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片一眼根本无法望见尽头的沼泽地,千万年来,腐烂的植物的枝叶以及大小动物的尸体,沿着纵横交织的低洼地日积月累的聚集起来,形成了这一片宽广潮湿的烂泥沼泽。
这片烂泥沼泽在漆黑夜里的丛林深处,显得越发的神秘与诡异。
仿佛一张竭力张开的巨嘴,贪婪地等待着一切胆敢靠近它的生命体。
“怎么办?咱们还要从这片烂泥沼泽地穿过去吗?”孟浪回过头来,心里有些担忧地问成冲,眼中蓄满了期待的目光。
“当然,咱们肯定要从这儿穿过去,别无选择,我想,没有比这更好更安全的道路了。”此刻的成冲虽然神情凝重,但是回答却十分的坚定,他的心里十分清楚夜晚横穿沼泽的危险,但是,有时候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最起码,不会遭到红军部队的围追堵截。
相比起当年老前辈们的二万五千里来说,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想说的是,这大晚上的咱们横穿这个原本被铁丝网封锁的烂泥沼泽,肯定凶险万分,咱们真的用得着这么拼命,用得着这么冒险么?毕竟这只不过是一场对抗演习,而不是真正的实战!咱们犯得着么?”孟浪非常镇定,实事求是地告诫成冲道。
“这他妈的叫什么话儿!你没听连长他们说么?演习就不是他妈的演戏,一切必须从实战出发,是要真打实干的,这可不是小孩过家家,闹着玩儿的。试想一下,如果遇到这么点困难咱们就打退堂鼓,那假如真的爆发了战争,上级还敢用咱们吗?还敢让咱们上吗?那咱们还有什么脸说首战用我,用我必胜的大话。”成冲很较真地说教起来,很有几分政工干部的架势。
“话虽是这么说!但毕竟这只是演习,而不是真正的实战,好像有点犯不着,如果是真正的实战,咱们就算是搭上这条性命也在所不惜,可是毕竟不是。而且你也看见了,这儿还有严密的铁丝网,说不定是上级特意圈出来的,以防止咱们进入。”孟浪继续辩解道,这位富家公子的脑子毕竟比成冲活泛些,不像成冲那么较真,一股冲天倔劲,几乎势不可挡。
“什么他妈的铁丝网不铁丝网的,就算挡在前面的是铜墙铁壁,咱们也要给它强硬地穿出一个洞来,照样义无反顾的前进。烂人你他妈的扯这么多,说到底,你他妈的是不是怕了,你要是怕了,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即便是我一个人,我他妈也要横穿这片烂泥沼泽,照样不打任何折扣地完成任务。”成冲脸色一肃,以退为进,激将起孟浪来。
他相信,任何铁血军人,任何热血男孩,都禁不起这般激。
“鸟人,你他妈的胡说什么呢?瞎扯什么呢?谁怕了,谁他妈的怕了!要走就一起走,要上咱就一起上,就算是死也就死在一块儿,谁他妈要是不敢,要是没种,谁他妈就是孙子,你去打听打听,老子什么时候怕过了!”孟浪果然上道了,他愤愤地撂下这几句话,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模样儿,头也不回地朝烂泥沼泽深处跋涉而去。
见自己目的达到,黑暗中,成冲露出了浅浅的狡黠的微笑。
然而他并没有停顿片刻,快速拔出随身携带的飞鹰勇士,就近折弯了一跟比手臂细不了多少的笔直树枝,折到九十度左右的时候,用匕首在树枝的折弯处斜砍几下,便轻松地将树枝砍了下来。
然后迅速削去多余的枝枝蔓蔓,再将这根树枝齐腰斩断,将其一分为二,这样一来,两根临时的拐棍就此做成了。
横穿烂泥沼泽地时,这样的拐棍极其重要。
它既是一根普通的拐棍,又是使用者的第三条腿,是在烂泥沼泽地里的第三个支撑点,而且它还是一件简陋却方便使用的武器,可以用它来驱赶甚至攻击烂泥沼泽地里不定时出现的诸如蛇之类的危险动物。
而且它还是一件逃生求救的顺手工具,如果行进于烂泥沼泽地的人,一旦一不小心陷入了危险的烂泥潭之中时,可以立刻将手中的这个拐棍打横置于胸前,增加受力面积,然后再以此为支撑点,借力寻机会逃生。
如果有同伴时,这根拐棍还能代替彼此帮助相互拉扯的绳索和纽带。
“烂人!你狗日的能不能等等我,走那么快,赶着去当上门姑爷呀?你小子现在算是如鱼得水呀!烂人走烂路,名副其实哈,难怪还能走得这么快!”成冲三脚并着两脚地赶了上去,将手中的一根拐棍递给他的同时,居然歪打正着地调侃打趣起来。
