家伙,究竟被鸮系统分配了怎样的能力。
就在的胃口被提到最高点时,何律忽然开始减速。
不,是急刹车。
眼睁睁看着对方在距离自己四米左右的地方停下,顿时被巨大的失望包围:“害怕了?又不想攻击我了?”
要么一开始就逃跑,要么就逞强到底,冲到半路反悔是要怎样,浪费他的感情??
没等来何律回答,因为他的肩膀上忽地燃起一簇火苗。
那火苗范围不大,但向上窜得极猛,一下子从肩膀燎到了他微卷的发梢。
吓一跳,但没慌,直接拿手上去“啪啪”两下,肩膀和发梢就灭了火。但这火来得太蹊跷,再联系诡异停在四米之外的何律……
115一霎恍然:“火焰攻击是你的文具树?你跑过来就为让我进入你的攻击范围?”
何律依然不说话。
他不会说谎,所以沉默最安全。他的文具树当然不是火焰攻击,那是周云徽的专利,他只是把五级文具树[你犯规了iii]设置成——
规则:禁止攻击。
犯规惩罚:火焰燃烧。
对他持续不断降温攻击,当两人间的距离拉近到[你犯规了iii]的范围之内,自然触发惩罚。
但惩罚只是手段,何律真正想要的是用惩罚性攻击来让115分神,以达到令对方中断能力操控的目的。
他成功了。
就在火苗燃起的一瞬间,周围原本的温度一下子回来了。
无法洞悉何律脑内的百转千回。因为即便想了这么多事情,何组长还是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睛都很少眨,任谁看了都要怀疑他是定格在了那里。
叹口气,要不是刚打照面时何律说过话,他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哑巴了:“这是对战,哪怕出于礼貌,你是不是应该和你的对手有所交流?”
话一出口,115自己都觉得有点强盗逻辑,因为他刚刚说的每一句话,也的确对何律没有任何礼貌和尊重。
所以他想,对面接下来估计要反唇相讥了,如果仍然装死不想说话,那至少也会丢过来一串白眼表达内心的愤怒。
然而最终,何律没办法对不断抛来的询问视而不见,再三思索后,缓缓开口:“我不说话,主要是怕说多错多,或者被你从我的说话中,察觉我的战术意图,那我就会很危险了。”
:“……”
为什么要和他解释?还解释得这么认真?!
“我没想烧你的头发。”何律看见对面蓬松柔软的漂亮秀发里,那被自己烧焦的那一绺倔强地翘出来,彻底打破了对方的优雅气质,一时有些介意,反正都开始说话了,那就一并解释了,“我只想打断你的能力操控。”
当然知道何律没全力攻击,否则肯定就不仅是一小簇火苗了,但:“你脑子是不是不清楚了?这是一对一战斗,别说烧我一绺头发,就是把我整个头烧焦了,也是我自己技不如人,你为什么要感到歉意?还有,你刚说完不想暴露战术意图,然后就告诉我,攻击是为了打断我的能力操控?”
何律摇头:“我没有歉意,毁了你的头发是预期外的攻击效果,我只是认为需要说明。至于攻击你是为了打断你能力操控这件事,以你的敏锐应该早就察觉了,我说不说都已经暴露。”
:“……”
他到底该因为对方自以为是的“我认为”而气闷,还是该因为对方坦诚的“以你的敏锐”而顺心?这种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的沟通模式,太令人心累了!
停——
忽然惊醒,这一定是某种狡猾的心理战术,目的可能是拖延时间,也可能是伺机偷袭,他竟一时大意差点陷进去了。
整理心神,单方面粗暴结束这危险的沟通,直接重启能力,这次他不降温了,改升温。
顷刻,何律就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变得滚烫,热浪扑面来袭。
这次升温的速度比先前降温的速度还要快得多。
何律为了保存体力,刚刚和说话时,已经撤掉[你犯规了],如今被二度攻击,他也再次布置规则和惩罚。
一看他屏息凝神,就知道又在酝酿文具树了,不过无所谓,火焰而已,第一次他是猝不及防,所以被吓了一跳,这次就算是猛烈火舌,也别指望他停止降……
“咻咻咻——”
空气被划破的尖锐声,飞驰而来。
思绪中断,迅速抬头,只见三枚冰锥朝着他俯冲而来,锥身凌厉剔透,泛着骇人寒光。
错乱了,何律的文具树不是火吗,怎么又来了冰?
