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弥漫在通道里，即便身为阿提兰异人族也无法对这个地方说得上熟悉，哪怕是另一名有着灵能天赋的基米利安氏族战士，也只能凭借幼年时被强行带到塔中进行精神检查的模湖记忆提供建议。虽然错误百出，但无论是黑蝠王还是其他氏族联军都没有指责他的意思，他们也无暇如此——绕过填满尸体的巨坑、真正步入尖塔内部之后，所见所闻都让他们神经紧绷——被残害的基米利安氏族平民尸体散落各处，空气中除了血腥味与排泄物的恶臭，就只有某种物质燃烧后产生的气味。

“小心一些，这里曾经有过战斗。”

“谢谢你，天才，我们都看得出来。”恶棍氏族战士恶狠狠地瞥了幽灵氏族枪手一眼，“还有什么是我们知道的吗？”

幽灵氏族枪手裂开两栖动物般的大嘴，嘴角一直延伸到耳边。“发射药的气味与袭击陛下那位入侵者使用的武器几乎完全相同，我闻得到。还有这些弹壳，就和当时从塔上掉下来的一样。”它看了眼黑蝠王，后者点了点头，肯定了它的判断。“你也知道这件事，不是吗？”

恶棍氏族战士哼了一声，长满沼泽深绿色毛发的手臂不耐烦地抱紧。

作为幽灵氏族里少数使用枪械而非利爪或者其他近战武器的战士，利多苏里格了解克里帝国殖民时期使用的所有单兵武器，这在阿提兰非常少见——在阿提兰五氏族统一后，异人族之间的战争就结束了，那些武器也不再被解析、改进和研发。因此哪怕不是幽灵氏族，其他氏族也不会倾向于使用枪械，而是使用自身的能力，以自身能力所能够产生的作用来作为社会地位的评判标准——利多苏里格手里握着的是一把克里帝国专门为异人族制造的电磁步枪，射速快、射程远、后坐力小，非常列装给大规模步兵集群。

“还有那里。”利多苏里格指着通道深处的黑暗。在它出色的热成像视觉中，部分尸体还残留着体温，一行巨型鞋印就从血泊中走过，一路向里延伸直至超出它的视觉范围。与此同时，它的嗅觉也起到了许多作用，有些血迹十分浅薄，在这样无光的环境中只能依靠嗅觉寻找。“我们应当尽快前进。如果血液变凉或者变干导致气味变澹，我们就会失去入侵者的踪迹。”

“让我先把他们搬到一边。”基米利安氏族战士丽莎悲伤地说道。之前被留在塔外的就是她的兄长，后者在基米利安氏族军队和平民中极具号召力，因此遭受了来自基米利安氏族高层的迫害，这才带着她投入黑蝠王麾下——与其说是军队，不如说是治安部队。即便如此治安部队也没有受到很多重用，因为这是阿提兰王室提议建立的联合治安部队，四个氏族全都不想让王室过度参与内部事务，因此这支部队的象征意义远比实际意义大得多。“虽然他们已经死了，但我绝不允许任何人践踏他们的尊严。”即便所有氏族战士都隐晦地用眼神、手势和低语表达了不满，但出于人道主义和善良，黑蝠王准许了这种行为。丽莎低下头，悲戚地说道，“我会追上来的，陛下。”

长长脸颊上硕大的圆眼滚下泪水，黑蝠王没有询问丽莎看到了谁。

当这支非战时减员两人的队伍继续前进的时候，黑蝠王还不是回头看看丽莎，即便他确定后者不想让人看到自己悲伤的模样，但他还是想要确定丽莎没有因为过度悲伤失去行动能力。当他们走离时丽莎的声音也逐渐远去，他们才逐渐放下心来。当他们走出一百多米，在塔内盘旋的楼梯间穿梭时，后方突如其来的爆炸在身后响起——血粉、碎片带着热风与冲击波从楼梯井内冲了上来，将躲闪不及的氏族联军扑倒在地，摔得天旋地转。皮糙肉厚的幽灵氏族和恶棍氏族最先恢复过来——不需多言，他们立刻折返了回去。基米利安氏族战士丽莎原本待着的位置只剩下一个连接上下三层的巨型坑洞，血肉的焦臭味扑面而来。

