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血少年刘飞开始践自己的理想。
林晚照在生日的第二天傍晚接到子刘杰的电话, 刘杰先是问妈有有收到他昨天的短信,“给妈打电话,妈您关机了, 就给您的短信。我今儿早上有课, 又忘了给您打电话。妈您看到了?”
“看到了。事儿,我当被疯狗汪了一嗓子。”天不好, 天色早早就黑透了。林晚照拉上客厅窗帘。
刘杰笑了笑, “妈您生就好, 我爸经道错了, 要跟您赔不是。”
“今儿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真的。”刘杰捂住话筒,让爸跟妈道歉。刘爱扭扭捏捏, 磨磨唧唧, 对着话筒说一句,“我是看老的面子上。”
“你用你看谁的面子,我缺你这句道歉!”林晚照不屑。
“那我还不说了呢!”刘爱哼一声,扭过头,他也不道歉了。
爸真的,这样固执, 真不如不道歉。
刘杰尴尬拿着手机出了书房, 跟妈说,“刚还说的好好的,我爸就是瞎要面子。他心里道理。”
“我理他?他生日怎么过?家里吃碗面条?我看面条都不用吃。”
刘杰说,“快愁死老三了,老三说他给我爸过。我爸死活不答应去饭店。”
林晚照笑, “老三就是铁齿铜牙,也说不动那老顽固的。”
刘杰无奈,“我爸也不道怎么就这么想不通。”
林晚照说, “他呀,是可悲、可怜,又可恨。”
“妈,到这地步。我爸就一时想不通。”
“你好好陪着他吧。他也不容易。”林晚照有对刘爱口出恶言,挂电话前反是说了这样一句话。
并不是因为她原谅刘爱的疯狗径,而是因为,即她再如何说刘爱的不是。虽然刘杰不好反驳,但刘杰也是刘爱的儿子。林晚照是觉着,不要在孩子面前失去身为母亲的体面。
也不要失去一个有修养女人的礼貌。
为着刘爱,不值得。
她这样度,直待林晚照挂断电话,电话那头响起盲音,刘杰方回神,心下由衷佩服母亲的心胸。
林晚照有咒骂回去,但她也有别的法子让刘爱比挨骂还难受。
老三带着妻儿过来吃晚饭,顺带留宿,跟妈抱怨爸的固执,“真是愁死我了。我跟爸说了三五遭,爸就是不同意去饭店。我托三叔劝爸都劝不下来,在家吃面条了。”
老三跟老妈说着自己的计划,“原本我道一家地道的山东馆子,瓦块鱼做的一流,环境也不错,饭菜都实惠。原我想着,我伯、三叔、小姑他都请来,就像妈您过生日似的,也热热闹闹的摆两桌,我爸也高兴,亲戚朋友看着,多有面子。我爸就是不答应,怕花钱。您说,又不花他的钱!”
“你爸心疼你。”
“他是瞎省钱。”老三半点不领老爸这情,“他非不去饭店,在家办。我琢磨着,也把伯、三叔、小姑他请来,还有我哥我姐他,在家也是摆两桌。一样从饭店叫菜,还窄窄巴巴的,多不方啊。也省不了多少钱。”
林晚照吃个樱桃,“我不管他,我管我。我反在饭店办,你孝顺我,我心里就高兴。”
老三笑着拍老妈的马屁,“妈,我爸这思想觉悟要跟得上您一半儿,我非去庙里还愿不可。”
“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林晚照说。
“什么事,妈您管说。”
“你孝顺我,这很好。我现在上年纪了,就想享享儿女的福。”林晚照轻轻抚平膝上的格呢裙,“你舅小舅,一个月给你姥爷一千块零花钱。我想过了,我现在还年轻,你在做事业的年纪,生活压力也。每个人一千有点多,显着不体谅你。我也不缺钱,我想好了,一人二百五,四个人,一共一千。你看怎么样?”
