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团团长章雷此刻正坐在自己的团长办公室里,他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四方脸短寸头,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不怒而自威。他可是正经八百上过南疆战场,并从残酷的战场上活着回来的人,是目前军中为数不多的真正上过战场并且跟敌人面对面拼命厮杀过的军官。
在他那宽大的办公桌上,摆设的物件乏善可陈,独有那尊足有半尺来高的龇牙咧嘴的猛虎雕塑却分外的醒目,那是猛虎团的标志,是早些年西北军区首长亲自给猛虎团定制颁授的。
所以他经常将这尊猛虎雕塑摆在办公桌上最当眼的位置,并叮嘱通讯员时常擦拭,擦拭得亮晶晶的,几乎一尘不染,给人一种猛虎下山时强烈的威严,威武,威猛之感。
成冲和高兵乘坐的大屁股勇士吉普,喘着粗气,从高原上往下,一路上风驰电掣,直直地开进了猛虎团的营区。
两人下了车,在哨兵的指引下,来到了团长的办公室门口。
两人在团长办公室门口简单地整理了一番各自的着装,成冲只负责老实地站立着,高兵却清了清嗓子,在立正的姿势上,大声地喊了声:“报告!”
“进来!”团长章雷很随意地答了一声。
高兵随即轻轻地推开了虚掩着的办公室门,带着成冲抬头挺胸地走了进去。
“报告首长!月半弯边防哨卡排长高兵带领列兵成冲,奉命前来报到,请首长指示!”高兵军姿严整地给章雷敬了个军礼,然后大声报告道。
“哦!你就是那个排长,想必身边这个就是成冲喽!”章雷此刻似乎正在书写着什么,听见有人报告,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随即问道。
“是!请首长指示!”高兵依然铿锵有力地回道。
“指示?屁指示!这儿没你什么事儿了,你可以出去了,成冲留下!”章雷就此搁笔,转了转脖子,似乎觉得脖子有点难受,随即伸手将风纪扣解开了,同时很随意地说道,然而,他的很随意的话语里面,却透着一股不容任何人忤逆的绝对威严。
“首长!我这……”高兵顿时有点为难起来,他之所以抛开手头上繁忙的工作,亲自送成冲回猛虎团,很大程度上,他是为了帮助成冲向上级把事情解释清楚,必要的时候自己出面来承担一定的责任。
如果让他出去,他却不放心让成冲一个人留在这里,他生怕这个倔强的新兵蛋子会说出些没轻没重的话语来,从而把所有的罪责全揽在他自己身上,甚至还会因此加重处罚。况且,他身上还带着全哨卡弟兄们的深切期望呢!他不得不慎重些,要不然怎么给哨卡的所有弟兄们一个满意的交代呢?
然而,当高兵看见章雷那坚定的眼神以及不容置否的神情之时,机灵的他立马就放弃了坚持,但见他立刻立正,军姿严整地大声答道:“是!”
继而敬了个军礼,向后转,板板整整地走出了办公室,重新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这下,团长办公室里就只剩下成冲这个新兵蛋子独自地面对着团长大人的那张严肃至极的脸蛋了。他并不因此而感到紧张或者恐惧,他在来团长办公室之前就做好了打算,这次专门来接受严肃处理的,想怎么处理那就怎么处理吧!自己实事求是交代就是了,他也不打算抗争,一切都悉听尊便。
他昂首挺胸,军姿严整地看着前方,看着一直坐在办公桌前的章雷。
“你就是那个鸟新兵?”章雷皱了皱眉头,很随意地问道。
成冲当然知道团长是在问自己,但他没有回答,因为,他觉得自己虽然还是个新兵,但他到现在都不承认自己是个鸟新兵,所以,他拒绝回答。
章雷问完之后,继续低头书写着什么,见面前的这个新兵迟迟没有回答,这才再次搁笔止写,抬头再次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个新兵,心里顿时就对这个新兵多了几分兴趣与好奇。
别的新兵见到自己,早就紧张得不行不行了,慌张得不要不要了,自己但凡问他们一个问题,他们立刻会着急忙慌地答出好几句来,还生怕自己回答慢了,或者回答不好呢?而眼前的这个新兵却镇定自若丝毫也不紧张,并且,居然还无视了自己的问题。
哈!有趣,有那么点小意思!
“你怎么不回答?”章雷有意地望后背靠了靠,继续问道。
“报告!我是个新兵,但不是个鸟新兵!”成冲回答得理直气壮。
成冲的回答让章雷不禁一笑:“呵!鸟兵,鸟兵怎么啦!有多少人想当鸟兵还没资格呢?”
“可我不想当鸟兵!”成冲居然针锋相对,因为此刻他心里还有点不痛快,自己历经千辛万苦几乎九死一生为战友报了仇,你却说要严肃处理自己,那既然说了要严肃处理自己,那么就直接点爽快点,何必绕弯子。
“果然有那么点盲目的小倔强!”章雷说话间缓缓站了起来,绕过自己的办公桌,走了到成冲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继而脸色剧然一变,极其严肃地问道:“就是你擅自行动,摧毁了敌人的一个秘密基地,并顺利干掉了对方一百多号人?”
“是!”成冲铿锵有力不容置否地大声回答,他以为此刻团长正在核实事情的真相,从而为他定罪提供证据,所以回答得尤其坚定,一种男主汉大丈夫敢作敢当的豪情油然而生。
章雷再次用严厉的目光盯着成冲仔细地打量了一番,他似乎还是有点不信,从而继续问道:“你确定是你一个人完成的,没有人从旁边协助你,或者为你提供方便什么的?”
