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这不科学,也不异能
“……就是这样啦,我是不是被婉拒了?”
放学的路上,工藤新一郁闷地跟自己的青梅竹马毛利兰分享了一下中午的经历。
这件事本来他不想提的,毕竟都这么大的人了,交朋友还能失败,感觉很没面子。
可是工藤新一在学校很出名,狛枝凪斗也是个神奇的传说中的学长,以前顶多是工藤新一去找狛枝凪斗问些事,邀请一起吃午饭还是第一次,这些本来就很无聊的国中生没别的可以聊,就随口把这件事说了出去。
传播范围不广,但作为工藤新一青梅竹马的毛利兰还是知道了。
洗便当盒回来的路上,毛利兰还见到了工藤新一,看出了竹马有些郁闷又有些茫然的表情,可惜午休时间所剩无几,他们也不在同一个班级,就只能放学再问了。
本来就想随便当个话题聊一下,没想到还真问出了问题来。
毛利兰一边觉得这样的工藤新一很少见,一边认真地帮他出主意:“我觉得不是拒绝吧,感觉像是关心你?毕竟……狛枝学长身边经常发生奇怪的事,他会担心也很正常吧。”
“这种事我知道啦——”工藤新一拉长了声音,语气不爽地说,“但我觉得那根本就是赌徒谬论吧。”
“赌徒谬论?”
“就是以为一个随机事件发生的概率,跟之前发生过的事是相关联的,比如抛硬币一直抛出正面,就会觉得下一次是反面的概率会上升——其实毫无影响。”
工藤新一解释道:“学长遇到的那些事都是巧合啦巧合,但他却好像全都归结为自己的运气,说发生在他身上的不幸越大,之后的幸运也就越大……我在想,要不要明天就试着去说服他不要迷信什么运气守恒……”
“——劝你不要那么做比较好哦。”
一个声音突兀地出现。
工藤新一和毛利兰吓了一跳,连忙循声望去,发现一个人正浑身湿漉漉地躺在河边的草丛上。
“呃,太宰先生?”工藤新一迟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谁,有些警惕地护住自己的青梅,“你为什么在这里?”
太宰治从草坪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碎草,可惜因为全身湿透,草叶粘在上面一时半会儿弄不掉,这个人干脆放弃了,就用这么一身流浪汉都避而远之的形象两手插兜,淡定地回答道。
“散步的时候发现这里的河水很清澈,就忍不住入水了,结果被人救了上来,我只好在这里休息一下——本来还以为会是狛枝君发现我呢,结果没能如愿啊……”
工藤新一嘴角抽搐:“走这条路的人那么多,哪有那么巧就被学长发现的,概率也太小了,你不会是真的相信狛枝学长那套理论吧?那你觉得自己对学长到底是不幸还是幸运啊?”
太宰治没有回答。
倒是毛利兰有些不安地扯了扯工藤新一的衣服:“是你认识的人吗?为什么要入水?”
“个人爱好而已。”太宰治主动回答,热情地看向毛利兰,“不过一个人入水确实有些孤单,小姐想和我一起试试吗?这样就是殉情了!感觉一下子浪漫了许多呢!”
工藤新一咳嗽了一声,对于黑手党的爱好完全不想深究,更不想让青梅接触这种危险角色:“小兰,你先回家吧,这是狛枝学长认识的人,我想和他谈谈。”
“哦……好吧。”毛利兰很是怀疑地看了一眼可疑人物太宰治,不太放心地一步三回头,“到家给我打电话啊!”
工藤新一自然是满口答应,目送毛利兰身影远去的同时,头也不回地问:“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劝你不要跟狛枝君说奇怪的话那句?”
“才不是奇怪的话呢!”
工藤新一压抑着不爽扭头看向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黑手党,眼神忌惮又警惕。
这个人手上绝对有着两位数的人命,学长怎么招惹到这种人的啊!
“狛枝学长总是把周围发生的不幸的事归结到自己身上,这样对他又没好处,让他赶紧想开一点很正常吧?”
