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不大,所以走到村口并不需要多久。远远地,夏溪颖看到了灰暗天空下一颗早已干枯多年的枣树,干枯的树枝在风中摇晃。枣树下坐着一名身穿破旧黑衣的男子,男子盘着腿,腿上放着一把破旧的古筝。
夏溪颖想着这应该就是那位没有吃饭的客人了,夏溪颖并不知道那人该怎么称呼,只得远远地喊了一句:"这位兄台,村里的大娘让我给你送饭来了。"
男子回过头,笑道:"阁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生,不是这村里的人吧?"
这名男子大约二十四五的样子,脸庞白皙,五官端正,只是他的眼睛虽然是睁开的,可眼神毫无生气。夏溪颖愣了一下,举起手在他的眼睛前晃了几下。男子的眼神并没有任何变化。
男子笑道:"阁下不用试探了,我早年玩闹时不小心,刺伤的双眼。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了。"
"哦......"夏溪颖明白了,于是捧着汤饭走到他面前递给他道:"这是村里大娘让我给你送来的。"
男子接过碗,笑道:"劳烦阁下了,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夏溪颖回答到:"我叫夏溪颖。"
男子点点头道:"夏兄好,我叫恒明。"
夏溪颖笑了笑,看到男子的双腿前放了一根磨得光滑的竹竿拐杖,双腿上的古筝断了许多弦,夏溪颖有些疑惑地问到:"这古筝只剩下两三根弦了,还能弹奏吗?"
恒明笑道:"琴声之美不再于弦多弦少,只在于技艺境界。"
"哦。"夏溪颖心说简直是胡说八道,还不再于弦多弦少,有本事你抱着根木头弹去啊?你技艺再精湛,境界再高深也是白搭。
恒明吃了一口汤饭,然后问到:"夏兄来这村子是所为何事?"
夏溪颖愣了愣,然后说道:"我,我是和沙余镖局的人一起来这里借宿的,等过几天就走。"
听到沙余镖局,恒明手中的筷子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沙余镖局,我也知道,这个镖局这些年走镖总是会路过这个村子,里面的人我也熟悉。听夏兄的声音,不像是这个镖局的。"
"哈?"夏溪颖心说果然是盲人听力就是比普通人好得多,于是解释道:"我确实不是沙余镖局的镖师,只是在沙漠里碰见了他们,所以就和他们一路来了。"
"夏兄是打算去哪儿?"
夏溪颖愣了一下,说句实话,他自己都不知道应该去哪儿,想了想,说道:"我......我就是一名四处漂泊的旅人,到处看看风景。"顿了顿,接着说道,"对了恒明兄,你知道这儿那里的水景好看吗?恩......最好是水边有梧桐树那就更好了。"
"叮"恒明的筷子停了下来,撞在瓷碗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音。
恒明抬起头,看着夏溪颖,虽然恒明是一个瞎子,可不知道为什么,夏溪颖总觉得那双眼睛包含了太多他看不懂的深邃。
"你要看水边梧桐?"恒明的声音低沉,漆黑的眼睛盯着夏溪颖,仿佛能够看透他所有的心事。
夏溪颖一时慌了神,那双眼睛让他觉得害怕。
"是......是啊。恒明兄知道哪儿有吗?"