“没有!全是我一个人干的,就连炸药包都是我趁人不备的时候,从哨卡的军械库……呃,拿来的!”成冲原本想说偷,但话到嘴边时又觉得偷好像有点不妥,自己反正罪责不小了,没必要再给自己安个偷窃的罪名,停顿了片刻,最后才想到了拿,呃!偷因为该也算拿的一种吧!区别就在于有人的时候拿还是没人的时候拿。
听见如此说,章雷反而神秘的冷笑了一声,继而继续道:“你可不能说谎,不要糊弄,要实事求是,我可是会认真调查的。”
“我说的绝对是事实,没有说一个字的谎言。”此刻的成冲,生怕自己会连累到其它的战友,所以回答得依然十分坚定,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成冲说话的同时,章雷双眼死死地盯着成冲的眼睛,见他没有一丝慌乱,双眼所能展示出来的全是从容不迫与泰然自若,片刻之后,他便仿佛下结论似地说道:“好!我相信你!”
说罢,转身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缓缓坐下后,调整了一下坐姿,接着严肃认真地说道:“现在,你将你此次擅自行动的全过程,一字不落地跟我讲一遍,记住,是一字不落的讲一遍,最好是从你们哨卡被敌人偷袭开始讲起,你明白吗?”
成冲对团长的这个要求还求之不得呢,为了撇清这件事情与哨卡其他战友们的关系,他早就想从头到尾将这件事情的细致说一遍了,因为只有这样,才最具有说服力,因为只有真相,才最能够让人信服。
毕竟有目的地编出来的故事,无论编得多么好,多么合情合理,总会留有死角,总能让人找出破绽,而且,编故事太累,自己也不擅长。
成冲深吸了一口气,清了清嗓子,开始从自己第一次跟着班长班副去巡哨时遇见敌人偷袭说起,而后自己如何跟踪敌人偷袭敌人,如何受伤,为何参加侦察兵骨干集训,如何骗过连长再次上了高原,再瞒过排长及哨卡里的其他战友,独自一人前去偷袭敌人的秘密基地,以及点点滴滴的遭遇等等,一股脑全往外说。反正这些话儿因为要保密,一直压在心头也十分难受,此刻团长让说,那就把他当成是自己的倾诉对象,一次性说个痛快。
仿佛就此来了一次无死角地回忆与演讲。
成冲一时间说得津津有味,慷慨激昂,尽管他说得十分地客观,也没加任何修饰词来渲染气氛,但由于他的遭遇确实跌宕起伏非同寻常并且十分丰富,团长大人顿时居然也听得津津有味。
正当两人都在津津有味之时,在门外却有个几乎魂不守舍坐立不安的少尉。没错,此人正是高兵,他还在担心这个新兵蛋子成冲,所以他并没有就此离去。
见成冲久久没有从团长办公室出来,他便以为成冲这小子肯定胡说八道,坏事儿了,所以慌忙得连报告都没打,就闷着头直接闯进了团长办公室。
“首长!对不起!对不起!”慌忙闯进团长办公室的高兵边道歉边从兜里掏出那块红绸布的请求书,双手连忙展开来,很是着急地递给章雷,同时解释道:“首长,你看,这是我们月半弯哨卡整个排的战友们写的请求书,上面有我们全排的战友签字。”
章雷见眼前的这个少尉很是冒失地闯进自己的办公室,顿时便感到很是有些冒火,但他并没有马上发作。直到看见这名少尉手中的有点特殊的请求书以及听见他的如此解释之时,一时反而就被他给绕糊涂了。
“什么情况?有话就说清楚点!”章雷见眼前的这个少尉打断了成冲的叙述,故而没好气地问道。
“首长,是这么一回事儿,实际上,这件事情是我擅自做的主,擅自下的命令,成冲只是执行我的命令而已,有什么责任我来承担就好了,跟成冲没有多大关系。”高兵好不容易镇定了一些,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郑重地说道。
“不,不,排长,这件事情跟你跟哨卡里的战友们没有一点儿关系,你们就不要掺和进来了,我都已经跟首长把事情的原原委委,从头到尾地说清楚了,我自己干的事情,我自己来承担,这没什么好说的。”成冲连忙反驳,转而指着那块红绸布的对章雷说道:“首长,哨卡的战友们担心我会受到严肃处理,他们都要为我揽责任,所以才写了这么个请求书。”
经过成冲这一番解释,原本还有些糊涂的章雷很快就清楚明白了,他饶有兴趣地接过那块红绸布,粗略地看了看,居然打了个哈哈:“哈!还有这么个玩意儿!嗨!你们还真有心呀!”
听见首长说这话儿,高兵反而更急了,他连忙走上前去解释道:“首长,我作为月半弯哨卡的主官,理应负哨卡内的所有的责任,要处理你就处理我吧!我绝无怨言。”
章雷眉眼抬得老高,看了看手中的倡议书,又看了看眼前的这个着急忙慌的少尉,幽幽地浅笑了一声道:“处理不处理你,那是你们边防部队领导的事情,我可管不着,但是我的兵,我自己处理,好了,你现在可以出去了,这个倡请求倒是可以留下。”
章雷再次下逐客令,高兵只得悻悻地退出了团长办公室,心里很是有些不甘,但是又无计可施,随即想想首长说得也对,毕竟自己所在的边防部队跟西北军区分属两个不同的系统,他也确确实实管不了边防兵的事情。
同时又想起了成冲这个倔强的新兵来,顿时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情绪从心头上直直地冒了上来:你个死新兵,烂新兵,当真是油盐不进百毒不侵,还不识好歹,什么话儿都往外说,这回,你他妈非闹出大事来不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