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兰院种满了紫色的紫藤萝。郁郁葱葱,从远处看,整个院子如同一块无暇的紫玉一般。
夏溪颖在这紫兰院住了下来,并不是他不想走,而是走不了。他功夫只能算一般,要对付院子里几百名武功高强的侍卫,他自认为没这个本事。重点是,木安安那混蛋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过了两三天了,也没有看到它回来。虽说那天他看到木安安浑身重伤地被扔进了水中,但他其实并不怎么担心木安安的安全。他很清楚,灵的生命力是很顽强的,就算把它砍成碎末,它最多修养两个月也就好了。
"木安安,你要是再不回来,老子一回去就到工会去投诉你。把老子一个人扔这儿,你带着武器装备跑了,真特么义气、"夏溪颖咬牙切齿地说道,他已经有点后悔将所有的枪支弹药、食品衣物都交给木安安保管了,"至少也应该自己留个一两样趁手的武器的,若是留了绝对不会搞得像现在这样被动。"
紫兰院里并不缺什么,衣食住行,样样周全且精致,就连紫藤园子里的土地上,都洒满了珍珠白玉,用来充当石头,点缀花园,这平常百姓若是能在这锦绣宫里捡上一块石头,就足以大半辈子衣食无忧了。果然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唉,安安,你什么时候来啊。你那么厉害,这一座小小的宫殿,拦不住你的是吧?"夏溪颖简直是心急如焚,一想到那个明生皇帝,他就觉得浑身泛恶心,前几天,他三天两头来这儿,夜夜喝酒喝到凌晨,夏溪颖简直都不敢睡,他在花园的地上捡了一块比较尖锐的金块,心说你要是敢靠近老子半步老子也不用管什么规定了,直接宰了你再说。这样几天下来,夏溪颖觉得身心俱疲,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好在这几天各地献上的女子都陆陆续续地入园了,挑选皇妃的流程也正式开始了,明生皇帝被美人环绕,来这里的时间便少了。
说道挑选皇妃,夏溪颖马上想到了黎灵霜,他是答应过恒明要保护黎灵霜的,可是他现在自身难保,更别说黎灵霜和寒水碧心琴的事情了。
黎灵霜睁开了双眼,窗外月明如水。星辰的光芒照耀在地面铺洒的珍珠上,柔和的光芒更让人沉醉。
这是她来此的第五天了,这五天她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每天天不亮福儿便会来叫她起床,喜儿替她梳妆打扮,然后去正殿接受宫里宫人的挑选。锦绣宫内有七八百名女子,都是各地进贡来的,其中不乏国色天香、才华横溢的女子。要想从她们之中脱颖而出,得到皇帝的赏识,并非易事。
黎灵霜叹了一口气,想到今天白天比试。今天比试的是针线功夫,她幼年时虽说学过,可早已生疏多年了,自然比不过那些大户之家的精心培养的大小姐。为此,她所绣的一副凤凰牡丹图被周凝嘲笑了。
周凝是周巡抚家的长女,大家闺秀,容貌才华在诸女之中算的上是数一数二的,只是她嚣张跋扈,不怎么得诸女喜欢,当然,也没人敢得罪她。
"这花也能叫牡丹?这穷荒僻壤的贱人怕是这辈子都没见过牡丹长什么样吧?"
"周姐姐不能这么说,没准他们乡下的牡丹就长这样呢?姐姐,你瞧瞧她那寒酸的样子,穿的衣裳都只怕是几年前的了吧。"
"就是呢,连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成天带着那几支素簪。长得也是面黄肌瘦的,一副苦瓜脸。这样的人也能送进来,可不是说那里的牡丹就这幅样子吗?"