那是个陷阱，而他们愚蠢到没有分辨出来。

巨大的内疚以及愤怒顿时淹没了他们。

“诡雷！”幽灵氏族枪手爬起来，悲愤地朝爆炸的地方大喊。他似乎终于想起了久远的作战指令，弄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懦夫！”

“陛下，不要说话！”半人马座氏族机电专家揉着胸口，他感觉自己的肋骨已经断了。他强忍着疼痛尽力安抚黑蝠王，因为他看到后者双目通红、脸颊涨红、呼吸粗重，一副无处宣泄怒火的模样。这很危险，即便黑蝠王经历过许多情绪训练，也很难在目睹这样的惨状之后平复心情。“我们要保护基米利安氏族聚居地，不是要摧毁它。现在最重要的是消灭入侵者、拯救平民，这才是王室的最终目的！不要浪费丽莎的牺牲！”

黑蝠王做了个手势，对入侵者的卑劣手段表示愤满。

阿提兰异人族最后一次经历战争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关于作战理论、战术技巧的研究远没有地球上每天相互厮杀的人类来得精通，曾经在克里帝国麾下作战的经验随着时间流逝被逐渐遗忘。由于皇帝对阿提兰异人族的详细调查，基因改造战士们才能制定出各种战术进行应对，而地球战争上常见的小手段毫不意外地对异人族特战部队造成了伤害。

格罗诺夫·鲁图夫翻开手腕查看便携式战术记录仪，他能够看到布置下的地雷被引爆的标签，也能通过微型传感器判断追击者的位置，这方面信息将会与执行拦截任务的一名突击队员和两名重武器手共享，为他们提供信息指导——这种极其简短的动态密码即便被拦截，也不会在短时间内破解，足够支撑到基因改造战士完成任务。GR-19-8做了个手势，指了指下方的墙体缺口，面罩后那张与格罗诺夫·鲁图夫十分相似的惨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GR-19-6与GR-19-3用手势做出回应。

看着下方陷入混乱的特殊目标，他们并不打算直接进行正面冲突。

似乎是某种感应，或者说直觉，陷入自责与悲痛黑蝠王立刻转头看向上方。一团炽热的湛蓝能量从天而降，直直扑向他本人。紧接着大量爆弹如暴雨般倾泻而下，砸向其他氏族联军成员，尤其是最前方的幽灵氏族与恶棍氏族。

“滚！”

黑蝠王爆发出怒吼，可怕的声波瞬间摧毁了恒星般的等离子团，所有爆弹全都脱离了弹道，直接砸在了墙上。其他异人族也反应了过来，立刻朝着头顶等离子能量团和枪口火焰喷发的位置进行攻击。恶棍氏族战士更是直接撞碎一扇小窗，从尖塔墙体爬向上一层。黑蝠王忍耐着再次说话的欲望，立刻做了一个手势，要求追捕那些暴露的入侵者。

“他们不在这，陛下。”恶棍氏族战士气冲冲地说道，“那些懦夫跑了，这里只有弹壳！我……”通讯突然中断，随即头顶传来爆炸声，天花板瞬间塌陷。这一次就连黑蝠王也没能反应过来，就被大量砖石和钢铁掩埋。

格罗诺夫·鲁图夫再次点点头。

又有一枚地雷被引爆，看来想要杀死异人族首领并不困难。

“继续。”

格罗诺夫·鲁图夫挥了挥手，示意队伍继续前进。此刻他们所在的尖塔45层已然没有多少基米利安氏族平民，所有进入塔内的基米利安氏族平民全都死在基因改造战士的枪与剑之下，血腥之路从大厅一路延伸到这里。由于尖塔逐渐收窄的线条，层层叠得的长廊、楼梯与房间变得越发拥挤，基因改造战士们不得不与越来越多的巫师正面交火。

