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听得太子竟没有回宫,正在城门前等自己,急忙下马,欲带两个孩子上前行礼。
太子舍人李通便赶紧拦住道:“太子有命,武定侯夫人乃长辈,原不必行礼,且城门之前临时相见,请武定侯府的公子和小姐也都不必多礼。”
云娘虽然感谢太子的厚意,可是国礼一定要守的,依旧带了岚儿和崑儿上前见礼,只是被太子令几位太监一定拦住,定不要他们跪下去,最后只福了几福。
云娘便将岚儿和崑儿指给太子,“这就是臣妾家的一儿一女,只是他们毕竟是在辽东长大的,并不大懂礼数,还请太子包涵。”
太子今年也是十岁,小岚儿几个月,大崑儿两岁,可是一张端正的小脸却看起来明显要比岚儿和崑儿成熟得多了,举止十分地稳重,言谈亦文雅。现在听了武定侯夫人的话便笑道:“夫人过谦了,武定侯府教养子女一向极严格的,整个京城都有名气。更何况吾听母后说吾小时候便与姐姐和弟弟在一处玩耍,正情同亲姐弟。”
云娘也想起临行前自己带着两个孩子去宫里的情形了,便也笑了,“那时候你们三个,再加上寿安公主在一处玩,臣妾与皇后在一处说话。”寿安正是皇后所出幼女的封号,现在也应该与崑儿差不多大小。
想到这里,云娘的神情也慢慢缓和下来,果真有几分把太子当成小辈的感觉,重新再细看太子,“太子很像皇后,有林下之风,眼睛却似你皇祖父和父皇,龙睛凤目,贵气天成。”语气里不知不觉带了些慈爱。
太子立即便感觉到了,他如今还比云娘矮了半头,因此仰了脸向她充满孺慕之情地道:“母后一直告诉吾,夫人最真心对我们母子。”
云娘哪里敢当,“臣妾与皇后识于微时,竟能得皇后青眼,往来颇密,一向得皇后教导甚多。今番回京,近日定然要到宫里觐见皇后娘娘。”
太子便笑,“母后一直盼着与夫人见面呢。”
毕竟在城门之外,也不方便说得太多,云娘便请太子起驾回宫,太子谦让了一回,见云娘终是不肯先走,只得上了马,又在马上拱手道:“夫人来见母后,一定将姐姐和弟弟带来,母后都想得紧。”
云娘应了,待太子一行人走了,方才重新上马,回了侯府。
若是先前,以云娘的性子,定然不肯公然在京城骑马,以免引起物议。但是,经过在辽东的这几年,她却不大在意了,而且今日的情况也算是事出有因,他们已经到了京城,更不必一定要重新在城外等到大队车辆到来时再乘车入城,未免过于堆砌了。
是以,武定侯府众人得知夫人带着公子和小姐回来,都大吃了一惊。小姑姑最先过来的,便笑道:“从昨日起便派了人去北门候着了,怎么竟没遇到?”
云娘笑道:“家里派人应该在正北门的吧,而我们是送了玉瀚一程后自德胜门进来的,这才没有遇到。”
又说了几句问候的话,已经到了祖父的听雪轩,遂带了岚儿和崑儿进去拜见。
老侯爷刚送走了孙子,不想便见到重孙子和重孙女儿,纵是冷情的人,如今也笑了,“你们倒是回来得巧。”却也明白过来,“在德胜门前送了浩哥儿?”
云娘笑道:“我们的马好,人也得力,虽带着行李东西,竟只比玉瀚晚了几天就到了,我算着时间,便带孩子们一早到了德胜门,恰好遇到了。”
老侯爷自然是欣喜的,“浩哥儿小时候最淘气,却不想能有如此的出息,我就是现在闭了眼睛也知足了。”
却不想崑儿在一旁立即插话问:“我父亲小时候最淘气?”他竟有些不敢相信,父亲明明那样威严稳重。
祖父与云娘便都笑了,再看岚儿也将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们,显然也十分地好奇。
祖父便道:“虽是淘气,可是你们父亲从小就聪明,说要考秀才,读了一年的书就考上了,那时才十四岁。后来又改考武举,样样出色,被先皇钦点为武探花。”纵是当年有不满意孙子的地方,如今却都变了,再没有一句不好听的话。
崑儿便不服气地道:“既然回了京,我也去考科举!”
