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上“同是天涯穿越人”的概率有多大?
约莫着,就和“天上掉馅饼还刚好是三鲜馅的”这概率差不多。
而遇到盗版的概率呢?
夏小满同学大学高数成绩还凑合,但概率学学得很烂,险些重修,她从来搞不明白“一个袋子里五十个红球五十个白球一把抓三个球上来抓到两红一白的概率是多少”这样的问题。但是她电脑里的非免费软件就没有正版的,穿戴用的印着国际名牌的衣服鞋子包包就没有正版的,连诺基亚的手机都是水货……
——所以,她很快就判断出,从概率学上看,她是遇上了盗版。
夏小满同学像一个标准质量管理人员一样,绕着轮椅左三圈右三圈,然后推着轮椅试了下手感,仔细看了大轮小轮的转动,最后目光落在刹车上。旁的她不敢确定,这个世界还没有刹车装置她是能确定的,——想让马车停下来主要靠勒马……=_=|||
她不是工科生也并不懂器械,对于正经刹车装置什么杠杆原理摆杆原理全不知晓,只是当初母亲住院时她用过轮椅,因着那轮椅不太伏手,她琢磨过怎么使顺当,所以对一些结构知道个大概。年谅那轮椅大部分技术问题的解决要归功于两个木匠,而夏小满鼓捣出来的只是一个刹车闸,还是简单遏制车轮前进的小装置,没什么技术含量。
如果有技术人员穿越到这个世界上并发明了轮椅,那这轮椅应该做得很技术,各种现代化装备一应俱全,然眼前这莲花椅上赫然配着夏小满式刹车闸……
夏小满磨着牙,斜眼瞧着年谅,道:“瞅着眼熟不?”
年谅笑道:“我原道是你家学渊源,福至心灵所创,多有赞叹,原来这世上巧手之人实是不少。”
托那个手艺人便宜老爹夏昌化的福,现在夏小满发明点儿啥技术东西都能解释成为遗传——家学渊源,倒也说得过去。而“原版夏小满”又恰是个心灵手巧的,女红烹饪都做得极好,现在的夏小满也很少被人质疑——长生居的人有理由相信这夏姨娘一直都很内秀,只是天性使然从前不大表露,现在转了性子,那些聪明劲儿就全显出来了。
“世上的巧手之人……嘿……”夏小满躬身蹲在轮椅边儿,捅了捅那个刹车,异常肯定的道:“这是照咱们的图纸做的。”
年谅的笑容慢慢褪去,重复道:“咱们的图纸?”
夏小满讽刺的一笑,年谅在京中时,这轮椅也没怎么被外人瞧见过,即使瞧见了,瞥了几眼,没有图纸,也做不到这么相像的程度。
那图纸一直收在她手里。她最是清楚不能让一个工匠掌握全部工艺,那设计图纸便只有她自己知道全貌,两个木匠只在共同研究一些细节问题时才会凑到一起,其余时候都是分别加工,最后组装。图纸从两个木匠那里流出是不可能的。
这图纸便就只叫持葛誊过一份,给了年寿堂玫州分号的少掌柜吴苌。持葛是年谅的心腹,忠诚度没问题,况且他也不懂木匠活,但凭记忆力复制不下来那图。唯一的可能性出盗版的,就是吴苌。
当初她给图纸的时候说让他发誓只造一个,绝不外传。现在看来,一诺千金果然是痴人说梦。
技术专利啊。她紧着磨牙,手指流连在椅子扶手的莲花纹上。银子啊银子。
而窦家送这个来,居心何在?是来……举报的?
夏小满站起身,问年谅道:“昨儿你见窦家那人时,可是坐着轮椅的?”
年谅摇了摇头,脸色难看起来。
夏小满嗯了一声,低声叨咕道:“我猜也是。不然刚才窦家人就不会说什么‘得此椅便无甚不便了’,看来是不知道咱们有轮椅的。那……窦家这是来送礼的?嗯,瞧着做工不错,也值些银子,关键是知道了你腿伤,倒也应景……”
她顿了顿,扭头问他道:“你不去赴宴?”
