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八年七月二十九日辰时,整个杭州攻略行动成功宣告结束。
各方面都向张栻汇报了具体的成功消息,给张栻带来了非常好的反馈。
张栻在平章军国事的府邸中冷静的统合各方面消息,听从各部队的行动报告,在名单上划掉了一个又一个名字。
汇报消息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过来,一个接一个的离,当最后一个名字被划掉之后,张栻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长舒一口气,对身边的陆游笑了笑。
“还好,还好,有惊无险,真要是闹出什么事情来,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还好,结束了。”
“确实如此,不过……都到这个地步了,出什么事情也是很难的吧?”
陆游擦了擦脸上的汗,大喝了一口绿豆汤,笑道:“多年筹备,一朝奋起,吾等也总算是不负所托了。”
“如此一来,大局已定,就看长生那边能不能把所有引火点全都解除掉了。”
张栻放下了手里的笔,站了起来,走到了屋子门口,推开了大门,一眼看到了苏长生正一路小跑而来。
“怎么样?”
两人异口同声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名单上的人已经全部拿下,一个没漏下。”
“最后七个引火点也找到了,所有危险全部排除。”
两人话说完,一起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太好了,杭州城算是保住了。”
“要是这样提前准备都能让他们毁掉杭州城,我们还不如自杀算了。”
两人笑呵呵的执手拥抱在一起,宣泄着心中的情绪。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该抓住的都抓住了,该封锁的也都封锁了,行动大获成功之余,还让这帮子权贵官僚榨取的民脂民膏没有被转移走,可以算作双重成功。
这帮家伙搜刮的民脂民膏数量之大,完全可以支撑起这一次南下作战的军费,之后建设江南地区的资金投入,也能从中获得巨大的支持。
就张栻所得到的最新消息,得知苏咏霖在七月二十六日的时候已经率领军队踏上了南征的征程,按照这个时间和行军速度来算,最多十天半个月,苏咏霖就会率领大军直抵杭州。
到那个时候,他们的任务就完成了,南宋也将在事实上宣告灭亡,然后等着被明国全部吞并。
不过虽然为这件事情感到高兴的难以自抑,但是见到沉该的时候,张栻还是维持了起码的冷静。
天色大亮之际,沉该被带到了张栻面前。
那么多战俘当中,张栻唯一愿意见到的,就是沉该,其他的比如周麟之之流,他是一点兴趣都没有,觉得这群虫豸直接人生重开是最好的,唯有沉该,张栻还有些话想要和他说。
沉该见到张栻的时候,一整个晚上没睡却异常兴奋的张栻正在吃早饭。
他啃了一个馒头,正在啃第二个的时候,沉该来了。
“相公来了?饿了吗?一起吃点?”
张栻嘴里咬着馒头,热情的把自己面前的馒头、鸡蛋、粥、小菜推到沉该面前,招呼着他一起吃,恍忽间,让沉该觉得一切好像几乎没有发生一样,他还是那个沉相公,而张栻还是那个枢密使。
但是昨天晚上的一夜未眠的事实告诉沉该,一切都变了,并且再也回不去了。
虽然很生气,很绝望,很痛苦,不过这些情绪在天色大亮之际已经被沉该收的差不多了,他知道尘埃落定,自己已经完蛋了。
前往平章军国事府邸的路上,看着一队又一队士兵押送着大量衣着考究的官员们走向不同的地方,他就知道杭州城已经被张栻全面控制了,因为这样的场面在三年前的那场兵变中也一样发生过。
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翻盘的可能,在张栻长达三年的算计之中,他完全没有做出任何有利于这一天的行动,甚至不曾意识到张栻看着他的眼神里所蕴含的东西。
所以他的失败是理所当然的。
想清楚了这一切之后,沉该已经平静了下来,他现在只剩下一个困惑——张栻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昨天晚上你应该没睡吧?”
沉该接过了张栻推过来的一碗粥,拿起快子夹了一些小菜放到粥碗里,稀里哗啦的吃了一阵,稍稍填了填肚子。
看到沉该平静的吃饭,张栻笑意更盛。
“三年筹划,全在这一个晚上,换作相公,能睡着吗?”
“怕是不能的。”
沉该拿过一只鸡蛋,在桌子上敲了敲,然后慢条斯理的一边剥壳,一边问道:“敬夫,我就不问你这三年是怎么筹划的了,我现在唯一想知道的就是,你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张栻吃了一口鸡蛋。
“相公是说我为什么会选择大明而不是宋国吗?”
沉该继续慢条斯理地剥鸡蛋壳。
“嗯,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父一生忠心为国,你是他的儿子,怎么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呢?你不怕你父亲的魂灵对你的行为不满,前来教训你吗?”
“其实在咱们大明国内,颇有些孔老夫子敬鬼神而远之的态度,大明官方的思想理论是不承认鬼神这一说的,但是对民间祭祀祖先、祈求来年丰收的祭祀活动并未强行制止。”
张栻笑道:“作为一个复兴会员,我当然怀念我的父亲,可惜,我真切的知道他已经不在了,他已经过世了,魂灵什么的也是不存在的,所以相公所说的,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复兴会……”
沉该顿了顿,等鸡蛋壳剥好了,他把鸡蛋放到了粥碗里,重新端起了碗,问道:“那你不担心你死了之后,九泉之下无颜面对你的父亲吗?”
“不担心啊,我不觉得我做错了。”
张栻把剩下的大半个鸡蛋塞到嘴里吃下肚子,笑道:“我要是做了什么亏心事,那我肯定内心不安,我会害怕死后被父亲责怪,可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事情,我问心无愧,又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呢?
要是我死了之后在九泉之下遇到父亲,父亲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也有的说,我不是为了私心,我是为了吾辈读书人的真正理想,为了天下大同而做的这些事情,父亲自然会懂我。”
“理想?天下大同?”
沉该不能理解,放下粥碗,皱着眉头盯着张栻,怒道:“你就那么相信苏咏霖所说的都是真的?你就那么相信明国人所谓的革命就是天下大同?天下大同需要杀那么多人吗?那是天下大同吗?那就是一群暴民在暴起杀人!是暴行!是暴政!”
“搞得就和这杭州城里的士大夫没杀过人一样。”
张栻白了沉该一眼,冷笑道:“相公,你不会真以为咱们这些读书人的手就很干净吧?手上没有直接沾过血,不代表就很干净,死在复兴会手上的上等人才多少?死在咱们这些士大夫手上的黎民百姓,又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