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音被陈然冷不丁一嗓子吓了一跳,侧头瞪眼道:“大师兄他不止是感染了瘟疫,还因劳累过度受了风寒,如今他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又喝不进药,你说我要做什么?!”
陈然被花音噎了一下,没了声响。
花音没缘由地烦躁起来,眼前的陈然完全不是安然平日里的样子,与其看他病入膏肓愁云惨淡的样子,花音觉得自己倒宁愿看他欺负自己。红樱说她是个贱骨头,花音此时终于承认了。
花音瞟了眼陈然,嘴角浮现出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盯着手中的药碗煞有介事地自言自语:“听戏文里说,公子生了重病,总会有一位女子口对口的喂他喝下药汁,如何做的来着?”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陈然听到。
陈然果然立刻回到:“有很多种方法可以使皇上喝下药汁,再不济,还有随身的宫女,不必你亲自… …”
花音置若罔闻,已将药碗送到了口边,仰头便是一大口。
陈若变了脸色,还未等做出反应,只见花音的眼中含上了一丝恶作剧似的笑意,随即用力将口中的药汁喷洒在陈若身上,然后用仙气将药汁一点一点地渗入他的体内。
做完这一切,花音不放心又试了一下陈若的脉搏,起身淡淡地道:“他已无大碍,烦请王爷在大师兄醒来之后多为他开些祛风散寒的药,御医的药方以温补为主,效用不大。”
陈然的目光追随着花音,一刻不肯离开,见花音有离开的意愿,他忙拦在了她的面前:“花音!”
花音冷冷地望着陈然:“王爷认错人了。”
陈然一愣,语气中带了一丝乞求:“你还在怪我对么?”
“不。”花音面无表情地道,“花音已经死了,况且,我并不认得你。”
“花音!”陈然急了。
花音撇过头,再不看他一眼,狠狠心,转身消失。
陈然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扑了空。他愣愣地看着花音离去的地方,一丝凄然的笑意浮上嘴角:“你果然恨死了我。”
离开村子,花音先是去另外几个瘟疫横行的地方走了一遭,确定已无大碍,个把月后回到了京城。
嫣语阁,花音大咧咧地一把将房门推开,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安然瘦得只剩下了一幅骨架,正端坐在案前,像个雕塑一般,不声不响地望着她,看到他出现,眸中闪过一丝释然。
花音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坏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安然会在嫣语阁,而且是她的房间里。计划不如变化大,花音这会儿倒想起司命还不如插手管一下。她一只脚在里,一只脚在外,进,觉得尴尬;退,似乎不是她做事的风格。正在为难之际,老鸨不知道从哪得到她回来的消息,似乎攒了一年的笑容,扭着肥硕的腰肢,直冲她扑了过来,一边扑一边喊着:“姑娘可回来了,可把我们想死了。”
刺鼻的脂粉味将花音呛了个趔趄,于是外面的另一只脚顺势便抬进了门。花音望着老鸨一脸谄媚的笑容,忍不住腹诽:“没有了湘儿,您是指望着我给您当摇钱树呢吧?!”
老鸨神色一僵,赶忙又大笑三声:“姑娘可真会说话,谁不知道您是太子,哦,不,是王爷的人,我怎么敢觊觎姑娘呢。”
花音瑜珖瞟了一眼仍旧端坐的陈然,冷哼一声,对老鸨道:“妈妈这话错了,我何时成王爷的人了?”