“好啊。”老三一个磕巴都打就应下了,“就是二百五这数不好,三百吧。妈,要不说起来,我不全二百五了。”
林晚照笑,“什么三百、二百五的,都差不多。既然你觉着这事问题,我就跟你哥他提一提,有空咱开个小会,把事情定下来。”
三百块又不多,一条好烟的钱。
老三心里不觉什么,何况,说出去也好听。老三说,“这几年忙叨叨的,按理,不该妈你提,我早该想到的。妈,也别三百了,就五百吧。”
“三百就了。”林晚照说,“我这儿是三百,你爸那儿也得有啊。他不要是一回事,你得提一提。”
的确,三百觉着不多。
但要爸妈每人三百,这就是六百。
何况,老三的情况跟人不一样,他岳父儿子,就俩闺女。岳父母的养老以后也得指望着他家跟姨姐家,这事儿当初结婚前早说好的。
给自己爸妈这边儿零用钱,岳父岳母要不要给,给多少合适,又是问题。
老妈还是替他着想的,不然爸妈这儿要是一人五百,俩人就是一千。给爸妈一千,岳父岳母要一碗水端平的话,也得一千。一个月出去两千,那压力就了。
老三笑着应下妈的话,“好。妈我道了。”
晚上照旧歇在妈这里。把儿子哄睡后,老三跟妻子说起这事,老三媳妇说,“我做饭时影影绰绰听着一耳朵,三百倒是不多。妈钱了吗?”
“有。妈就是说,她上年纪了,每个人得多少尽点义务。”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以前都听妈提过。”
老三道,“估计是受了姥爷的影响。舅小舅每人每个月给姥爷一千块零花钱。”
“那姥爷每个月光零花钱就两千啊!”这账十好算,老三媳妇有些惊讶婆家两个舅舅的手笔。刚毕业生一个月工资也就一千五。
老三同姥爷的近,跟妻子说,“不止,姥爷还有退休金呢。姥爷是校退休,现在退休金也有三千。”
老三媳妇很快就想通,“倒是,还有钱阿姨呢,也难怪花的多。”这年头,哪家俩老人一个月花五千呢。但钱阿姨是半路夫妻,肯定也要为自己打算。
“其实,姥爷来钱的地方多。”老三细说,转而跟妻子道,“咱是不是跟姐商量商量,岳父岳母那边儿也给些生活费。”
“估计就是说了,我妈也不要。他俩退休金加起来有五千多,花还花不完哪。”
“那以后常给老人买点东西,是咱的心意。”阳阳就是岳父母给带的,老三跟岳父母关系一直不错。
老三媳妇家境不错,也不是舍不得三百块钱,她说了句,“这事儿啊,等过了爸的生日再说。不然爸非得闹起来不可。”
“我真愁咱爸这脾,他还不如跟妈这样儿好呢。”
老三媳妇笑了笑,问丈夫,“妈那房子都租出去了吧?”
“租出去了。”
“现在房子真好租,咱要不要再买套房子?小户型,一居或都小两居,二三十万,首付两成,也就是五六万的样子,还贷压力也不。咱新房装好,就把现在的房出租出去,还贷付付有余了。”
“啊。有空咱去看看房。”老三意见,钱放银也几个利息。
老三道,“还有件事得跟哥商量,这眼瞅腊月了,今年过年怎么办?妈在城里来了,咱年夜饭怎么吃?”
“爸在哥那里,妈肯定不跟爸一起吃年夜饭。”老三媳妇算了算,“姐肯定得跟姐夫一起回婆家过年,那边儿就姐夫一个儿子。不是二哥就咱家呗。”
“咱妈估计不想去二哥那儿,咱妈最不喜欢的就是二嫂。”老三说,“也不好越过二哥让二哥面子,要是问题,咱两家一起请妈吃年夜饭,定一桌足够了。有包厢咱定个包厢,一起说话也清静。”
“这主意好。还热闹。”
林晚照说出让每个子女给生活费的事,哥儿四个很痛快就都答应了,每人每月三百,一个人提出异议。
刘凤女还很积极,“我跟兄弟都一样。”电话里问妈是不是又买房了,钱不够花了。道妈的钱还够用,是受姥爷的影响才跟他要零花钱,这才放心。
等参加过老爸的生日宴,刘凤女到妈这里看老妈。
“我爸这生日宴张罗的不错,我爸死活不去饭店,哥嫂在家也弄的热热闹闹的。”刘凤女把带来的樱桃洗了,端着水果到沙这边,母女俩一起说话。
“不是说老三给办吗?”