战友之间就是这样,不相互臭骂几句,不彼此臭贫几句,反而显得生分,反而显得不够意思。
“鸟人!你他妈的又胡说八道什么呢?你不是鸟人么?鸟人可是会飞的呀!你咋不飞呢?你咋不飞上天跟太阳肩并肩呢?”孟浪接过拐棍的同时,愠笑一声,随口那么一说,同样歪打正着,有理有据。
“本来是想飞来着,这不地上还有你这个烂人在吗?不放心,所以只好陪着你这个烂人走烂路啰!好了,打住,别扯淡了,咱们得节约些精力和体能好好赶路吧!还有咱们还是少发出声音,主意警戒!”成冲在扯淡调侃的同时,却又有模有样地拿话来堵孟浪,说得还那么的一本正经。
孟浪那些原本已经到了嗓子眼的话语,却被他生生地压了下去,顿时那股子难受劲儿,甭提有多难受了。
但他并没有强行忍住,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他的性格,于是他回手就是一拐棍抽打在成冲的身上,权当做是泄愤报仇。
嗯!君子动口不动手嘛,唔!错了,是君子动口更动手。
“好了!别闹了!赶路要紧,得多注意注意脚下!多留点神!多往右水草的地方走。”成冲既不闪躲,也不格挡,轻轻地挨了一下,随即告诫孟浪道。
孟浪迅速回头,仿佛斗气似的,偏偏加快速度,大踏步向前。
深夜在及膝深的烂泥沼泽地里行走,是件极其危险并且大量消耗体能的事情。两人手持拐棍,在宽广无垠的烂泥沼泽地里,一前一后艰难地行进着,每向前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而且鼓足勇气,每向前一步,都是前途未卜,每向前一步,都要消耗他们身体的巨大体能。
那宽广无垠的烂泥沼泽地尤其是那危险诡异几乎没有底的泥潭,在极为微弱的夜光之下,仿佛伸出了无数的魔鬼的手,同时又似一张张几乎能够吞噬世间一切的大嘴,恐怖地撑张着,意欲将一切生命体无情地拉过去,再残忍的生吞活剥了一般。
忽然,在前面仿佛斗气一般,担任着开路先锋的孟浪,一脚不留神,噗通一声,竟然滑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泥潭,几乎就在眨眼的瞬间,烂泥就没到了他的胸部。
两人大惊,而置身其中的孟浪更是惊慌不已。
饶是再久经考验的铁血战士,钢铁汉子,猝不及防地身陷其中,恐怕也难以完全做到镇定自若,淡然处之。
而全无沼泽求生经验的孟浪顿时如一切身陷泥潭的人一般,全无章法,手忙脚乱地慌忙挣扎,同时不停地低声叫唤,惊慌之下,口不择言,居然没有一句成形的话语。
同样吃惊异常的成冲见此状况,赶紧竭力向前,边向前边迅速递出自己手中的拐棍,急忙说:“别慌别慌,快抓住我的拐棍,要快!”
黑暗里,惊慌失措手忙脚乱的孟浪仿佛抓救命稻草一般一顿猛抓乱抓,抓住成冲的拐棍之后,急于脱离危险的他,居然不管不顾地一阵猛用力,猛拉成冲递过来的拐棍。
原本着急救战友的成冲,一路快速向前,根本就还没有来得及站稳脚跟,却被孟浪这么猛力一拉,不但没有将孟浪拉出来,反而将立足未稳的自己也一并拉入了泥潭。
几乎就在转眼之间,烂泥也没到了成冲的腰间。
顿时,巨大的危险降临在这两个年轻的战士身上,情况着实紧急异常。
“成,成冲!都,都怪我……都怪我!”孟浪一边着急忙慌地挣扎一边支支吾吾地说道。然而,他越挣扎,身子越往下陷得越快,那泥潭简直是在跟他开玩笑一般。
“别慌!”成冲先是一惊,随即镇定了不少,转头朝已经完全乱了心智的孟浪猛喝一声,随即继续用命令的口吻说道:“快将手中的拐棍打横,然后尽可能地张开双臂,以打横的拐棍为支撑点,整个上半身平坦地趴在上面,双腿不要再挣扎了。”
成冲终究经历过一些生死,相对还是镇定一些,但见他边说边做,以身示范,现场教孟浪。
而且他还有点沼泽求生的经验,不过,那全是从书上电视上看来的,并没有真正实践过,也没有机会,然而,在此关键时刻,他的那些理论知识还是起了不小的作用。
渐渐地,他的身子就不再往下陷,虽然已经陷下去了半个身子,但是很快就保持了一种暂时的受力平衡,尽管这种手里平衡是十分脆弱的。
孟浪见状,慌忙效仿,然而,他身边的烂泥已经被他一顿慌乱的挣扎,越发地搅稀搅虚了,而已经搅稀搅虚了的烂泥,根本就无法支撑他的体重。