"这样的在这锦绣宫里,当个婢女都是抬举她了。"
"就是......就是......"众人嘲笑着走开了。
黎灵霜叹了一口气,看来即便是入了这锦绣宫,要想接近明生皇帝也并非易事,在前几轮的比试中,她已经落后了许多,以目前的她的怕是很难入选皇妃了。
夜已深,喜儿端来了温水,见黎灵霜仍未睡下,便提醒道:"姑娘,时候不早了,该睡了。"
黎灵霜回过神来,用温水擦了把脸,喜儿退出门外,黎灵霜躺在华贵的象牙床上,却仍睡不着。此次若是落选,按照宫中的规定,她并不能回到沙县,而是会变成低贱的宫婢,留在这锦绣宫中被人使唤。到时候先要再接近明生皇帝就难了。
黎纤羽双手紧握,眼神里有一丝倔强,不过,就算是一个低贱的奴婢,只要留在这锦绣宫中,一定、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她不怕等,她只要活着,一定会等到有机会的那一天。
黎灵霜从床上爬起来,窗外月光太亮了,光芒透过纱窗晃得她眼睛疼,明日还有比试,所以得早睡打起精神来才行,不管如何落后,不到最后一刻她绝对不会放弃。
走到窗前,黎灵霜的手刚接触到撒花窗帘,便停了下来。
黎灵霜看到了锦珑河,那条帝都里最有名的河流,在月色下缓缓地流淌。河边梧桐在风中摇曳,几片落叶落入水中,在水面的涟漪上轻轻地摇晃。
黎灵霜看痴了,这是她第一次在锦绣宫这个角度观赏锦珑河。
在她年幼的时候,黎家还是帝都的名门望族,黎府的府邸就坐落在锦珑河西岸,隔着河流,隐隐能看见彼岸皇宫的灯光。小的时候,黎灵霜特别喜欢坐在窗户前,用小手拖着自己的脸蛋,看着静静流淌的河水,听着清风吹动梧桐叶的"沙沙"声。偶尔,黎灵霜也会让侍女玲玲抱着古筝来给她弹,她一弹便是好几个时辰,直到母亲进房间来哄她入睡。
黎灵霜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如今锦珑河的河水依旧,可黎家的人却已不知埋骨何方了。
"喜儿。"黎灵霜轻声喊到,"去帮我把房里的古筝拿来。"
房间里很静,没人回应黎灵霜的话。
"喜儿?"黎灵霜又喊了一声,随即摇了摇头,心说这么晚了,她们又陪着累了一天,想来早就睡了。
黎灵霜从房里抱过古筝,坐在窗前,轻轻拨动了一下琴弦,古筝发出了碎玉一般的声音。虽然许久没弹了,但当她的手接触到琴弦的那一刻,一股熟悉的感觉自指尖传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滴落下来,落在古筝上,碎裂开来。
流畅的琴音自黎灵霜的指尖流淌出来,弹的是她十二岁时,姐姐黎灵月在绣楼上教她弹的曲子。
黎灵月尤善古筝,帝都人尽皆知,就连先皇也夸赞过黎灵月的琴技。凭借过人的琴技,黎灵月甚至一度被评为天下六大才女之首。
黎灵霜好玩,不像姐姐一般勤奋,虽然她年幼的时候确实喜欢古筝,但由于淘气,不肯下苦功夫,很快就被她荒废了。偶尔跟姐姐学几首曲子也做做样子而已,并不熟练,更别说精通了。
有一段时间,黎灵霜跟姐姐学习古筝的时候,姐姐经常会弹到一半,便停了下来,然后痴痴地看着窗外,等到再次拨动琴弦的时候,早已换了别的曲子。
黎灵霜一度没有弄清楚姐姐为什么会弹着弹着停下来,直到有一天,她跟姐姐学习曲子,学到一半时,姐姐又停了下来。
黎灵霜疑惑,问道:"姐姐,你怎么不弹了。"
黎灵月莞尔一笑,说道:"灵霜,你看那锦珑河。"
黎灵霜转过头,看了一眼窗外平静流淌的河水,疑惑道:"这河天天看,有什么好看的。"
黎灵月仍旧痴痴的看着窗外,然后说道:"你看那河边梧桐树下,有一名抱着古琴的少年。"
那一刻,黎灵霜便知道,姐姐动心了。
她顺着姐姐的目光看去,河边确实坐了一名怀抱古琴的少年,少年身穿破旧的道袍,黑发随意洒在腰间。寂静的背影与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格格不入。
少年将古琴放在膝间,黎灵月见状,也拨动琴弦,琴声与筝声融合在一起,回荡在锦珑河上。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黎灵霜都会注意到这名少年,他时常会抱着琴坐在锦珑河边,一坐便是好几个时辰,他孤寂的身影和锦珑河融合在一起,成为了黎灵霜幼年最为清晰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