几乎打空弹药的爆弹枪被挂在磁吸腰带上，许多战士都拔出了剑和匕首，打算用近身肉搏的方式与基米利安氏族巫师团对抗——这也是格罗诺夫·鲁图夫指挥队伍在此休息的原因，不仅是因为他们身上伤痕累累，更是因为这是他们唯一一次遭遇战斗减员——一名基因改造战士刚一露面就被巫师连人带动力装甲捏得封碎，如果不是其他人反应足够快杀死了那名巫师，其他人也很有可能会遭遇那种恐怖的巫术。

更别提还有一些随时可能出没的、形体怪异的外维度精神能量实体，那种被召唤出来的、处在现实与虚幻边缘的生物即便杀死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除了令人遍体生寒的灰尽之外别无他物，空气中无处不在的诡异惨嚎和哭声也考验着战士们绷紧的神经。

所有的一切都让基因改造战士们显得有些烦躁，但好在那些东西会流血。

只要会流血，基因改造战士就能杀死它们，这就是基因改造战士的作用。

“我们没有时间为他的失误哀悼，那本就是不应该出现的错误，他本不应该被敌人发现。”一名小队成员一边将此前战术换弹剩下的弹药塞进空弹匣，一边气愤地说道，“他太软弱了。”

“闭嘴，陶。先完成任务。”格罗诺夫·鲁图夫给予了简短的回应。他等待着下属在这个房间里找到需要的东西，或者提供关于巫师团首领的线索。就是通过那些巫师身上的物品和翻译器，他们才这么一路找到这里，而不是只屠杀基米利安氏族平民，那不是他们的战斗风格。突然打开的房门令他们立刻警觉，基因改造战士们不得不将装上最后一个满弹匣的爆弹枪对准了那个小房间，只见戴里克先满脸疑惑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手上还提着一个瘦弱的、满脸慌张的基米利安氏族巫师。这名巫师的双手骨骼都被打碎，几乎退化的牙齿也被打断。禁卫军将巫师扔到基因改造战士面前。

“你终于跟上来了吗，戴里克先？”格罗诺夫·鲁图夫低下手枪，无不嘲讽地说道，“你的动作有点慢。”

“我走了另一条路，我在执行皇帝的任务。”戴里克先没有笑，他表情里认真还带着点警惕，看起来就像是他无法确定眼前的基因改造战士是否是真实存在的。谁也不知道他与这支队伍分别之后遭遇了什么，但基因改造战士们能够看得出来，戴里克先随时都有可能朝任何人发动进攻。“绝对不是这条路，我与你所在的楼层差距极大，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好吧，皇帝好孩子。不管怎么说，你现在已经在这里了，你接下来是要跟我们一起走吗？”格罗诺夫·鲁图夫踢了踢地上半昏迷的巫师，“你为什么要像只猫那样把死老鼠放在我的地毯上？还是说，你认为这只阴沟鼠可以为我提供一些信息？”

“后者，但不多，那不是你们的任务，那是我的任务。”戴里克先的回答令格罗诺夫·鲁图夫最后一点幽默感也消失殆尽。基因改造战士与禁卫军的关系称不上非常融洽，尤其是对于那些鲜少与禁卫军并肩作战的基因改造战士来说，行事方式极其神秘、几乎没有幽默感、没有任何感情的禁卫军绝对不讨人喜欢。“黑蝠王正在前进的路上，我们必须将杀死他。你们可能会面对黑蝠王，那是个危险的角色，有能力摧毁整个阿提兰。”

“那么你呢？”格罗诺夫·鲁图夫问道，“关于黑蝠王，还有这座塔，你都知道些什么？不要说谎，禁卫军，我知道你对这个任务的情报掌握远远超过我们，但现在可不是保守秘密的时候。”

“我被授权向他们提供有限的信息，但你肯定没有时间阅读那些资料，所以我只能给你与作战有关的信息。”戴里克先转身走回那个房间，“这里的空间已经错乱，这是巫术的结果。我必须返回，找到那个主持一切的巫师。”

“好吧，然后呢？”

“然后，我们去杀死黑蝠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