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一队骑兵保护着一辆马车行进在宽阔的街道上,九月末的秋风已经初现凄冷,再加上刚刚经历大战,邯郸城中一到傍晚,已经少有行人。
眼下除了稀少的店铺还点着油灯外,就只剩街上马队行进的声响。
听到声响,还开着门的一掌柜赶紧出来看看是否有生意上门,不过当看到慢慢行进的马队后又赶紧退后,明显眼前的阵仗吓到他了,但随后他并未感到害怕,数日的相处百姓都知道,城中的军队是一支仁义之师,从来不会欺负百姓。
车马明火执仗而行,所见之人看着那明亮的铠甲、高大的骏马,都在纷纷猜想着马车里是何人。
猜测中,很快得出结论,车中之人应该就是这些日子孩童歌谣中传唱的那个麒麟子。想起麒麟子,自然也想起那首童谣:‘邯郸麒麟子,能文亦能武,手下五虎将,百战万岁军,力战蛾贼护百姓’
这首童谣初现于三日前姜麒开仓放粮之后,自秦汉以来,百姓都喜欢将保护一方的官员,或是心中的英雄事迹编成歌谣传唱,哪怕传唱词汇并不押韵。
自然当姜麒听到之后尴尬中付之一笑,但尽管如此,有了歌谣的传唱,也说明姜麒得到了百姓的认可。
只是就在全城百姓欢喜鼓舞之即,却有一家高兴不起来,当汉军破城之即,着家人就已经惶惶不安,特别是这几日城中到处都在清查黄巾首恶,却一直不到其家后,此状况更让其家主忐忑不安,一连几日都不能睡好觉。
直到今日午后,他们府外被一伙精兵包围了起来。
面对杀气腾腾的汉军,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也可以睡个好觉了,不过他知道或许这就是此生最后的一觉。
“军爷,请问各位这是做何?”,早些时候看着汉军围而不入,得到吩咐的管家还大着胆子去探听情况,希望可以得到答案。
不过他得到的回答却是冷冷的剑锋,那为首的统领直接按剑,厉声道:“回去、、、、、、”
“军爷,这是作何,来军爷拿着喝酒。”,为了打探虚实,那管家赶紧媚笑着将一个钱袋塞给那统领道。
原本以为通过金钱策略可以得到消息的管家失望了,只见统领冷笑着掂了掂钱袋道:“来人!此人公然贿赂本军侯,拖出去重打二十军棍!”,说着便将钱袋扔到了那管家脸上:“以为我越骑营都是贪财之人否”。
大义凛然之人正是因祸得福被提拔成越骑营军侯的李继,跟了姜麒快一年了,他当然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他可不会为了这区区百个大钱断送自己的前途。
当二十军棍打的半死的管家被抬入府中后,说出用半条命换回的‘越骑营’三字,王文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老爷、老爷!!阿父、、、、、、”一家之主没了主张,当即便吓的他几个姬妾、儿女赶紧围上问候道。
“老爷,到底何事?”,自从几日前自家老爷一反常态,将把持后院多年的兰香及其子王斌关起来后,最大的赵氏一下翻身做了主人,这些天心中欢快不少,如今看着这些日子仿佛老了十岁的老爷赶紧问道。
“完了、完了,王家完了!看来十六年前种下的苦果,今日是到了偿的时候了,可惜连累了你们。”,王文将最小刚满五岁的儿子抱在膝盖上,眼含泪光的自言自语的说道。
“老爷到底是何事,是不是斌少爷的事情,就是如此着汉军也只诛首恶而已?”,兰香倒台后得到不少实惠的韦氏借机添油加醋的说道,希望以此彻底将兰香母子打个万劫不复。
“如若可以保住家中老小,就算倾家荡产又如何,不过来人是不会轻易放过我家的,六年前他就想杀我了,可没想到!!”王文痛苦的闭上眼睛说道。
“六年前?难道!老爷说的是、、、、”赵氏吃惊中反应了过来。
“不错,是麒儿回来了,或许现在该叫麒麟将军了,十六年前我一时糊涂听信那妖妇之言,将其母子三人抛弃,现在想来却是悔不当初。”王文痛心疾首的说道。
“老爷不会错了吧!麒少爷还是个少年,怎会回来报仇了,再者老爷不必自责,当初麒少爷确实生来有异,老爷才、、、、”韦氏安慰道。
“你个妇人懂什么,上次麒儿死而复生后我找人算过,麒儿命格百年难得一见,而且伴瑞兽而生,可谓贵不可言,算来封侯拜相都是轻的了。而其天生双瞳,着正是古之大贤才有的,现如今不过区区之龄,已是禁军统领,此次平叛很可能封侯,观历代以来唯有冠军侯可以比拟而已。”,王文唉声叹气的说道。
