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月光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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涟寒又做梦了,梦里仍然是那一片海,海边有些金色的沙滩,还有许多灵巧的贝壳,挂在树梢的贝壳风铃,在夕阳下发出了叮叮咚咚的响声,就如同玉佩的碰撞,清脆动人。

涟寒醒来时,她的床头放了一束蓝色的鸢尾花,那是刚刚从花园采下来的,露水如同珍珠般吊坠在花瓣上。

涟寒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花束,才发现花束的正中央有一颗银白色的贝壳,沾着露水,格外精致。

"这是..."

"这是贝壳哦,只有海边才有的。"涟寒话还没有说完,菁泷便从外面走进了房间来。

"贝壳?"涟寒眨眨眼睛,疑惑道,"这儿哪来的贝壳呢?"

菁泷笑道:"今天深渊里又来了一批囚犯,我用东西从他们身上换来的。"

菁泷沉默了片刻,想起了刚刚的场景。

菁泷自从进入月光宫殿以来,都陪在涟寒身边,为她讲外面的故事。但是涟寒从来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就算菁泷的词语更丰富也无法在涟寒面前勾勒出一个真实的外面世界,所以,他才想了别的办法。他想要涟寒见一见外面的世界,一个有些碧海蓝天的世界。

菁泷知道,进入这座月光宫殿的人,是再也不可能出去的了,所以他只能求助于那些囚犯。

那些囚犯虽然临近死亡,但有些人身上还有一些东西,菁泷不怕肮脏辛苦一间一间牢房地寻找,为涟寒找来了不少外界的东西。其中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个贝壳了。

贝壳的主人是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少年,他衣裳褴褛,半闭着眼睛,仿佛随时都会沉沉地睡过去。菁泷来到牢房外的时候,他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菁泷手里端着美味的饭菜,他很清楚,对于这些将死之人来说,名贵珍宝远没有食物来得诱人。

菁泷叹了一口气,用力推醒了他。

那名少年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然后用微弱的声音问道:"我要死了吗?"

菁泷摇了摇头道:"还没有,这还是月初,你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半个月啊。"少年轻轻笑了笑,神情十分平静,完全没有那种面对死亡之时的恐惧,他仍平静地问道,"那么你是谁呢?"

"我叫菁泷,是来给你送饭的。"

菁泷将托盘里的饭菜端到了少年面前,然后说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你反正要死了,能不能将你从外面带来的东西给我。"

"外面带来的东西?是什么?"

"什么都可以,比如说竹筷、字画甚至是石头都可以。"

少年笑了笑道:"这样啊。"他从胸口贴身的衣服里拿出了一个贝壳递给了菁泷,他说道:"菁泷,这是我的家乡。"

菁泷一愣,或许是因为自己也自幼生活在海边的缘故,他的心里有着说不清的悲伤。

少年告诉他:"这是我未婚妻送给我的,她说,以后的每一年,她都会在海边放贝壳花灯,直到我回去为止,可是...我可能永远回不去了。菁泷,若是你出去了,记得一定带上这个贝壳去海边,我相信,有海的地方,一定能够看到花灯。"

少年平静地说完,然后沉沉地睡了过去,菁泷将贝壳置于耳边,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清脆的歌声。

涟寒将贝壳放在床边,她仿佛看到了蓝色汹涌的大海,波涛汹涌的浪花,迎面扑来了一阵海风,夹杂着海水独特的咸味,就如同真正的海洋就在眼前。

"好像去看看海啊。"涟寒看着那一大片鸢尾花,喃喃地说道。

以后的每一天,涟寒每次从梦里醒来的时候都能看到床头有一束新采摘的鸢尾花,夹杂着许多的东西,有断了的木梳,有红色的石头,有狐狸的眼睛,各式各样。那些对于寻常人来说乱七八糟的杂物却成为了涟寒生命中最大的惊喜。每天入睡之前,涟寒都会想,第二天出现在眼前的会是什么东西呢?

那些日子,涟寒的生活开始变得多彩起来,菁泷每给她一件东西,就会同她讲此物的来历,世界的图画开始在涟寒的脑海里构造,世间的一切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那个月的中旬,深渊里的月光再次变成了一片血红色,菁泷站在鸢尾花海里,听着远处的惨叫声,他知道,那一名少年,永远见不到大海了。

祭祀结束之后,深渊里来了一位客人,她穿着金色的披风,大步走进了月光宫殿。这个人便是涟寒的母亲,月城的城主夫人新薇。

刚入大殿时,便碰到了正巧要出门的菁泷。菁泷因急着去地牢,没注意眼前的路,一不留神,险些撞上了夫人。

旁边的老嬷嬷厉声喝道:"你这个该死的奴隶,走路不知道看路吗?你可知道,这位可是我们月城的夫人。"

菁泷吓了一跳,忙跪在一边请罪道:"夫人恕罪。"

老嬷嬷还要说什么,却被夫人制止了,夫人皱眉道:"这是什么人?"

旁边的老嬷嬷急忙回答道:"夫人,这是一个俘虏,三年前来到深渊的。"

"俘虏?"夫人冷声道,"俘虏都是要参加祭祀的,为何会有三年前的俘虏在月光宫殿。"

老嬷嬷解释道:"夫人有所不知,三年前,这名俘虏确实应该被用于祭祀,只是公主听到他唱歌便把他留了下来,之后因为公主喜欢,所以一直就在月光宫殿里。"

"唱歌?笑话,涟寒可是我月城的公主,什么音乐没听过,怎么会因为这个原因救下这个俘虏。"

"这..."老嬷嬷犹豫了片刻,然后说道,"或许是因为这名少年能说会道吧,公主喜欢听故事。他讲的很好,所以..."

夫人皱眉道:"什么故事?"

"外面的故事。"

夫人脸色不善,冷冷地看了一眼菁泷,拂袖而去。

此时的涟寒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妆台上镶满了宝石珍珠,那颗贝壳放在梳妆台上略显得寒酸,但是相对于那些冰冷的珍宝,涟寒则更喜欢这颗贝壳,涟寒送给她的许多外界的物品中,她中意的仍然是这一颗贝壳。每次一碰到这颗贝壳,涟寒就仿佛能够看见,那一望无际的大海。

"寒儿。"

清冷的声音猛地将涟寒从幻想中拉了回来,涟寒回头看到了新薇。

涟寒忙起身道:"母亲。您怎么来了?"

新薇长叹了一口气道:"前几年事忙,一直无法抽出空来看你,好不容易平了反叛,我今日来看看,我的寒儿在深渊里过得怎么样?"

涟寒笑着说道:"母亲,寒儿过得很好。"

"是吗?"新薇瞥了一眼梳妆台,冷声问道,"那颗外界的贝壳是从哪里来的?"

"啊?这..."涟寒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知道,母亲一向很反感她接触外面的世界,整个月光宫殿的人都深知这一点,所以从来不会和涟寒讲外面的事,涟寒记得,有一次一个小侍女不小心说了一句外面下雪了,然后像涟寒讲述了雪的模样。也是那次以后,涟寒再也没有见到那名侍女。

新薇拉涟寒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寒儿,不要学你的姑姑,永远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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