年谅只瞧着那椅子,没有吭声,手已经握上了拳头。
夏小满一笑,想来他也知道是谁了吧,当初他还信那厮,还不当回事,嘿,她只低声道:“去吧,去吧。去了好问问这物什哪里来的,——莫要冤枉了谁。”
年谅皱着眉头瞧了她一眼,到底没说什么。当初满娘是护若珍宝,而他只觉得这轮椅也不是什么金贵物什。在他眼里,值钱的只有材料和工艺,比如,药就贵在材料,瓷器就贵在工艺,他从来不知道还有一种能卖钱的叫设计。到底是时代局限性,这个时代便是家具贵,也没什么是贵在样式上的,大抵是贵在木材和雕花手工。
其实,他这会儿也没当那是多金贵的东西。他这会儿恼,不是恼失掉了一笔财富,而是恨失掉了一个人心。
年谅其实极是护短之人,只要是他房里的他的人,他都会护着,哪怕做错事,关起门来他自己怎么罚都行,外人要罚,他只会挺身护着。正是这种性子,也让他眼里不揉沙子,容不得一点儿背叛。
他感念吴栓当年顶着六月毒日头跑马进京给他送人参,实是有活命之恩,虽然吴栓是年家家生子,这些都是奴才该为主子尽忠的,然他到底是心存感念,一心想着善待吴栓和他的子嗣,心下总是对吴苌十分亲近。
可如今……
年谅嗯了一声,吩咐青樱道:“把我的椅子推出来,这个退回去。”才说完,立刻又否定,道:“罢了,不必了。便坐这个过去。收了。”
到底是,证据。是教训。
他这里才做出决定,还没动身,外面又来回道,窦家又派人来接了。
这次来的不止来了管家,还跟来一位姨奶奶。
那是窦煦远的第五房小妾韩姨娘,因着受宠,这次跟着一道去玫州,如今窦煦远的船上就这么一位正经女眷。
“奴家是来请姨奶奶一并过去吃酒的……”韩姨娘谢了坐,未语先笑,拿帕子半掩了口,眼波流转,瞧完年谅瞧夏小满,瞧罢夏小满这眼神就又粘到年谅身上不动了,这帕子一抖,继续道:“还有尊亲戚,纪夫人纪大爷纪大奶奶纪大小姐——先前我家爷不知六爷船上还有亲戚爷奶奶,因此未曾相请,是咱们疏忽了,还请六爷恕罪呐……”
夏小满饶有兴趣的瞧着这个女子,如果说年家七爷鸲鹆居里都是香气“袭”人“长腿的香炉”,那么这个女人就是一个“活动的首饰匣子”——恨不得一匣子首饰都插到头上挂到身上,这周身绫罗艳丽夺目,满头珠翠颤颤巍巍。
再看那一张脸,呵,真是“眉目如画”——妆忒浓了,都看不出眉眼本来的样子,像是刮了大白后又浓墨重彩画上去的。=_=
又是“唇红齿白”,——那厚唇,殷红欲滴,像刚吃了人似的。一张一合的还不太显,这一番纪家“大”字的尊称说下来,露出一口森白的牙,越发瘆人。>_<
年谅可没注意这女人什么模样,只由她的话想起表哥,略有些犹豫。
今日二月初九,正是会试的日子,一早瞧着表哥情绪欠佳,晌午吃饭时候还有些烦躁,因大夫道是服药忌酒,便灌了一大碗汤,蒙头大睡。他倒是希望表哥能出去散散心,窦煦远既然来巴结他,定是满口颂词,若由其赞几句表哥,让表哥痛快痛快也好。
他下意识瞧了一眼夏小满,夏小满不晓得他是何意,扬了扬眉,嘟了嘟嘴,以示询问。
韩姨娘见两人对视,又掩口轻咳一声,引起两人注意,然后甩开帕子,眯起眼睛,翘着嘴角,道:“六爷莫非是嫌我家爷没亲来不成?实不是我家爷不知礼,只是船上还有客人,我家爷分身不得,只得派奴家来请……六爷若是嫌奴家身轻位卑……”方才明明是笑着,这转瞬间那本来每次出现都是捂嘴的道具帕子却改了套路捂上了眼角,立时化作一副垂泫欲泣的模样。
