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白回家,令一家人喜出望外,举家欢腾。
至从上次回京与高阳公主完婚后离家,秦慕白已经有几年没有看到母亲和妹子了。这几年里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秦叔宝阵亡,秦慕白诈死,然后是灭吐蕃平西域……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家里的男人行军在外厮杀疆场,最可怜的恰是家中的女眷。
母亲刘氏与妹子秦霜儿接到秦慕白,喜极而泣抱头痛哭,劝都劝不住。惹得秦慕白的几个小儿女也跟着哇哇大哭,一会儿又是哈哈的大笑,任外人听了摸不着头脑,还以为这家人是怎么了。
回到家里,秦慕白的一颗心仿佛也像落了地,踏实不少。他暂且也将外界的一切烦恼抛诸脑后,享受天伦之乐。
久别重逢的儿女最是让秦慕白欢喜。吃饭的时候,他都左右揽着秦鹰和秦笛,亲自给他俩喂饭吃。长女小楼儿吃醋了不干也趴到秦慕白这边来嚷着要喂饭吃,一家人乐开怀,其乐融融。
最让秦慕白欢喜的,就是阿史那?血莲给秦慕白生的二子。小家伙大概是因为身上融合了秦家武者与草原男儿的双重血统,生得相当的壮实,饭量极大顶得过同龄的两三个孩子,哭起来的嗓门也响亮到夸张。
母亲刘氏说,家族多有征战男子,血莲名字里的这个“血”字不吉,还是叫“雪”莲比较好。血莲当初是因为要报仇血恨才改了这个字。如今仇人已死大仇得仇,她也就乐得改回本名——阿史那?雪莲。
而她给秦慕白生的儿子,起初是有约定的,要姓“阿史那”。开始刘老太太还有点不大乐意,毕竟是老年人,家中子嗣岂能随了母亲的外姓呢?秦慕白给母亲做工作劝解,说草原第一贵族的阿史那嫡系血脉一族已经被薛延陀灭族了,雪莲这也是为了尽上一点孝道,让阿史那族的血脉得以延续。将来如果朝廷封赦,雪莲肯定能继承阿史那家族的爵位。到最后,自然也得让她的儿子来继承。
这未必是坏事。
刘老太太哪里说得过秦慕白,她本性向来也是宽容大度,见雪莲孤苦一人没了父母也甚是可怜,于是也就同意了。
于是,秦慕白的二子被取名为——阿史那?承嗣。这便是典型的“华胡结合”的名字了,寓意明显。此外,刘老太太为了让孙儿容易养大少灾少病,按照中原的古俗给他取了个小名,就叫——小狼、狼儿!
狼,是突厥人的图腾,雪莲对此很满意。在这个大家庭里生活了这么久,怀胎生子已为人母,她也渐渐的融合了进来,并接受了这许多的亲人。从此,她也不再感觉孤独,只是对依旧留在北方的妹妹夕言十分的想念。
秦慕白说,等薛仁贵回来后处理完了手中的事情,就让他去一趟北方草原把夕言也接回来。到时候,就一家团聚了。
虽然大事临头诸多纷扰,但秦慕白很沉得住气,他就在家里足不出户的休息了三天,不谈国事不理军务,好好的休息了一回。西征一场又长途奔袭的跑回来,他就像是一颗快要耗尽能量了的电池,现在在家人的温暖之下又充满了电,精气神十足。
庞飞安排的大都督府庆功宴,过几天就要开始了,秦慕白心想也该露一露面,去见一见都督府上下的官员与军队里的将军们了。正准备出门前往都督府衙门,家中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人自称是秦家长公子秦通家里的管家,姓鲁。秦慕白去大哥府上的时候也曾见过,但印象不深。刘氏与霜儿倒是认识,说鲁管家五六年前就在大哥府上供事了,专管秦通名下永业田的田产租佃这类事务,时常在长安郊外的田野之间与佃户们打交道不常呆在大哥府中。说他一向忠厚老实,是秦通最信任的人。
秦慕白虽然对这鲁管家不熟,但有母亲与妹子作证,也便没多想了。他见这鲁管家风尘朴朴行色仓皇,像是逃难来了,于是心中有点担心是不是大哥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于是,他将鲁
管家私下叫来问话。
鲁管家年近五旬而且面相很苍老,一副劳苦人的老实模样。秦慕白还没开问,他就扑通一膝跪倒下来,泣不成声的道:“三公子,你一定要救长公子和二公子啊!”