恒明笑了笑道:"要论水边梧桐,自然是帝都的锦珑河名声最盛,景色最美了。锦珑河靠近皇宫,每到夜晚,皇宫的焰火珠宝的光芒都会落入水中,映照出一个太平盛世。河边的每三步便有一颗梧桐树,树上都以锦缎金粉装饰,华丽无比。"
"锦珑河?"夏溪颖皱眉。
"夏兄。"恒生接着说道,"夏兄如果喜欢水边梧桐,千万不能错过了这锦珑河。"
"哦。"夏溪颖木木地应了一声,他总觉得这个人话里有话。
到了午夜,夏溪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根本睡不着。开始百无聊奈地盯着天花板开始数羊。
"一只羊、两只羊......八十三只羊。"
"叮。"静谧的夜晚传来一阵琴音,琴音清脆,如深山清泉,流畅无阻。
夏溪颖一愣,从床上爬起来。还未穿鞋,便看到月色下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夏溪颖见状,推醒了旁边睡着的木安安,木安安只是一个灵,睡眠很浅,夏溪颖一推,立即就醒了。夏溪颖轻声说道:"安安,外面有人,我们跟上去,小心一点。"
木安安点点头,夏溪颖躲进木安安的身体里,木安安飞速追了上去。木安安擅长伪装,更何况这是夜里,所以很难有人能够看见它。
等走得近了,夏溪颖才发现走在前面的居然是黎灵霜。黎灵霜穿着一身漆黑的夜行衣,脚步轻盈地往村口走去。
离琴声越来越近,夏溪颖隐隐地看见枣树下的恒明双手在月色下拨动着琴弦,那只有两三根琴弦的古筝在月色下演奏出了流畅的音符,琴声铿锵,无比动人。
黎灵霜逐步靠近,待两人离得不到十步的时候,琴声戛然而止。
"灵霜,你还没睡啊?"恒明轻声问到。
"你不也没睡吗?"
恒明笑了笑,将古筝放在一边,转过身来,说道:"灵霜,听说你明天就要北上参选了?"
黎灵霜点了点头道:"恩,是的,朝生回来了。我们明天就要出发。"顿了顿,接着说道,"你还缺不缺什么东西,如果缺,我让喜儿去给你买些来。"
恒明笑了笑说道:"就算是一个人,我的日子也能过下去,缺不缺东西有什么分别呢?倒是你?真的决定了吗?作为你的姐夫,我还是劝你一句,别去参选了,跟朝生在一起好好过日子吧?"
黎灵霜倔强地摇了摇头:"不要,我一定会为姐姐报仇的,我绝对不会像你一样,只敢胆怯地躲在这个村子里,不敢去拼一拼。"
"我一个瞎子,能怎么拼?"
"是不能拼还是不敢拼,我若是你,当年皇帝海选国师的时候就会入宫去试一试。而不是像个懦夫一般躲在茅房里等街上一个官兵都没有了才敢离开。"
恒明摇了摇头,说道:"灵霜,你说的对,我就是一个懦夫。我始终不敢抱着必死的决心去拼一把。"
"这一点,我比你强。"黎灵霜倔强地说道。
"灵霜,当年灵月的死确实是我的错。但是我不想你入宫,当今皇帝是怎么样的人你清楚,你一旦进去,必死无疑。你又何苦搭上自己的性命呢?跟朝生一起离开,平平凡凡地过日子,不是很好吗?"
"平平凡凡地过日子?"黎灵霜冷笑到,"如今天下百姓流离失所、十室九空,有几个人能够平平凡凡地过日子?"
恒明沉默。
黎灵霜接着说到:"君王残暴不仁、荒淫无度、苛政酷法,百姓如何能够过上平凡的日子,我会杀了他,杀了他之后一切才会好起来。"
恒明摇头道:"灵霜......"
"姐夫你不用劝我了。"黎灵霜说到,"我已经决定了,你再劝也没用。我若是死了,到九泉之下,见到了姐姐,我也无愧了。"
黎灵霜一跺脚,转身离开了,只留下恒明站在原地,身影被月色拉得老长。
过了一会儿,恒明叹了一口气,说到:"出来吧,夏溪颖。"
坐在木安安身体里的夏溪颖吓了一跳,木安安一向擅长伪装,就算在守卫森严的皇宫里,木安安也能够来去自由。今天居然能够被一个瞎子看见,夏溪颖怎么也不敢相信。
夏溪颖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出来,看着不远处的恒明。
"你是里灵霜的姐夫?"
恒明摇摇头道:"恩,她姐姐过世得早。我也是许久之后才知道她有这么一个妹妹,只是灵霜这个孩子太任性了,劝她她永远都不会听。"
"听她的意思是要去刺杀皇室替她姐姐报仇,怎么?她姐姐的死与皇帝有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