夏小满冲年谅眨眨眼,年谅皱了皱眉,冲她使眼色叫她打发了。夏小满心道接话没问题啊,可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啊,当下眼神瞟了一眼那轮椅,努努嘴,示意他注意轮椅问题。年谅一脸无可奈何,微点了点头。
韩姨娘眼睫微阖,偷偷打量着两人,见这二人又打哑谜,心里一乐,又见年谅神情像是应了,忙转了脸,道:“虽奴家位卑,确是事出有因,咱们可丝毫不敢怠慢六爷!我家爷可是一腔子实心儿,还请六爷明察,能赏脸移尊。六爷若还是怪罪……那……奴家这给六爷磕头赔罪了……”
话说得爽利,这跪可不爽利。要真想跪的,“扑通”一下膝盖砸地,那是铿然有声还能忽扇起一片灰来。可人家那个闺阁文雅啊,扭扭捏捏的起身,一双红酥手翘着兰花指,三只手指捻上裙子下摆,微微提起,慢动作一般拧着身子缓缓俯身,眼睛一直瞄着年谅和夏小满的反应。
夏小满差点没喷出来,这么提着裙子盯着你的,若换身行头穿上鲸骨撑的洋装礼服,那就在行西方贵妇屈膝礼了。
她其实真想看看她不过去拦着这韩姨娘能跪下不,可人家极有分寸,慢镜头切割的那叫一个巧妙,一个礼能行俩时辰去,这微屈着膝,亏伊不累!马步扎的那是相当的稳当了。
夏小满也没那好耐性了,笑眯眯道:“韩姨奶奶说笑了,窦爷挚诚相邀是多大的情意,我们爷承情还来不及,哪里会挑理?”说着命丫鬟过去搀扶住韩姨娘。
韩姨娘谢过,只道:“六爷大度,不挑奴家的理,奴家实感……”
年谅淡淡打断她的话,道:“窦四爷好意年某却之不恭,只是家表兄,还要年某去问上一问,姨娘稍待。”说着示意青樱过来扶他,拄了拐去了。
韩姨娘这边陪笑应了,端起茶盏是要饮茶的样子,窦家的管家窦邑也被领到外面吃茶。
韩姨娘本不是良家出身,原就爱繁华如锦的日子,窦家又是巨富,家里金碧辉煌极尽奢华,便养花了她一双眼。先前知年家是京中世家,皇亲国戚的人物,她只当天人一般,来了又见这船这般气派,只道其中还不是金砖铺地玉石为墙!然进来除了见几处古董摆设,并无所想那般富贵景象,再见满屋的丫鬟都是素淡的青衫,头上身上也少有饰物,她便有些失望。
她本身有副好容貌,生性爱美,又是必须日日里同其他小妾争奇斗艳以保持在窦煦远心中的地位的,所以对衣服首饰胭脂水粉最是上心,每日里莫说自家,就是自己房里的粗使小丫鬟,衣服首饰都是极尽精致的,得让爷一进门瞧哪哪能体现出她的“高贵”来。
她素不知气质是何物,只觉得年家侍女皆因着衣服普通沦为青菜萝卜乡下妞的样子,暗叹白瞎了她们一张张好容貌,却落到这样怠于调理人的主人手里,明珠暗投,委实可惜。若在她房中,岂不是勾搭得爷日日过来!
待见了年谅和夏小满,又多少有些释然。倒不是因为俩人的现下是便装,也没配什么饰物——韩姨娘倒是有几分眼力,识得是好料子。而是因着这容貌问题。这韩姨娘瞧着年谅虽有病容,却是清癯俊逸,而夏小满相貌平平,满屋子丫鬟任拉出谁来容貌都能压过她一头去。
若这夏小满是妻,因着善妒,这些丫鬟都跟柴禾妞一样是怕主母多心,倒也说得过去,然这只是个妾!若不是有爷宠着,哪里会厉害成这样?!可年六爷怎的会宠着这样一个女人?