秦慕白吃了一惊,“怎么回事?细细说来!”
鲁管家哭诉道:“长安盛传谣言,说三公子要造反。长公子与二公子都是忠义之人,为免朝廷猜忌祸及家族,于是主动的自缚到宫中请罪。没想到,那长孙无忌却借题发挥,当真把二位公子秘密扣押起来,投入了大牢!这还不算,他们还将两位公子全家老幼连带仆从都没放过,一并全都抓了起来投入了大牢!”
“什么?!”秦慕白大怒,拍案而起,“如此混账?!”
“三公子救命啊!”鲁管家连声哭求,“要不是小老儿去了郊野收租,恐怕也被一同扣押起来了!……此时二位公子危在旦夕,急急盼望三公子前去相救!”
秦慕白怒气填胸拳头捏得骨骨作响,咬牙切齿咆哮道:“长孙无忌,我与你誓不两立!”
一拳头砸在了桌几上,茶杯迸飞水流满地,这结实的红木桌几都被砸得快要蹋裂了!
“三公子救命、救命哪!”鲁管家只顾在地上磕头、哭求。
秦慕白眼角瞟了瞟鲁管家,将他从地上扶起,对他道:“此事我自有主张,你一路远来辛苦了,先下去好生休息。记住,这件事情对谁也不许说,包括我母亲与妹子。”
“是、是,小老儿自会严守口风。只盼三公子早作计较,救回二位公子!”
“下去吧!”
鲁管家唯唯诺诺的退了下去,方才还在勃然大怒的秦慕白却突然变得冷静异常,他关上了房门,自己将打歪的桌几扶正,还将地上的茶杯捡了起来摆好,另用新杯添上新茶,然后独自静坐,冥思。
这时房门被敲响,是陈妍。
秦慕白心中一动,“进来吧!”
陈妍进来了,反身关上门。左右四下看了一眼见桌几上的东西都是摆放整齐的,抿然一笑道;“摔了东西,又自己复原?”
“吓到你们了?”秦慕白笑。
“可不是。”陈妍走过来坐到他身边,给他添上茶水,说道,“方才你那几嗓子怒吼,就像要杀人了似的,隔着几间屋子也能听到。孩子们都被吓哭了,老夫人也被吓到了,差我来问你究竟怎么回事?
“没事。”秦慕白笑了一笑说道,“听到了一些长安的流言。”
“与你大哥有关吗?”陈妍问道,“我听到了‘长孙无忌’四字,莫非长孙无忌把你大哥怎么样了?”
“听起来,是这样的。”秦慕白嘴角微微一挑,说道,“鲁管家告诉我,长孙无忌将我大哥二哥一家都抓起来了。”
“理由呢?”
“当然是将他们扣为人质,防止我起兵造反。”
“你信吗?”
“我要是信,就不会发怒了。”秦慕白笑道,“这么愚蠢的事情,不是长孙无忌能干出来的。”
陈妍笑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的在家里发这么大的火,吓到家人。你是故意发火给那鲁管家看的吧?”
“没错。”秦慕白眉宇一沉,说道,“仅凭无足轻重的匹夫之言,怎么可能触动我秦某人的真怒?说到底,我一点也不信任这个鲁管家!”
“可是老夫人与霜儿都说,他的确是大哥家里的管家?”陈妍说道,“而且,他看起来并不像是奸狡之人。“
“那又怎么样?”秦慕白冷冷一笑,“这样的下人,太容易被收买或是变节,或者是,太容易上当受骗!”
“你是说,鲁管家自己也有可能是被骗了?”陈妍疑惑道。
“是的。”秦慕白点了点头,“要不是想到这一层怕冤枉无辜,我刚刚就将他拿下法办了!”