老鸨斜眼瞧了室内的陈然一眼,眼珠一转,想这花音几月未见,想必是与王爷闹了什么误会,她在这反而有些碍事。这几个月,嫣语阁全靠王爷和太子的赏赐撑着,如今湘儿走了,若花音再离开,那她这嫣语阁便真要萧条了。想到这,老鸨赶忙又堆了一脸笑,俯身在花音耳边道:“王爷自姑娘走后日日来这里,这水米进得也少,看到都成什么样了,我们看了都觉得不忍心。我是过来人,瞧着这王爷对姑娘确是真心的。咱这嫣语阁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你我都清楚,王爷不嫌弃姑娘的出身,一心在这等着,若是真有什么误会,姑娘念着旧情还是体谅一二吧。男人么,难免粗心些。”
花音只是静静地听着,她心里清楚,老鸨说这些话声音虽然不大,但陈然肯定是能听到的。如今,心高气傲的他,竟然沦落到让一个老鸨去为他做说客,想来也着实可笑可怜。直到确定老鸨絮絮叨叨地说完了,花音才面无表情地回道:“妈妈想必是误会了,我与王爷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离开是因为这里没有让我可以留恋的人,而我回来,也只是因为我还有未完成的事情,还有牵挂的人,可惜这人,不是他。”花音说完,抬手指向了身后的陈然。一双清亮的眼睛顺着手指一直望进他的眼中,无风无波,平静地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老鸨的神色变得有些难看,许是觉得自己没有起到正面作用,又唯恐起了反效果,只好找了个借口,赶忙跑开了。一边跑,一边不时地回头看着,面上的疑惑一览无余。
老鸨一走,花音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陈然了。她仍旧站在门口,背对和陈然,瞧着红漆雕花的门框上,想关上,又犹豫,便欲盖弥彰地将门开大了些。想想又觉得这样做似乎太过刻意,花音便有些走神,两眼无神地望着前方不远的地方,手刚扶上门框,却触碰到一个冰冷的东西。花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手像触电一般地缩了回去。
花音平日里懒散惯了,很少将头发梳成时兴复杂的云髻,总喜欢将两鬓的发丝一挑,松松了绾了发髻用一根简单的发簪固定了,垂在一侧。以往的时候,她习惯用百花棍化成的发簪,所以每次与人打架的时候,这发簪一拔,那些发丝便没了束缚,花音便就披头散发,再加上野蛮的动作和并不友善的表情,所以看上去特别狰狞。七师兄曾说,好好的一姑娘千万不要让她学半吊子腿脚功夫,否则,生得在美也是枉然,忒恐怖,这话说的便是花音。
花音这腿脚功夫当然不是半吊子,只是,她平日里性子急,最讨厌那些花哨的招数,所以,无论你教她什么棍法拳法,全都会被她化繁为简,完全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东西,招招都是实用又利落的。只是,这样的打法的确太过恐怖,绫娥潜意识中觉得女孩子家,面子比打架要重要很多,否则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让人看到都要退避三舍,着实有些得不偿失。说起来这绫娥也不是个有耐心的人,真要比起来她比花音也淑女不了那里去,只是,这年纪大了,沉稳了许多还是有的,想当年她年轻的时候,打起架来,只会比花音更狰狞,所有王公贵族见了她都会躲出老远,要不然就不会嫁给一个侍卫。所以,她便几次三番找花音潜移默化地告诉她女子应该如何如何,只不过,效果甚微。后来失了耐心,直接干脆将花音日常的仪容交给了红樱。
红樱很是心灵手巧,总能在极短的时间内为花音梳出一个简单又好看的发髻,既有让她插百花棍的地方,还不会让她一拔出就披头散发如女鬼状。只是这发髻总是会用几个精巧的小簪子固定,而若是红樱不在,这小簪子总会三不五时地跑出一二。
如今花音发髻上其中的一个簪子便耐不住寂寞跑了出来,眼看着就要掉落。陈然在花音的背后望得真真切切,平日里,他一个大男人从不注意这些,可这次,鬼使神差的,他手一抬,顺手便替她将簪子又往里插了插。只可惜,这簪子并不听他的话,自己又弹了出来。陈然抱着好人做到底的态度,又往里插了插。许是力道不对,它又蹦了出来。陈然再想抬手时,花音已转过头来,面上的表情很是诡异。陈然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想挤出一个笑,却没有成功。
花音只觉得自己的头皮都开始发麻,再不阻止,她真怕陈然一生气,将她的脑袋戳个洞也说不定。其实,倒不是陈然的力度没有掌握好,相反,作为一个没有经验的人,他是小心再小心,轻柔再轻柔的。只不过,花音不习惯他对自己温柔,好像记忆中,他对她一向是暴力的,除了冷暴力,便是真暴力。
花音顿时觉得自己很没出息,陈然偶尔温柔一次,都能将她惊成这副模样。
其实陈然这会儿也很懊恼。几月未见,他望穿秋水,日日祈祷她平安无事,好不容易在月前看到她,却一不小心被她跑了。如今好不如意挨过这难捱的月余,终于望着她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最初的淡定都是装的,他心里激动得心都不知道跳到哪里去了。这会儿他倒是有闲心对付起这个簪子来,三番两次,笨拙又可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