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四目相对, 皆从对方眼底看出了愕然。
凶手似乎是惊讶于她的苏醒,而她则是惊讶于他的谨慎,就算在这种时候也将自己的脸紧紧的用黑色面罩捂了住, 只露出了那双毫无人性的眼。
“真是坚强。”凶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 估摸着肯定是勒紧了嗓子变化了自身的声线, 他说话没有什么口音, 就是正宗的普通话,所以无从判断到底是哪里人。他将手中的铁锹用力插在了旁边的土堆上,之后缓缓地蹲下身歪着头看着坑底,语气似笑非笑:“你知道,这是你应得的,谁让你没有眼色的打扰到我完成自己的杰作呢?不过话又说回来, 我还得感谢你, 要不是你那天未经我允许就带走了我的东西,如今我还真未必能够体验到杀警察的滋味。不得不说, 你们三个给了我一个有史以来最棒的体验!”
他一边说着, 那双浅棕色瞳仁的眼底还露出了嗜血般的兴奋, 显然眼下所有的一切都完美的戳中了他那根变态的神经,让他获得了无上的满足。
她因为身体上的不适加上身上愈发沉重的泥土的重量, 呼吸短暂而又急促,心底忽然漫上了无尽的悲伤。但是很快,她就将那种绝望的情绪按压了下去,因为她心里无比的清楚,这凶手就是在运用这点对她进行打击, 任何情绪上的反应都会让对方的快感加倍。就算已经难过的窒息,她仍旧不想让自己对于两名同事的愧疚转化为取悦畜生的工具,虽然已至绝境, 但她也要在临死前成为深深刺入对方喉管的一根刺,让其日后回想起今日不但没有爽快感,还会如鲠在喉般的难受。
那双眸子紧紧地盯着她愈发沉静的脸,还在耐心的诱哄道:“他们两个的死都是因为你呀,可惜你没能听到他们临死之前的惨叫声。真的,我敢保证,那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
用尽全力吞下了从喉管泛上来的腥甜,她还是那种面无表情的模样,什么都不说就这么静静的躺在坑底直视着上方。不仅不逃避,眼底透出的光芒还愈发的坚定了几分,末了狼狈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讥讽到极点的笑:“就这么点本事?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分批用计对付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一个女人,一个孩子,觉得自己很荣光?”
“呸。”她略微歪头,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凶手那双外露的眼忽然变得狠厉起来,好半晌才发出了一声冷笑:“呵……这样吧小女警,咱们之间来个君子协议,只要你求求我,真心实意的求求我,我就让你活。怎么样?对你来说是一个相当好的交易了,只不过说两句话而已,动动嘴皮子就行了。”
她则是像是没有听到一般,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哪怕一丝的松动,反而扭过头去再次看了一眼身边已经被土壤掩埋住了的老吴和实习生小伙子,眼底迅速的闪过了一丝悲伤。不过那抹悲伤很快便被熟悉的讥诮所取代,她回了头继续仰望天空:“你、做、梦。”
和犯罪分子打交道这么多年,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刚刚从警校毕业懵懂无知的小菜鸟了,这种连环杀人犯的变态心理她就算不是百分之百了解,那也可以推断的八九不离十。对方之所以选择把她的性命留在最后,肯定与她之前在树林中发现的那处深坑墓地有关,她击破了凶手的一次完美犯罪,打击了他的自信心,所以这变态才巧舌如簧,想要用尽各种办法从她的身上讨回来。
可惜rou体上的折磨对她没有太大的用处,而精神上的……
她更不会像对方想象中的那样,因为同事被自己牵连致死而哭哭啼啼,同样不会为了苟活而出卖自己的灵魂和信仰。况且就算她可怜兮兮,涕泪横流,声嘶力竭的请求后,变态就会放过他吗?显然不会的,变态之所以被称为变态,那就是根本不要用常人的眼光去看待他。
果然,在她迟迟没有什么反应后,上面的人在一瞬间变得相当的暴躁。他用极快的速度站起了身,迈开大步在坑边来回走动着,听着脚步落地的声音就能够感受到当事人的焦躁和不满。这期间,淅淅沥沥的泥土顺着坑顶往下滑落,最终凶手似乎无法忍受更多了,恨恨地从一边拔出了铁锹,站在坑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是不是以为,你很聪明?”
看着那双逐渐猩红,更接近于冷血野兽的眸子,她先是挑衅的挑了挑眉,然后缓缓地扯起了唇角:“你输了。”
“啊!!!!”因为不仅心理上没能得到满足的快感,反而被几次三番的刺激,凶手的情绪开始变得相当的暴虐。他先是用几声急促又压抑的呼喊来发泄心中的不满,紧接着就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气,往坑里一锹一锹的重新开始填土:“我没输,我没输,我亲手掩埋你的尸体,这场博弈是你失败了!”
