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会儿的功夫，门军带进来三四个军兵。这些军兵一个个脸熏得黢黑，头发蓬乱，衣服破碎。

当他们见到袁崇焕，立刻跪倒在地，口中呼喊：“小的见过袁大人。”

袁崇焕将这些人掺起，急切问道：“觉华岛究竟情况如何？”

一个军兵带着哭音说道：“启禀大人，以金冠将军为首，百总以上的将佐全部以身殉国。除了我们几个，四营七千弟兄全部战死，商民无一生还。”

袁崇焕一拍大腿，长叹一声：“唉！我虽料到觉华岛九死一生，但亲耳听到此噩耗，还是心痛不已。”说罢，袁崇焕的眼中流下了几颗晶莹的泪珠。

突然，袁崇焕好像想到了什么。他立刻拿起帅案上的一支大令，对着自己的一名贴身旗牌说道：“拿着我的大令，速速去找金士麟。无论如何也要拦住他，不得让他私自出城。”

旗牌领令出了袁府。

袁崇焕吩咐门军将这几个觉华岛逃出来的明军士兵带下去更换衣服，用饭，休息。自己则在厅堂内走来走去，刚才吃了一半的饭菜，此刻再也吃不下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刚才派出去的贴身旗牌走入厅堂门：“启禀大人，金士麟将军已经带着八百家将走了。”

“走了，你难道没有出示我的大令吗？”袁崇焕有些急了。

旗牌见袁崇焕发这么大的火，颤声说道：“大人息怒，卑职赶到军营的时候，金士麟将军已经出离东门很久了。”

“你可查探清楚，究竟为什么不辞而别？”

旗牌定了定神，说道“卑职问了几个与金士麟将军熟识的兵士，说是刚才觉华岛的那几个兵士就是金士麟将军给放进城的。金士麟得知金冠将军的死讯后，当场昏死过去。众人将其唤醒，金士麟将军抱头大哭。不久便带着自己的八百家将赶赴觉华岛。说是要将金冠将军的尸体抢回，入土安葬，决不能让父亲的尸骨现天。”

袁崇焕口打唉声：“金士麟孝心可嘉。但金贼人多势众，他此去只怕是有去无还，白白搭了性命。下去吧。”

旗牌诺诺告退。

再说金士麟，他恨不得一步赶到觉华岛。此时，觉华岛的大火还没有熄灭，映在金士麟的双瞳之

中，烈火熊熊。

金士麟刚刚靠近屯粮城，便被无数的金军包围了起来。

金士麟左突右冲，妄图闯入屯粮城。他知道自己父亲的尸体就在北门之内。

金兵突然停止了进攻，并像水波浪一样向两边分开。人群之中冲出一匹战马，马上之人身材高大，满脸的络腮胡子。此人正是武讷格。

武讷格上下打量面前的金士麟，略带欣赏地问道：“别人都是玩了命地往外面跑，而你却敢不要命的往觉华岛来里面闯。你到底是何人？”

金士麟借着金兵停止进攻的机会，赶紧喘口气。金军实在是太多了，自己手下的八百人还不够给对方垫马蹄的。

“我乃大明的将军金士麟。”金士麟高声说道。

“金士麟？”武讷格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这金士麟是谁。

旁边一个千户上前悄悄地告诉武讷格：“启禀将军，这金士麟就是觉华岛守将金冠的儿子。”

武讷格恍然大悟：“哦！原来是金冠的儿子。我明白了。来人！把金冠的尸身给我抬过来。”

不大会儿的功夫，几个金兵用木板抬着一具尸体走到了武讷格的面前。

对面的金士麟只是瞟了一眼，便看出正是自己的父亲。金士麟的眼泪刷地一下流了出来，他提丝缰就要上前去抢父亲的尸身。

几十名金兵立刻拦在金士麟的马前。

武讷格冷冷一笑：“来人，将金冠的尸体给剁碎了！”话音刚落，十几名金兵小校手舞大刀，罩着金冠的尸体狂剁一气。

金士麟眼见自己的父亲死后还被处以极刑，心如刀绞。再看他，白眼珠起红线，血灌瞳仁，睚眦俱裂。

金士麟大叫一声，口中喷出一股鲜血。金士麟只觉得头晕目眩，一头栽于马下。

武讷格哈哈大笑，他将马刀一挥，明军便湮没在无数金兵的屠戮之中。

直到二十六日的深夜，觉华岛上的大火这才完全熄灭。一股浓烈的腥臭气息弥漫在觉华岛的上空。

武讷格奉努尔哈赤之命，悄悄带兵退出了觉华岛，回到了龙宫寺。

觉华岛陷入一片死寂。

在距离觉华岛三里之遥的阎山岛上出现了一个青灰色的

身影。此人望着觉华岛的方向，在呆呆的出神。寒风吹拂着他宽大的绣袍，“扑啦啦”迎风直摆。

他就这样看着觉华岛，足足站了将近一个时辰。

远处，“啪嗒、啪嗒”来了一头小黑驴，驴背上倒坐着一个五十岁出头的小老头。老头手里拿个一个旱烟袋，“吧嗒、吧嗒”地抽着。

小黑驴来到青灰色身影的后面，停下了脚步。

青灰色的身影仿佛没有注意到来人，并未转身。

老头看了一眼青灰色的身影，随后将旱烟枪在自己的鞋底上磕了磕，腾身跳下驴背，冲着青灰色身影淡淡说道：“你是不是后悔了？”

过了好半天，青灰色身影这才说道：“我不知道。”

老头有接着问道：“那你为何不出手？”

青灰色身影还是那句话：“我不知道该出手，还是不该出手。”

老头疑惑地问道：“这是为何？”

青灰色身影想了想说道：“出手就要杀很多人。不出手还是会死很多人。我不知道如何抉择。”

老头叹了一口气：“既如此，当初你为何要救孙承宗。”

青灰色身影淡淡说道：“我出手救人，天经地义。没有什么好犹豫的。可今日不同，明军、金军都是人。”

老头摇了摇头，哼了一声说道：“这是什么歪理。那些金兵不过是一群杀人的凶犯，你不杀他们，他们就会屠杀更多无辜的人。”

青灰色身影沉吟半晌说道：“我不喜欢杀人。”

老头怒斥道：“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这些明军将士倒也罢了。那些无辜的商民，是如何惨死在金人的屠刀之下，想必你早已看得真而切真。”

青灰色身影突然转过身，皎洁的月光映在此人俊秀的面庞之上，显得格外苍白。

“那为何前辈不出手解救这些无辜的百姓。”

老头仿佛被青灰色身影的话语给问住了，开始陷入沉默。

过了许久，青衣人一甩袍袖，身子瞬间消失不见。

老头望着青衣人原先站立的地方，长叹一声，随后摇了摇头，跳上驴背。

小黑驴向着远方而去，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