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哈赤如今在沙岭歇兵。占据了西平堡之后,努尔哈赤立即派皇太极、代善、莽古尔泰分兵攻打镇宁、镇武、闾阳等地。
可是派出去的兵马很快就都回来了。皇太极、代善、莽古尔泰纷纷来报,镇宁、镇武、闾阳都是空城,城内不仅一粒粮食都没有,甚至明军临走之时,把城都给烧了。
努尔哈赤闻报气得脸都紫了。金军一向以打劫为生。他们攻城略地为的就是粮食、金银、奴隶还有大量的汉族美女。西平堡毁得一塌糊涂,镇宁、镇武、闾阳又是一座空城。这怎么不叫努尔哈赤气馁。
而且金军的粮食也有些不足,战线拉得太长,后面的粮食就难以运达。努尔哈赤只得在沙岭歇兵,修整军队。
努尔哈赤正在大帐内商议军事,忽听帐外李永芳的声音禀报道:“启禀汗王,末将有要事求见。”
努尔哈赤沉声说了一句:“进来吧。”
李永芳匆匆进帐,脸上满是笑意。
努尔哈赤瞟了一眼李永芳:“你找本王究竟有何要事啊?”
李永芳单推打千说道:“启禀汗王,营门外有广宁总兵孙得功派人求见。”
努尔哈赤眉头一挑;“快快让他进来。”
不大会儿的功夫,一名身着明军服饰的士兵哆里哆嗦走进了努尔哈赤的大帐。士兵一进大帐,顿时见到帐内数十员大将佩刀悬剑,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好像每个人都在向自己怒目而视。
士兵吓得噗通一声,跪在了努尔哈赤的面前。
“小的拜见汗王。”
努尔哈赤用眼角撩了一下面前抖衣而战的明军士兵,鄙夷地说道:“你不必惊慌,孙将军派你来我的大营,究竟是为了何事?”
士兵尽量稳定了一下惊恐的心绪,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高举过顶。
努尔哈赤给旁边的李永芳递了一个眼色,李永芳立刻会意,上前接过信,双手呈给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原先是宁远伯李成梁的义子干儿,对汉字颇为精通,所以信上所书他一目了然。但是字虽然认识,但信中所写的消息他却毫不相信。
这封信的内容很简单,孙得功在信上讲述了辽东巡抚王化贞已经逃离了广宁城,而他自己业已占领了广宁,翘首以盼努尔哈赤的到来。
努尔哈赤跟随李成梁多年,熟读三国演义,颇通韬略。他为人奸狡,谁都不信任,尤其是对汉人。即便是自己的大儿子褚英,弟弟舒尔哈齐,他都给赐死了,更何况其他人。
对于孙得功,他并不认识。孙得功说得是真是假,他也不清楚。
他眼望李永芳,问道:“李将军以为如何?”
李永芳看出努尔哈赤的心意,急忙上前说道:“启禀汗王,末将与孙得功素有来往,他此次投诚应该是真的
。”
努尔哈赤还是有些犹豫。他自起兵以来,明军虽然多有溃败,但投降的只有李永芳一人,大部分明军将领都是血染沙场,宁死不降。在自己率兵攻打抚顺的时候,也是在城破之时,李永芳不得已才投的降。自己的大军还未开到广宁卫,怎么这孙得功就投降了。
这会不会是王化贞设的请君入瓮之计
努尔哈赤又望向一旁的皇太极。
皇太极是努尔哈赤儿子中读书最多,最有谋略的儿子,所以当努尔哈赤遇到难解之题都会听听皇太极的意见。
听到努尔哈赤垂问,皇太极急忙躬身上前说道:“启禀父王,儿臣觉得此事可信。”
努尔哈赤犹豫地说道:“如果这是王化贞所设的请君入瓮之计,可怎么办?”