所以,此刻即便他像成冲学习,但依然不能阻止身体继续下陷,只是相对而言,下陷的速度变慢了些罢了。
“不行!还是,还是不行……”这时候的孟浪彻底慌神了,不由得又开始拼命地挣扎起来,仿佛落水求救者一般。
“快!快抓住我的手!”成冲见状,别无办法,慌忙伸出自己的手,竭力去够慌张的孟浪,想尽力去拉他一把。
这时求救心切的孟浪,没有二话,一把就抓住了成冲的手。然而,成冲一个人的身体的那点受力面积如何能承受得住两个人的体重,随即,成冲身体的暂时受力平衡也被打破了,顿时两人竟一起往下沉,往下陷。
情况已经紧急万分,几乎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了。
“孟浪!快,快往我身上爬,要快!”见此机器危险的情况,成冲也开始有些不淡定了,同样有些惊慌的他大声向孟浪喊道。
“不,不!我不能再连累你了,你,你放开我的手吧!快点!别管我了!你自己逃生去吧!”孟浪歇斯底里地喊道,声音里几乎还带着哭腔,手臂虽然在挣扎,手掌却越抓越紧。
是的,在这样凶险的情况之下,对一个未满二十岁的青年士兵来说,绝对算得上是一个极大的考验。在死亡狰狞的面孔之前,求生是一切生命体的本能,自诩为高级动物的人类当然也不例外!
“你妈个巴子!谁他妈在跟你废话,难道你想我们俩都死在这儿吗?快!要快!”成冲脸色骤然一边,如炬般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还在胡乱挣扎的孟浪,如是喝骂道。
孟浪顿时被成冲的喝骂给骂得有几分清醒了,同时求生的欲望促使他没有再过多的考虑和犹豫,猛的一转身,便奋力朝成冲的身上爬来。
“速度要快!否则两人就全部陷进去了!”成冲大声地命令道!他清楚烂泥沼泽的个性,仿佛温水煮青蛙一般,身陷其中的人,如果不竭力快速地一跳,那就难逃被慢慢煮死的厄运。
机灵的孟浪很快会意,他毕竟也是一个体能超强的战士,瞬间激发出来的暴发力,绝对不容小觑。
但见他一旦有人成冲这个支撑点,随即全身肌肉一收紧,手脚并用,猛然一用力,居然快速地脱离了刚才的泥潭。
然而就在他努力想站起来的时候,身子再次往下一陷,再次陷入了泥潭,和刚才相比,只不过是换了个位置而已。
“不行了!这是一个巨大的泥潭,咱们出不去了,咱们要死在这儿了……”再度遭受身陷的孟浪再次歇斯底里地喊道,脸上开始展现出失望甚至绝望的神色来。
“别动!别他妈的再动!张开双臂,快!”已经被孟浪借了一次力的成冲也别无选择地继续缓慢下陷,见孟浪如此,禁不住再次向他喝骂道。
慌乱中的孟浪随即尽可能地张开双臂,平静地趴在烂泥里,很快,奇迹就出现了,他的身子便不再下陷,居然保持了短暂的受力平衡。
而成冲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被孟浪借了一次力之后,身子就一直都在缓慢下陷,尽管他一再张开双臂,打横拐棍,保持平静,也一样无济于事。
情况于他而言,已经凶险得无以复加了。
“快!把你的拐棍也递给我!”一直下陷的成冲慌忙向孟浪喊道。
孟浪在平趴着的同时,快速转身,将他手中的那跟拐棍递了过来。
成冲接过拐棍,他意欲竭尽全力做最后一搏。
但见他将两根拐棍紧紧地并齐并置于胸前,这样一来,这两根拐棍发挥的作用就是不简单的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了,增加的支撑面积以及支撑力自然也就不止大了一倍。
成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顿时将全身的力量几乎全部集中到上肢,然后依靠两根打横的拐棍作为支撑点,猛然向上一用力,以牺牲两根拐棍为代价,使已经深陷了大半的身子顿时就艰难地脱离了泥潭,并且还向前爬动了一两尺。
随即他又尽可能地张开四肢,成“大”字型,面部向下地平躺在泥潭上。
见成冲简直不可思议地依靠自身的能力,艰难地脱离了泥潭,满脸泥泞的孟浪回身朝他会心一笑,夜色朦胧之中,他的眼睛里似乎还闪着亮晶晶的泪花。
那是一种无言的庆祝,是对战友两人死里逃生的庆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