祖父哈哈笑了起来,“你是不能考的,再过两年,就该为你请封世子了,到那时,你便有一品的爵位在身,哪里能再与平民百姓们去争。”本朝律令,公侯伯爵家嫡长子年满十岁请封,玉瀚和云娘也皆想循律令而行,只是倒没对崑儿说起,而辽东那边,有爵位的也不过他们一家,平日也没有人提起。
因此眼下崑儿并没有想到,听了□□父的话,眨着眼睛似懂非懂。
大家又笑,祖父便又指了岚儿道:“你可知道?你竟是在这里生的。”说着让她进侧室看,“当时京城里乱成一团,我们府上首当其冲,外面歹人攻听雪轩,你却急着要出来……”岚儿也是第一次听了这话,遂与崑儿一样出神地听□□父讲当年的事。
云娘也不由得感慨地看着听雪轩,虽然现在早重新修缮好了,可是当日她生子的屋子还在,再看岚儿,也有由抱在怀里的小小婴儿长到了这么大,也无怪祖父见了他们竟如此高兴。
老侯爷着实喜欢这一对重孙子重孙女,有爵位人家都重嫡系,更兼这两个孩子长得好,又活泼可爱,竟一时不肯放手,只与他们在一处说话。
方才出去的小姑姑又急忙走进来,“皇后娘娘令人来了,浩哥媳妇赶紧出来接谕旨呢。”
云娘闻言赶紧带了孩子到了堂前,原来皇后赏了些笔墨纸砚并宫缎首饰等物给岚儿和崑儿,又传旨令她明日带儿女入宫。
接了谕旨,小姑姑打点送了传旨的太监,向云娘笑道:“你们回来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只这一会儿功夫家里就接了十几张帖子,估计还有不少的正往这里送呢。本想你们正说着话,我先压在手里,不想皇后娘娘的帖子也来了,再不敢不传的。”
这几年武定侯一家虽然没在京城,但是宫里的恩赏却从没有断过,因此,小姑姑也早历练出来了,十分地得体。
云娘赶紧谢过,“这些年多亏了小姑姑,替我们将府里这么多的事情都担了下来,玉瀚和我在边塞时也时常感念的。”
小姑姑便笑道:“我们一家人岂不是应该的!只是我们家的老大如今也娶了亲,能立得起门户了,先前我们想搬出去,只是想到这府里老父亲、寡嫂、还有大郎媳妇一干的人老的老弱的弱,倒不好搬的。如今浩哥儿媳妇回来了,我便要走了。”
云娘听到这话,也知是实情,又深觉小姑姑做事合宜,便笑道:“还请小姑姑看我们至亲骨肉的面子上再多留几日,待我将外面的事情一一料理了,再好好给小姑姑设宴送行,再去新家恭贺搬迁之喜。”
小姑姑自然是要在大家面前将场面话交待了,其实她又哪里急着要走呢,在侯府里这几年,不说得了多少实惠,就是一家人的体面也是别处万万比不了的。眼下赶紧笑道:“浩哥媳妇,你只管放心,小姑姑定然要帮到底的,等给你们一家接了风,再吃了你办的送行宴再走呢!”
夫人才回府,皇后便招见,可以想像从此武定侯府定然更加煊赫,一时里府人人欢声笑语,花团锦簇一般。
再回听雪轩回禀,祖父听了,又问:“听说你们进城时还见到了太子。”
云娘笑答:“方才还没来得及说,我们正要进城,不想太子知道了,便请我们过去见了一面。”又赞道:“不想太子年纪不大,可人却老成,十分地谦恭礼下。”
祖父看看岚儿,再看看崑儿,“如今太子,还有几个皇子,都与他们俩儿差不多大呢。”
云娘听出了话里的意思,点头道:“祖父提醒得对。”
若是以前,老侯爷定然教导几句,可是如今他已经年过八十,心里清楚自己老了,看得也未必准了,且孙辈已经立了起来,且比他年青时还要有为,竟再不多说,只笑着向两个最喜欢的重孙子重孙女说:“今日就留在听雪轩里用饭。”
云娘自在一旁听着了,便笑道:“我们先回去略洗漱一番再来领。”他们打马跑了几个时辰,风尘仆仆的不算,就是穿的衣裳在侯府里也不大合时宜,总要换下来的。
老侯爷瞧瞧他们的衣装,对人满意,再看什么都是满意的,又赞了一声,“如此才是我们以武功立身的勋贵人家作派!”挥手道:“快去吧,再赶紧回来。”
到了午饭时候,老侯爷便让两个孩子与他坐在一处,亲自拣了几样菜肴给他们,还打破了食不言的规矩笑着问他们,“喜欢吃什么只管说,□□父这里不必拘紧。”
云娘也不由得在心里慨叹一声,祖父果真老了,她万万没有想到过去那位冷硬至极的祖父竟能如此和蔼,特别是看着崑儿的目光,无限的慈爱。纵然他的这慈爱里有许多是为了侯府的传承,但是亦不少真情。
又想起了峥哥儿及他的妻儿,汤峥上一次回京城时便将李氏扶了正,因此在府里过了明路,祖父亦曾过见的。这一次汤峥随着玉瀚南下,却没让妻儿随着自己回府,可祖父竟一声也不问,毕竟是嫡亲的重孙子,云娘免不了要主动说上几句。
“李氏倒是好生养的,如今有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了,我本邀她一同回京的,她却在辽东住惯了,峥哥也道不用,说等西南的战争事了了,他再带李氏和儿女们再来给祖父行礼呢。”
祖父便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又向岚儿和崑儿笑道:“听说你们都习武了,一会儿演给□□父看看。”
云娘便收回了看着岚儿和崑儿的目光,就算他们姐弟再有什么不妥之处,祖父也唯一心向着他们,自己真不必挂心了,因一大早起来只垫了两块点心,如今十分饿了,便只低头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