“我不那么认为哦?”太宰治笑眯眯地回答。
工藤新一皱眉:“为什么?”
太宰治说道:“就算‘运气守恒’这个说法是错误的,再假设你能说服狛枝君那些都是巧合吧——虽然我觉得你不太可能说服他——但你考虑过说服之后的后果吗?”
“后果?”工藤新一茫然,“这能有什么后果?”
他只是帮助学长认清现实而已啊?
太宰治依然带着那轻飘飘的笑容,含笑道。
“你劝他接受那些‘幸运’都只是巧合,也就意味着,你想让他意识到……他之前失去的一切,遭受的一切,其实都毫无意义。”
“…………”
“‘你父母的死亡跟你被劫机、劫机事件被解决都没有任何关系’——你是想这么劝他吗?告诉他,其实他父母不用死,劫机事件说不定也能以其他方式解决?”
“……我当然不会说的这么直白,也不会拿这种事举例。”
“但你是这么想的。”
工藤新一默认了。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砸死了劫匪和狛枝父母的陨石,只是看似救了狛枝学长——也许本来飞机上会有其他有勇有谋的人,或者别的办法能阻止劫匪,甚至劫匪就算成功了也不一定会杀死谁,说不定会在达成目的后释放人质,陨石并不是唯一解。
但陨石的降落却把所有其他可能都抹消了,在达成了一个最为惨烈的后果后,还被认为是带给狛枝学长存活机会的幸运……
这实在太奇怪、太讽刺了,明明是学长失去了父母,却还要被媒体称之为“幸运儿”,仅仅因为他“距离陨石很近,连父母都因此而死,他却安然无恙”。
工藤新一严重怀疑,狛枝学长奇特的三观,就是被这些媒体给洗脑出来的。
这算什么幸运啊!明明是再凄惨不过的事了不是吗?!就算陨石降落几率很小,也不是你们这些家伙颠倒黑白的理由!
在与狛枝凪斗的相处中,工藤新一发现学长似乎对所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都充满奇异的狂热,这种心态明显已经扭曲了,导致狛枝学长在所有人眼中都是个怪人,一直交不到朋友。
但仔细想想看,如果学长对每个想做他朋友的人,都说了今天对他说的那些话,也就难怪大家都避之不及了,所以工藤新一才考虑要不要抢救一下学长。
可是在听到太宰治说的话后,工藤新一就对自己的想法有些迟疑了。
他……是不是想错了?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太宰治漫不经心地说,“你其实是在摧毁一个人的精神支柱这件事。”
“……嗯。”工藤新一不甘心地说,“谢谢你提醒我,不然我可能会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就算是自欺欺人,如果有人因此而获得了救赎,他就不应该去拆穿。
“其实你去说了也不影响什么。”
太宰治的虚假的笑容丝毫未变:“狛枝君,是根植在自己信仰之上的人,他的信仰是那样的不可动摇,凭你是无法说服他的。”
这是那个人的生存方式。
因为相信着自己的所有苦难都是有意义的,在未来会得到同等的回报,所以狛枝凪斗才能像现在这样乐观地期待着未来。
换个人恐怕在意识到自己在不断失去的时候,就已经精神崩溃了吧,根本无暇再思考得到了什么,因为比起还未“得到”的东西,对“失去”更加敏感,是人类的天性。
就算是有着相同的经历,失去相同的东西,得到相同的东西,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狛枝凪斗”的。
工藤新一长舒一口气:“唉,也是,狛枝学长那个样子……别说什么摧毁信仰了,根本没人能说服他吧?”
太宰治沉吟:“啊,如果是我的话,应该可以做到。”
工藤新一:“……???所以你其实也觉得运气守恒很离谱吗?!”
不说服自己怎么说服别人!……哦,眼前这位大概是例外吧,嘴上一套心里一套应该十分熟练。
呵,社会人。
就仿佛没看出来工藤新一那微妙的态度,太宰治随意地说:“不,我觉得狛枝君的运气一点都不科学,但暂时没找到合理的解释,不过说服他接受一切都是巧合大概也没什么问题。”
这不科学,也不异能。
但他很擅长“说服”,对于如何让一个人崩溃,太宰治十分有自信。
只是他不会对狛枝凪斗那么做就是了。
如果太宰治不想让狛枝凪斗坏掉,他就不会对此发表任何看法。
忽然,工藤新一注意到了停在不远处的一辆黑车:“那辆车是来接你的?”