“老三倒都准备好了,我爸不同意。我爸跟我嘀咕,说妈您的生日就是哥张罗,怎么他就是老三张罗。我怎么着?要我说,还不一样么。”刘凤女好笑,“我就跟哥说呗。哥嫂都意见,就换哥那里了。明年我家,再接着老二、老三,都得按幼次序的轮。”
林晚照说,“他这事事都得比着我哪。”问闺女,“吃面条了?”
“主食是面条。其他菜都是从饭店叫的,不比在饭店少花钱,像炸虾、炸丸子之类的菜,也不如在饭菜现吃焦脆。还省事儿,吃完咱抹嘴一,回家再聊会儿天,多轻省啊。”刘凤女说,“我爸就总觉着,在家省钱。”
“妈,小特是真有事,还是故意去啊。我爸还念叨她哪。”林特去给姥爷过生日,是托刘飞把生日礼物带过去了。
林晚照很骄傲的说,“小特还在生,嫌你爸那天打电话跟我狼嚎鬼叫的。小特说了,等消了再去看她姥爷!”
刘凤女好笑,“人不,还挺有性。”
“那是。”小特可是跟自己一伙儿的。
林晚照笑问闺女,“你都给你爸买什么生日礼物了?”
“我都是买的衣裳、鞋,也实穿。妈,你不道我爸,听说我嫂给买的羊毛衫花了三百块,当时就逼着我哥去退货,我哥说过时退不了,我爸还怪生的,骂我哥败家。吓得我都敢说给他买衣裳花多少钱,我就说外套五十,保暖内衣三十,我爸一听就高兴了,还夸我会过日子哪。我的天,现在有三十的保暖衣么。”刘凤女吐槽老爸,“我爸这样儿特讨厌,别人好心好意给他买的,不说一句好,还抱怨你。我不放心上,反爸一直这样。嫂、弟妹她得觉着,花了钱落着好。”
刘凤女道,“孩子真心买的,乐呵的夸上两句,多好,家都高兴。非弄的跟吵架似的。”
“下回就给你爸随买两件地摊货。你省钱,他还高兴,一举两得。”林晚照给闺女出坏主意。
“那哪儿啊。给您就买商场的好衣裳,给我爸买地摊货,我爸对我也很好的。”刘凤女不同意。爸妈都一样,当然得一样看待。
林晚照笑了笑,问闺女,“你三叔三婶我道都挺好,你伯妈都好吧?”
“我伯那样要面子,不好也得说好啊。”
“你伯怎么了?”
刘凤女悄悄跟母亲说,“我伯腿脚不一直不好么?医生说要是不做半月板置换手术,以后就得坐轮椅了。手术费得十来万。以前我伯的事,都是刘贵张罗,这回刘贵说什么,刘祥去办的。我伯不是稀罕孙么。偷着给孙十几万买车。多伤刘贵的心啊,就因为刘贵家儿子,因为翠丹是个闺女,就这么偏。刘祥可不像刘贵实诚,我伯瞎几巴替孙筹划,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就因为十几万块钱?”林晚照侧侧身,觉着心里有些不得劲儿。
“刘贵不见得缺这十几万,可多伤人啊。再怎么孝顺,就因为有儿子,连自己亲爹都看不起自己个儿。刘贵心里得是什么滋味儿啊。我听翠丹妈说,刘贵偷偷哭了好几次。”
林晚照斜靠着沙扶手问,“凤女啊,要是当初给你的比你哥弟弟他少,你怎么办?”