“你没有拿他,也是有欲擒故纵之意吧?”陈妍笑道,“如果他是被人
收买,那你刚好将计就计。”
“聪明!”秦慕白笑道,“妍,还是你了解我呀!——不管对方幕后是谁,他这一招都使得并不高妙。他们的用意太过明显,就是要将我逼反,让我与长孙无忌明刀明枪的殊死一战。其实,长孙无忌虽然与我不和,但他并不愚蠢。虽然他极力反对立吴王为储,但他也有他的政治底线,那就是大唐的江山不能乱,否则他也无法向皇帝与天下人交待。现在我还没有做出什么异举呢,要是他先一步就拿了我两位兄长的全家,那就是诬陷大臣惑乱朝纲,专权祸国公报私仇,岂不是正好让我有了起兵勤王‘清君侧’的借口?这样,他反而会变成天下动荡的罪恶源头,立为众矢之的。这么蠢的事情,长孙无忌是不会干的!”
“听你这么一说,倒让我想起‘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老典故。”陈妍说道,“假如你真的中计起兵勤王与长孙无忌一战,那么得利的会是谁呢?”
“现在还不清楚。”秦慕白眼中精光奕奕的摇了摇头,“但我猜测,很有可能就是半路伏击吴王的人!”
陈妍皱了皱眉头,“难道那不是长孙无忌和魏王对吴王下的手?”
“我敢断言,不是。”秦慕白肯定的摇头,“虽然他二人对吴王最是忌惮,但恰好也是最不敢这样轻举妄动的。因为只要吴王出什么事情,连市井小儿也能联想到是他二人下的黑手,这跟掩耳盗铃有什么区别吗?长孙无忌与魏王,都不会干这样的蠢事。同时,也正是因为这样的道理,如果有第三方人马要嫁祸给长孙无忌与魏王,就有十足的动机了!”
陈妍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说,鲁管家背后的黑手,与伏击吴王的会是同一路人!他先是嫁祸魏王与长孙无忌,然后又唆使你与他们开战。两件事情,目的都是一致的,就是要你们鹬蚌相争!”
秦慕白嘴角一挑,意味深长的笑了,“如果不出所料,长孙无忌非但不会对我两位大哥轻举妄动,还会竭力的稳住他们、保护他们。我秦某人,又岂会被妖言所惑,中了这等低级的计谋?可惜啊,那位黑手先生严重的低估了我与长孙无忌等人的智商。他大概以为,这世上的人都像他一样的头脑简单!”
陈妍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是,你与长孙无忌都一样早已修炼成妖精,百毒不侵了!……你们这些人哪,哎!一天到晚的争权夺利尔虞我诈,累也不累?”
“累,真累。”秦慕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妍,等眼下的事情处理完,我就退隐。”
陈妍表情略微一变,一丝喜意跃上了眉梢,微笑道,“安慰我吗?”
“不是。”秦慕白握住他的手,说道,“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吗?终有一天,我秦慕白会回到原点,做回我自己。到那时候,我们一家人才能真正的其乐融融无忧无虑。妍,这么多年来,只有你一直无怨无悔的跟着我。无论是惊涛弄险还在相夫教子,你都默默的站在我的身后;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从来没有丝毫的怨言,你只会默默的支持我,帮助我,全无保留的为我付出。我很感激你,同时也很愧疚。我为了追求些许的名利富贵,而忽略了许多我生命中原本最重要的东西。现在,我终于大彻大悟决定返璞归真了!而你,依旧在我的身边……真好!”
陈妍微笑,轻轻的点了点头,将手抽了回来起身往外走,“我去给老夫人回话了。为免她担心,我就说点别的。你也记得口风要紧,别吓到家里人。”
“还叫老夫人?”秦慕白说完这句,立马自己醒悟——原来我,一直还没有和陈妍举行过婚礼!
心中顿时大愧!
“妍,几天后都督府举行庆功大宴,到时肯定宾朋满座,我想……”秦慕白迟疑了一下,头一次在陈妍的面前表现得像个羞涩的小男生,还挠了挠腮的笑道,“我想,你嫁给我!我们就在那天举行我们的婚仪,如何?”
陈妍怔了一怔,回头一笑,“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