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馨香过后，会场却突然变得犹如死寂一般。大多数人都在震惊，从未有人敢在御前如此放肆——未得允许，转身跑了不说，竟还堂而皇之，飞檐走壁而去。

难道她就不怕被人当了刺客抓了去？

胤祥因为中途离场，所以打从乔伊然当众献艺开始，他就一直没弄明白眼下这中秋赏月会上到底唱的是哪一出，一会儿是十四以剑相逼，一会儿是十二公然休妻。

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适才十四那一剑，若不是有胤祉挡下，乔伊然很有可能会当场毙命于十四剑下，可他的皇阿玛却硬是将其说成是一场惟妙惟肖的表演。

如今景阳宫大火，对世事向来清冷淡漠的乔伊然居然会大失常性，不假思索地冒然冲了出去，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为何？

“皇阿玛……”

胤祥上前请旨救火，却听小十七一声惊呼，“三哥……你的手！”

血！好多好多的血！

小十七将眼睛睁得圆鼓鼓的，一瞬不瞬地盯着胤祉的右手，眸子里闪烁着不可置信的惊恐。

殷红的血水一点一滴自胤祉衣袖内蜿蜒而下，悄无声息地在他指尖凝聚，滴落。而每一滴，都好似黄泉路上，忘川河旁，绚丽绽放的彼岸花，看似妖艳火红，实则却带着浓厚的死亡气息。

没有人知道胤祉手上的伤口有多深，多长，只知道他袖子早已被他的鲜血给染得殷红，适才仅因为夜色晦暗，袖色深沉，方才迟迟未被人察觉。

可到底流了这么多血，难道他自己就一点都不感觉到疼么？

不是他感觉不到疼，而是他的心自他由回廊折返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了知觉，一如那日在太医院值房外。

他深知此时的“豁尼沁伊然”已不再是昔日的然然，不再是那个爱他爱到甘愿用生命去做交换的傻丫头。

他用了两年半的时间去游说自己放手，给她自由，可当他在太医院值房外，看见她蜷缩在胤祥怀中，毫无警戒的安然昏睡时的样子，他的心忽然像是在被人凌迟。

往昔与然然的点点滴滴如潮水般漫灌至他的心田，将他浸溺在思念与忏悔之中，而不能自拔，脑中不断有一个声音在回响——他的然然不爱他了，不要他了，那个曾经将他视为一切的人儿已经不再需要他了。

“告诉我，你是谁？是三爷？是三叔？还是一个我爱的男人？”

“你连你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凭什么让我告诉你，我是谁？”

“你从未有相信过我，你只相信你自己，信你自己所听所见，却从不相信你自己的心！”

……

两年多来，然然临死前所说的话，不时在他耳边响起。是他负了她，害了她。

若问世界上最可悲的是什么，不是得到后的失去，而是得到的时候，不懂得珍惜。

覆水难收，破镜难圆，自古有之，只是当真的落到一个人的身上时，便是一种无以复加的刑罚。

对于乔伊然，他想爱，却不敢爱，因为她不是然然，他不可以那么自私，将她占有，更不可以对不起然然；他想放，却放不下，因为没了她，他活着会比现在更辛苦。

爱不了，忘不掉，放不开，无时无刻无不活在迷惘痛苦之中——这就是他，此时此刻z最最真实的他。

远处，景阳宫上空火光冲天。

急促的铜锣声和着慌乱的脚步声一下下叩击着乔伊然本就焦灼的心。

“妈妈，妈妈……”

——一路上，她不断在心里念叨着这两个字，不断在祈求上苍能保佑她的“妈妈”平安无事。

她们才刚刚“相见”，她们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

以前是她不懂，总觉说“爱”太老套，心里明白懂得就好。可当她失去的时候，当她想亲口对她的妈妈说一声“我爱你”的时候，她却再没有了机会。

她不知道她的妈妈是否知道她对爱她的。

以前的她那么任性，那么娇蛮，那么逆反，总是和妈妈吵架，总是嫌爸爸烦。

爸爸问她为什么那么讨厌他，为什么总是将他视做仇人一样，不愿意同他说话，也不愿意正眼多看他一眼。是他穷？他没文化？

不，不是！都不是！仅只是因为她害怕，害怕每一次与他的正面相对。

十八年来，父母为她所做的一切，她都记在心里——爸爸的苦，妈妈的累，因为记得，所以害怕面对。

她心疼他们。每每听见爸爸语重心长的深谈，她就会不自的落泪，可她不想让人看见她脆弱的一面，尤其是同她最亲最近的人。

从很小的时候起，她就学会了什么是坚强，什么是流血不流泪，她想保护他们，她想变得强大，所以她学会了隐忍她的泪水。可每一次她同她爸爸说话，都会被他说哭。纵然她知道那是因感动而流下的泪水，并不是怯懦和脆弱，可她还是不想要，不想让她的父母看见她落泪的样子，她不想让他们担心。

可现在……

即便是她想哭，也没了哭的去处。而那番压抑在心中的话，也再没了诉说的机会。

直到那一日，她在御花园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看见了那张让她魂牵梦萦的脸，她无主的思念就像是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终于有了可以寄托的对象。

所以此时此刻，她说什么也不能让良嫔有事。她在也承受不住从有到无的落差，她想有个家，家里有爸爸，有妈妈。不论贫穷富贵与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家人整整齐齐，不缺不少，健康平安。

倏地，远处传来房梁倒塌的巨响。

同一处，一个凄厉的女声也正声嘶力竭地扯着嗓子在喊，“主子……主子……”

声音犹若一把利刃，寸寸刺痛着她的心。此时，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快些，再快些。她恨不得能有双翅膀，可以“嗖”的一下，飞奔至良嫔身边，将她救离火场。可她即不是鸟，也没有空间神力，纵然她已经马不停蹄的赶至景阳宫中，但她到的时候，景阳宫大火早就将大半的景阳宫东配殿烧毁，且火势明显已有向正殿蔓延的趋势。

“告诉我，良嫔在里！告诉我！良嫔在哪里！”乔伊然从屋檐上飞身而下，好似黑夜里展翅滑翔的恐怖，森然妖红的冷眸一把扼住适才不断高喊的宫女，急迫道。

宫女本就被大火烧得三魂不见了七魄，如今再遇上好似自十八层地狱嗜血归来的乔伊然，更是吓得两腿发软，战战兢兢的指着那已被烧了一大半走的东配殿，双唇哆嗦的，半句话都说不出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