思及自家爷院子里那些女人,哪个不是貌若天仙?凡天下男人,又有哪个不是喜颜色的?这女人……这女人相貌普通,笑容语气皆是谦和,全然没脾气的样子,定不是什么名门出身,怎会受宠?她也不像个厉害的能压住俊俏丫鬟的。由此可见……这年六爷模样是好的,心里却是糊涂,舍了那些美人丫鬟倒选了这么个女人为妾,还带着出行,这眼界呐……,哎,这调理不出美人丫鬟也是常理。
她心里实是大为惋惜年谅识人不明,而心底深处又隐隐有些嫉妒——凭什么这样的女人交了好运?!
她一边儿抿着茶,眼见年谅的身影消失在大厅门口,这才含着笑,挑眼梢瞧向夏小满,展开送礼工作,因笑道:“姨奶奶,怎的还叫六爷拄拐出去呐?可是这‘莲花宝椅’不妥当?”
夏小满听着那“莲花宝椅”不知怎么就想起“莲花宝典”来,十分想笑,可再一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被人盗版了去,又实是笑不出来了,听了她这话,只轻飘飘道:“大夫交代了,六爷的腿多走动走动好得快些。”
韩姨娘既有推销员的责任在身,也是想显阔,让这庸脂俗粉晓得晓得什么是品味,便忙道:“哎呀,姨奶奶不知,哎,怕是来送椅子的人没说明白,回头我叫我家爷重罚他。——这椅子可不寻常,是柏木的呐!柏子安神补心呐,柏木香也是安神呐,上好药材呐!这六爷坐了这椅子定是极快愈痊呐!”
“哦,原来是‘安神补心’柏木的。”夏小满眼皮都没抬,撇了撇茶叶,抿了一口水,心下叹气。
这盗版的也是个人才,知道怎么包装,当初她想卖轮椅的时候,不是没想过质材和工艺,但主要还是考虑的如何改善轮椅的舒服程度,在垫子上做做文章罢了。在虚假广告、过度包装漫天飞的世界里,在商的她其实骨子里还是个实用主义者。
然实用主义也有高下之分,她那种所谓舒适实在是最浅显的。
眼下这“莲花宝椅”就给她上了一课,要身心皆舒适才是上品——材料不光要名贵,也要有保健功效;雕花不光图案要好,工艺精良,还要有深刻寓意。
病人本身就需要保健质材这点不必提,而作为特殊病人就要特殊对待,一个人瘫了,行动不便,总会很烦躁,这柏木安神养心,正是对症;而大多数病人又都是心理脆弱,是需要宗教作精神寄托以转移病魔带来的心理压力的,这椅子又适时采用宗教味道浓厚的佛台莲花造型,又雕刻佛经,实在是将消费心理研究到极致了。
夏小满咂咂嘴,如果你觉得你多拥有千八百年的科学知识,“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就可以将古人当傻子,能大把大把搂钱,那绝对是中了穿越文的毒。
就这轮椅看来,她从前升职成助理之后好歹也算个商务人士,接触了不少广告策划圈子的人和事,去年腊月自己鼓捣那市场推广企划书,也是考虑了许久,结合了许多见过的案例写的,然放到这“莲花宝椅”面前,那就是垃圾。
于是,她开始反省,以她现在这水平,在这里自家开铺子,会不会血本无归。
她的目光在那漂亮的莲花纹上,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如果你不是诸葛亮,能不能试着变成刘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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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注释:【莲花宝典】,出自9年新加坡电视剧《莲花争霸》,那电视剧主体是古龙的《流星蝴蝶剑》,然后其中又出现了一本类似《葵花宝典》的武功秘籍——《莲花宝典》。
我大萌那个男主的演员李南星啊,大萌。也爱那首主题曲,罗文的,《江湖路》。(*^__^*)(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