皇太极答道:“当日儿臣埋伏在平阳桥的时候,确实见到了那位名叫孙得功的将军。不过那孙得功还未与儿臣交手,便惶惶退去。想来他早有投诚之意。”
努尔哈赤轻轻摇了摇头:“这也只是你的猜测。如果我军进入广宁城的时候,明军突然关闭城门,来一个关门打狗,恐怕我军会吃大亏。”
皇太极微微一笑:“父汗,我军八万,明军六万,若论战力,明军远远不及。王化贞若想守住广宁,必须依靠城高河险。另外,我军迟早要攻克广宁卫,到那时,即便我军攻城,也要先打开一个缺口才行。如果我军先头部队进入广宁城,里应外合,明军更加难以守住广宁。熊廷弼如今在右屯驻扎,如果他回过味儿来,驻兵广宁,到那时我军再取广宁,势必登天。”
努尔哈赤思索再三,说道:“我儿所言有理。为父即刻起兵。”努尔哈赤将那个明兵打发回广宁城,然后吩咐八旗军兵拔营起寨,赶赴广宁城。
再说高邦佐,打马扬鞭来到右屯卫,他也顾不得通报,直接跑进了熊廷弼临时经略府。
熊廷弼虽然脾气暴躁,且心胸狭隘,但是对于高邦佐却十分钦敬。
高邦佐,山西襄陵人,曾任陕西参政,由于言官弹劾,被罢免回乡。后来辽东纷乱,辽阳陷落,天启皇帝亲自下旨,重新启用高邦佐并担任辽东参政,分守广宁。当时,高邦佐家有九旬老母,左思右想,不忍离去。其母怒斥高邦佐忠孝难以两全,并以岳飞的忠义告诫自己的儿子要为国尽忠,莫要以我为念。
高邦佐是哭着离开的家乡。自从来到辽东,高邦佐兢兢业业,废寝忘食,一门心思想要扫平金兵的叛乱。后来他见熊廷弼与王化贞不和,便想尽办法化解二人之间的矛盾。
熊廷弼见高邦佐到了,立刻将其让入客厅。
“高大人,您请坐!”
高邦佐与熊廷弼见礼之后,立刻说道:“经略大人,如今广宁孙得功叛反,巡抚王化贞不知所踪。下官恳请大帅提兵
广宁,剿灭叛反,守卫广宁。”
熊廷弼沉吟了片刻,随后转身拿出一幅卷轴,递给高邦佐。
高邦佐打开一看,不由得一愣:“熊大人,您这是何意?”
熊廷弼微笑道:“这是刑部的批文。高大人,您的高堂已近九旬,刑部特批您回乡省亲。”
高邦佐将卷轴放在一边,说道:“感谢朝廷体恤下官的处境。但如今国难当头,焉能因私废公。大人,下官再次恳请提兵广宁,剿灭叛贼。”
熊廷弼沉吟片刻说道:“高大人,明人不说暗话。守卫广宁乃是辽东巡抚王化贞职责,我与他素来不和,没有必要淌这趟浑水。”
高邦佐摇了摇头:“大帅此言差矣。当初一日,陛下明发旨意,你与王化贞功罪一体。广宁失守,难道大帅能够逃脱得了干系?”
熊廷弼想了想说道:“即便我想出兵,本帅如今也是无兵可派。除了我手下五千选锋护卫军,所有军权都在王化贞的手中。如果我现在贸然前往广宁,与努尔哈赤交兵也不过是以卵击石。”
高邦佐再次摇了摇头:“广宁虽乱,但并未见到敌兵踪迹。如果大人能够提兵入驻广宁城,必定能够平灭孙得功,安抚军心。到那时,逃散的将士也能回到广宁城,抵御金贼亦为不可。”
高邦佐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但熊廷弼的私心很重,他反复考虑了后果,如果此次广宁沦陷,不仅王化贞罪不容诛。就连兵部尚书张鹤鸣、首辅叶向高等一干支持王化贞的朝阁官员都会一同被拉下马。
如果自己救援广宁,虽然王化贞可能受到处分,但兵部与内阁绝对不会被处分。王化贞会不会被重罚自不必讲,单是想到张鹤鸣、叶向高等人弹劾自己的嘴脸,熊廷弼就难以咽下胸中这口恶气。
熊廷弼思索再三,还是摇了摇头:“高大人所言皆是猜测,本帅不能从命。”
高邦佐有些急了,他前屈一步,大声说道:“如果大帅执意不肯去,下官恳求大帅将五千选锋护卫军交付与我,下官拼得一死,也要守卫广宁。”
熊廷弼心中有些烦躁,他大声斥责道:“我岂能再拿将士的生命做赌注。此事无需再议,还请高大人速速离去。”说罢,熊廷弼一甩袖子,走入内堂。
高邦佐两眼捏呆呆望着熊廷弼远去,心中愤愤难言。
熊廷弼手下的一个亲随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搀扶高邦佐,轻声安慰道:“大帅心意已决多说无益。还请高大人收拾收拾,随大帅一同入关吧!”
“入关?”高邦佐闻言更为发愣。亲随将高邦佐直送出经略府衙,这才回转。
高邦佐眼望经略府的大门,一拍大腿,高声说道:“熊经略,熊大人,你不顾广宁,陛下焉能放过你!”说罢,狠狠地翻身上马,直奔自己的辖地松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