“来的太慢了——还好有人可以用来打发时间。”太宰治叹了口气。
“‘用来’……”工藤新一嘴角抽搐,总觉得这个用词很微妙,换成‘玩弄’好像也不影响真正意思。
太宰治就好像刚才真的只是随便打发时间一样,等的车到了,就随便摆摆手算是告别,上了车离开了河边。
虽然感觉自己被轻视了,不过能跟这个奇怪的黑手党告别,工藤新一也算是松了口气。
黑帮在日本是合法的,但工藤新一看得出太宰治恐怕做的事并不完全被政府许可,这家伙有恃无恐的架势让他很不爽,可也知道报警恐怕没什么用,根本没有证据。
本来他还想趁着交谈的机会套套话,结果完全来不及实施,昨天回家后一整理,发现自己反而被套了不少话,刚才也什么都没说就被教训了一顿……
工藤新一也是服了,只能回家继续调查港黑了,从这个人和狛枝学长身上真是一点有用的情报都得不到。
如果是爸爸的话,肯定不会像他一样一无所获吧……
未来的名侦探不甘心地承认了自己的稚嫩。
于是等狛枝凪斗路过河边的时候,就发现工藤新一正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工藤君?你在找什么东西吗?”
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工藤新一看着狛枝凪斗愣了愣:“学长你来了多久了?”
“刚来,怎么了?”
“……没什么。”工藤新一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位太宰先生刚刚离开不到一分钟。”
哈哈哈,擦肩而过!白等了!
对工藤新一与太宰治之间的纠纷并不清楚,狛枝凪斗闻听此言后,深深地感到了遗憾:“那还真是不幸啊,就差这么一会儿……”
工藤新一跟在狛枝凪斗的身边往前走:“学长,那家伙是黑手党哦?离他远一点更好吧?”
“不可以歧视哦?”狛枝凪斗微笑着说,“每个行业每个领域都有可能出现闪闪发光的人才,如果因为歧视而错过岂不是很可惜吗?”
“闪闪发光……”工藤新一抽了抽嘴角,“你在形容钻石吗?”
“和钻石也没什么区别,珍贵又稀少,所以我才对他们充满期待。”狛枝凪斗语气昂扬,“这样的他们,一定能做到渺小的我做不到的事!”
工藤新一都无力吐槽了:“学长你真的太谦虚了。”
这是什么奇妙的人才崇拜言论啊……就算是开公司,也不至于什么领域的人才都要吧?执着到这种程度,已经完全是病态了!
唉,运气守恒思想他是不敢擅自开口说什么了,不过搞明白这个诡异的人才崇拜态度的根源应该没问题吧?
这样想着,工藤新一就忍不住问道:“学长你到底是想做什么做不到,还非要让钻石们去做啊?”
狛枝凪斗干脆利落地回答:“成为希望。”
“……哈?”
这也太抽象了吧?学长你已经国三了,中二病还没好吗?!
工藤新一强忍着吐槽,继续问道:“希望是指什么?”
“……?希望就是希望啊?”狛枝凪斗奇怪地扭头看向工藤新一。
“呃……能不能具体一点呢?”工藤新一心累地努力描述自己的想法,“就是,你对希望的定义是什么呢?”
狛枝凪斗依然在注视着工藤新一,可他灰绿色的眼瞳不知何时却失去了焦距,现在只是眼神混乱地,神情狂热地说道。
“是无论被绝望吞噬了多少次,依然不会消失,坚不可摧的,‘绝对的好的东西’。”
工藤新一无意识地倒抽了一口气,心中莫名地涌上了悲伤。
他已经彻底明白了,是什么造就了狛枝凪斗这个人。
……太可怜了,狛枝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