冰锥速度极快,转瞬已到眼前,顾不上再想,一个侧身,冰锥贴着他鼻尖擦过,“扑扑扑”地戳进他脚边的地砖里。
冰锥碎了,地砖也碎了。
心有余悸地摸了摸鼻尖,那里残留着一点潮湿的凉。
“我好像有点小看你了,” 抬手将头发向后拢,露出光洁额头,和一双锐利的眼,“那么接下来,我要认真的。”
何律定定望着他,一刻不敢放松。
将气息沉下来,第一次像面对一个对手而不是一只虫子那样认真,精神力前所未有的凝聚,这回,他可以让何律在几秒钟内,变成一座冰雕!
精神力终于凝聚到极点,锁定何律,眼看就要发动攻击,脚下的地面突然变得像面包一样柔软,软得他直往下陷。
“哎?”
惊讶出声,哪成想刚“哎”这一声,地砖已经没到了脖子。陷落速度之快,完全超出他的想象,他整个人现在除了脑袋,全在地底下了!
何律还站在原地,并没有因为前方只剩一个脑袋,就过来为所欲为。
但那颗脑袋并不能接受此时此刻这样的残酷现实:“你他妈到底是什么文具树——”
顾问室。
8/10:“唉,终究还是骂人了。”
7/10:“115这脾气就够好了,换我早骂了。”
6/10:“这个何律到底什么文具树?我怎么有点忘了?”
1/10提尔:“规则。”
6/10:“对对,难怪他的攻击一会儿一个样,犯规惩罚是他自己定的,当然想设置什么都行。”
2/10得摩斯:“未必吧,有些太离谱的规矩,立了也无效,有些太奇葩的惩罚,定了文具树也不会执行。”
5/10:“和操控文具树的能力有关,这种文具树,就是能力越强,越可以放飞自我。”
4/10索贝克:“所以他定的规则是‘禁止攻击’?”
1/10维达:“对,只要115一攻击,就会遭到相应的攻击性惩罚。”
索贝克:“可是最后这一下他还没攻击呢,怎么就被惩罚活埋了?”
3/10潘恩:“笨,既然惩罚可以改,规则当然也可以。比如把‘禁止攻击’,改成‘禁止攻击意图’,那么115只要想出手,就会先受到惩罚。”
索贝克:“……”
3/10潘恩:“喂,听见我说话了么,发什么呆啊?”
索贝克:“我在想,什么时候会发现文具树的真相。”
潘恩:“……”
众守关者:“……”
整个顾问室默默看向第一战场投屏,对于索贝克提的这个问题不是太乐观。
挨了三下都还没回过味,前景一片黯淡。
但这也不能全怪,因为“制定规则”这样的能力,在k星也很少见,属于十分偏门冷僻的能力方向了,如果他们不是顾问视角,和115一样身处关卡,估计也要懵逼。
何况何律还有一张完全刺探不出任何线索的“正直脸”,简直是天然防御壁。
聊着聊着,守关人们突然发现,好像有位同事缺席了讨论。
大家纷纷朝一个方位转头,目光无声投向了一直守在第四战场投屏前的希芙。
希芙没注意自己成为焦点,因为她正全神贯注盯着第四战场,从最开始的皱眉,发展到现在,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危险。
第四战场里的那家伙叫白路斜,众守关人清楚,他曾在希芙守关时,割掉她一截头发,自那以后,在希芙面前“白路斜”三个字就成了危险词,别提,提了就是眼神杀。
守关者理解希芙的怨念,毕竟是自己那样爱惜的头发,被一个虫子割断了,简直是天大的屈辱。
偏偏这个白路斜还一路好运,轻松从地下城闯进了天空城。
但眼下看,他也就到这里了。
“那个,”5/10试探性地和希芙开口,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安慰人心,“这家伙肯定过不了这关,都进战场这么久了,连的面还没见到。”
6/10连忙附和:“对啊,光118制造的这些危险,就让他疲于应付,等后面体力耗尽,他也就没得挣扎了。”
希芙将目光从投屏上缓缓移开,转向6/10:“你要不要靠近一点再看看?”