对此,她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对方,一双黑眸宁静又蕴含着不知名的力量。
凶手无意中和她对视了一眼,手上的动作顿时一顿,待到下一秒回过神,便开始疯狂的填土。很快她的脸就被湿润的泥土完全覆盖了住,但仍能够听到坑顶上面的人的那若有似无的粗喘声。身上的重量逐渐加重,她的意识开始模糊,呼吸变得困难,再然后眼前便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呼……”叶竹对那种窒息感感同身受,趴在了言宇的肩膀上开始张大了嘴,胸膛起伏迅速的喘着气。
言宇抬起了手,试探性的轻轻的拍了拍怀中人的后背,虽然他不知道刚刚那几分钟内她经历些什么,可这并不影响他发现此时正紧紧的、无助的揪紧了自己t恤的手。他没有什么刨根问底的习惯,且觉得小姑娘此时需要的也不是分享,所以在将轻拍改成了轻抚之后,出言提议:“我送你回宿舍休息一下?”
叶竹回了神,先是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发出了闷闷的回应:“我想回家。”
不知道为什么,在找回较为完全的死前记忆后,她特别的想家。又无比庆幸自己已经脱离了封河市局,老吴和那名她从来不记得姓名的实习生再不会遭受这种牵连而无辜丧命。
皱了皱眉,言宇低头想要看清楚她此时的表情,可惜那张脸就这么深深地埋在他的怀里,怎么都不肯抬下来。他虽然敏锐的察觉到了她情绪上的失落,但却毫无头绪,最终只能说道:“好。”
于是在十几分钟后,两个人并肩走出了办公大楼,在路边随手招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叶竹家所在的方向去了。
等到出租车平稳的停在了楼下的时候,叶竹呆愣愣的看着言宇叮嘱司机稍等一下,接着他就下了车绕到这边给他开了门。晕晕乎乎的下了车后,往前无意识的走了几步,她还是没能捋顺清楚不久前发生的那么多事,待听到身后传来的‘砰’的一声关门声后,她才扭过头,正好看到了此时双手插兜站在路边盯着她瞧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遭遇了表白的副作用,她觉得这人在昏黄路灯下显得整个人都透着几分迷惑人心的气质。慌张的眨了眨眼,她指了指楼上的位置:“要不……上去坐坐?”
言宇看她一副像是无辜的小兔子瞪着眼睛的模样,失笑摇头:“已经凌晨三点多了,为了老师的健康着想,下次吧。”
叶竹尴尬的挠了挠头,她在问出口后就觉得自己考虑不周了,真要这么把人带上去,她爸保不齐心脏病都得犯了。所以被拒绝并没有感到失望,反而松了一口气,然后抬起手挥了两下:“温塔市的书面材料我都已经做完了,明天请假一天,那么就大概四天后见啦!”
话音落下,在对方还来不及回应的时候,整个人一溜烟的钻进了居民楼里,一下子就没了踪影。
看着楼道内亮起的感应灯,言宇挑了挑眉,嘴角微微翘起。他心里自然是有自己的思量,好歹也算是两个人确定关系后的第一次登门拜访,两手空空怎么都说不过去,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才行。叶展鸿平日里看起来很好说话,可是根据他对他的了解,对方是个十足十的女儿奴,平日里说话三句离不开叶竹,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老教授对自己的女儿究竟有多感到骄傲。
他虽然深受老师的青睐,可是此番不同于往常,把人家精心培育的花儿连盆都端走了,不拿出个态度来,那怎么行。
想到这,他再次抬起头看了一眼叶竹家所在的楼层,发了一条信息确定她安全到家后便转身上了出租车。出租车司机问他还要去哪儿,他沉思了两秒报出了特别调查组办公楼的地址。
出租车司机颇为诧异的瞪了瞪眼:“小伙子吼,这不是你们刚刚上车的地方吗?这么晚还送女朋友回家,真的是蛮负责任的呢!”接着一边碎碎念,一边启动了车子掉头驶离了这个小区。
对此,言宇只是轻轻笑了笑,没有回应,但是从眉眼之间的痕迹去看,能够发现他的心情真的颇好。过了一会儿,他低下头去掏出了电话,顺势点开了备忘录。
里面密密麻麻,随意打开一篇都是有关于多年前发生在城阳市那起山体滑坡骸骨案的。有些是对当年证据的新的理解,还有些是这么多年他行走全国各地,收集到的与之相似的案件。
哒哒哒。
他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手机的边框,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看来,是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50218876’的火箭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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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二更,勿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