刘凤女捏个山竹,剥出雪白果肉递到老妈嘴里,随口道,“那怎么办啊,也不去抢,但我肯定会很生。平时我也比他少孝顺你跟我爸,凭什么给我少啊。我又不是不孝顺你,也说不给你养老。难道平时说的天好地好,到真东西时,我就差他一截儿,我哪儿那么不如人啊。”
“再说,根本不可啊。咱家又不是伯家。妈,我考中专那会儿,我伯不还来咱家跟我爸说嘛,让我初中毕业就别上了。咱村的女孩子,都是在校认几个字,初中、小毕业就去队里挣工的。那会儿,我都在念书,家里就你跟我爸俩人挣工。你跟我伯说,就是拼了命也供我读书,儿女都一样供。”经是几十年前的旧事了,刘凤女还记得清清楚楚,眼中有光,“那会儿我就想,就是让我去伯家天天吃肉,我也宁可在咱家吃糠!”
“妈,您不道,我婆家的邻居,真是跟我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平时嘴上说疼闺女疼的不得了,最看重闺女。结果,拆迁时连根鸡毛都闺女的。”刘凤女不屑,“这叫什么疼啊,钱全给儿子,闺女一不给,那合着就嘴上疼呗!”
“这种还不如那种我就光明重男轻女的呢。早早就说好,家产闺女的,以后养老也不用闺女管。这种虽然伤人,起码骗人感情。我最讨厌的就是伯那种,嘴上说一套,实际做一套!”
刘凤女还颇有点小心机的跟妈说,“我跟志军说,我婆婆比妈您还一岁,生活费的事是不是也商量商量。”
“这话是该你主动提。”
“妈你猜你女婿怎么说?”刘凤女不是爱卖关子的性格,悄悄跟老妈道,“你女婿说,现在他妈还不缺钱,等以后再说吧。”
“齐志军以前多孝顺啊。唉哟,我的天哪,那真是,跟我舅似的,尤其是我公公了后,对我婆婆百依百顺的,每个星期打电话,一个月还得给两百块钱。其实我婆婆有钱,可他不是不放心嘛。妈,那时我也说给你跟我爸了啊,你俩死活不要。”刘凤女偏了题,“要我说妈您当初也忒实在,干嘛不要。还是现在这样好,该要您就要。您缺不缺钱的,是得有这一道儿。”
唠叨两句老妈,刘凤女把话题拉回轨,“上回我婆家拆迁,也可伤齐志军的心了。他可想不通了,他对他妈哪儿不孝啊。怎么他妈就这样了?”
“妈,您不道。您给我买的那房子,可暖你女婿的心了。你女婿都说,我命好,爸妈待我跟兄弟都一样,好歹我俩不全是苦瓜命。”
刘凤女说话风趣,林晚照听的忍不住笑起来,“那么夸。”
“怎么那么夸。我在外头做生意,吃穿是不愁,也周全得了自己个儿。可这做生意稳赚不赔的,房产置办下,心里就有底,起码有个退路。不然,我婆家房子一拆,按我婆婆说的继承法,两套房,我以后得半套。这还得等我婆婆百年以后。娘家这边儿一拆,万一遇着我伯那样的,按公序良俗,一点儿闺女的。那你说我跟齐志军,两头拆迁,拢共落几十年后的半套房。我倒也不至于地儿住,我这十几年,自己也挣了套房。可这心里的得是什么滋味儿啊。”
“每当我看到我伯,我就觉着,生在咱家,我这人还不算福……”
林晚照的思绪渐渐飘远,可在孩子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吧。
不全是钱的事。
是父母对我的全盘否定,就因为性别不一样,所有以往的好悉数抹杀。你口口声声说你最爱我最疼我,我平时也有不孝顺,甚至,我比我兄弟更孝顺更体贴。但在配财产时,我低别人一头。
是你先否决我。
你非但否决我,你还欺骗我。
嘴里的疼爱,重视,原来都是假的。
如果你给我次一等的位置,我也会同样还你一个次一等的感情、责任、义务。
因为,这种次一等的认定,太不公平,也太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