6/10不明所以,但也不用靠近,直接将第四战场投屏调到最大,并挪到五块投屏的正中央。
于是,每个人都看清楚了。
投屏里那个正在和又一波危险搏斗的男人,邪气的脸上,兴奋和快乐混杂,渴望和过瘾交织。
如果这叫疲于应付,那这世界上就没有陶醉和享受了……
十五分钟前,第四战场。
一个四四方方的密封空间,长宽最多五米,天花板也矮,两米左右,白路斜微微抬手,就碰到了顶。
整个房间都是黑白格相间的花纹,墙壁,地板,天花板,看着就像一个魔术盒。
聒噪的猫头鹰机械音已经宣读完规则了,理论上讲,战斗应该开始。
但白路斜的面前没有对手,只有一扇黑色的门。
门大约两人宽,一米八左右高,看起来矮胖矮胖的,立在黑白格密室的正中央,让这里看起来愈发像魔术现场。
白路斜还挺喜欢魔术,确切地说,他喜欢一切未知的东西。
但这种一览无余的狭窄战场,就很惹人厌了,打起来都不痛快,而且对手至今还未现身,缩头缩脑的更没劲。
不过——没人,门也好。
白路斜盯着这空间里唯一的“家具”,一脚踹了上去。
门板应声而开,白路斜一下子被吸进黑色大门。
人一进门,视野豁然开朗。
里面竟然有一座丛林!
茂密却形状古怪的树木,遮天蔽日,丛生的藤蔓蜿蜒到丛林幽暗的深处。潮湿的泥土带着一点腐烂气息,几缕艰难穿透树叶遮蔽的光,在地面打上几个斑驳光点,照亮了偶尔经过的爬虫。
白路斜蹲下来,认认真真看完了爬虫经过的全过程。
他太喜欢这里了,尤其有之前那个魔术盒子的对比,这里简直是理想中的战场,战场中的天堂。
爱屋及乌,怪树、粗藤都变得十分顺眼,爬虫更是可爱,因为会自己动。
恋恋不舍目送走小爬虫,白路斜准备再四下转转,看这里还有什么好玩的。
可他还没来得及起身,就听见一系列奇怪的“咔嚓嚓”,就像在……啃木头?
声音就是从小爬虫消失的方向传来的。
白路斜蹲在那里,连头都不用转,就继续维持着先前目送小爬虫的目光。
不远处,一棵高大的怪树渐渐倾斜,树干直直向他砸来。
白路斜还愣愣看了两眼,然后才就地一滚。幸好速度够快,骨碌碌滚出好几圈,赶在最后一刻脱离危险圈。
怪树轰然倒下,粗壮树干正好压在他先前所在的位置。
树是被生生啃断的,断裂处,锋利齿痕参差不齐交错着。
断裂的树桩后,一个巨大的昆虫怪物,正用一双占据半个脑袋的大眼睛,转来转去看他。那脑袋上除了眼睛就是嘴,嘴里还嘶拉拉掉着树干的碎屑,六条长着倒刺的细腿撑在地上,毫无美感,哪怕有头上两条触须卖萌,也无济于事。
白路斜起身,隔空打量它半天,毫不掩饰的嫌弃。
小爬虫长大了,不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