“阿母,麒儿是谁?”听着大人的话,一粉雕玉砌年约**岁,身着白色儒裙的小女孩,拉了拉身前母亲的衣袖问道。
“杏儿,不要乱说话,那是杏儿的大兄。”母亲张氏小声给她说道。
“哦,是不是几年前那个很好看的小道士?”王杏儿高兴的大声问道。
“杏儿、、、、认得?”原本安静的房子,杏儿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响亮,大家纷纷回头看着着对平时很少引起别人注意的母女。
当然杏儿的话引起王文的注意,或许是他觉得自己大限将至。随后更破天荒的对其招手,让其过去,要知道原本除了王斌外,其他子女王文都没有多少关心。
看到很少对自己说话的父亲招呼,杏儿怯怯的看了看母亲,得到鼓励后才慢慢的走了过去,乖巧的说了声:“阿父、、、、、”
还别说看着长相乖巧的女儿,王文心中还有些内疚,摸了摸女儿的小脸后王文笑了,笑的很轻松。
带着笑容环视了屋里的五子、六女,子女个个都长的十分俊美。当然子女的俊美这也和他的遗传分不开,二十年前王文就是靠着一张脸,迷了万千少女,其中就包括姜麒母亲,自然如今姜麒的那张迷死人不偿命的脸,也得到了遗传。
看着子女中最大者十五、最小者五岁,此刻王文升起了用自己性命换自己儿女一命的想法。如今他才明白一个家的意义,这一刻他算大彻大悟了。
可惜如今一切已成定局,王文知道就是再后悔也于事无补,他决定面对着一切。随即传下话去,让各房无论老少皆聚于只有族中发生大事才会聚集的主厅,不管明天如何,最少今天还能和一家人一起吃顿饭。
虽然这些日子族中气氛不对,但下人们都不敢胡乱猜测,随着王文的吩咐,傍晚时分,一排排打扮相同的丫鬟端着一碟碟美味的饭食,走进府中高大如宫殿的主屋。
此时如同宫殿般的主屋里,已经坐满了王家大小族人两百余,如此阵仗可是每年过节或祭祖才会发生的事情。
不过今日的气氛明显不对,眼下就连坐在最前排的几个夫人都在偷偷的摸着眼泪。唯有看不出悲伤,才中年就满头斑白的家主王文,正一反常态的与族中几个族老兄弟谈笑风生。
随着华灯初上,微醉的王文起身举起酒盏,对着族人道:“各位族人或许多少都知道了些许事情,自从三年前父亲去世,将家主之位传至文,文感谢数年来诸位叔伯兄弟的支持,这里唯有以此酒略表谢意。”
“当然这些年来文着家主做的有欠家族,更辜负诸位的期望,今岁又出败坏门风的孽子,引来大祸。不过大家放心,文以逃避许久,今将承担一切过错,不管后果如何都不会连累大家的。如若文不在了,家主之位就交给二弟净,希望各位看在同族一场的份上,为文照看好家人。”,说完王文悲情的昂首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听到王文的话,一旁几个姬妾都哭出了声音,一时间谈论交头接耳之声嗡嗡作响。在座中有悲凉的,也有欢喜的。
就在这时,大堂外的台阶上突然响起了‘啪啪’股掌声。随着掌声的临近,一身高过八尺,身着华丽文士袍的少年踏着台阶走上了高台。
随着少年的走近,迎着烛火在场之人都看清了他的长相,那刀削般的面孔、笔直的鼻梁、剑眉星目,不禁让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很快大家都反映了过来,此人面容居然与现任家主王文年轻之时有六成相识。
不过少年眉宇之间的气势,以及络腮胡下的刚毅之气,都是阴柔的王文不具备的。当然一见此人,其身份呼之欲出。
只是很快,还带着好奇心打量来人的王家族人,都赶紧收回了脖子。因为其身后跟进了一群凶神恶煞的汉军。
随着汉军达到,一时间场内安静的可以听到针落地的声音,唯有一个女孩并未有害怕,而是跳着脚对旁边的美妇道:“娘是大兄、是大兄,大兄长的就和几年前那个小道士一般好看,就是胡子有些吓人!”
寂静的场中,女孩着声响如同炸雷一般传到各个角落,吓得那美妇赶紧捂着女儿的嘴,生怕被来人听到。
当然已经太晚了,如此安静的环境姜麒如何听不到,不过姜麒并未准备追究,只是晃眼看了看那粉雕玉砌小女孩,迈步走向了已经呆滞的王文。
待走近之后,姜麒从那呆呆还未回过神来的王文手中拿下酒盏,道:“刚听王翁之言。让麒想起了那刺秦之荆轲,还真有些风萧萧之气啊!”
“麒、、麒儿、、、、、”听到姜麒的话,好半天王文才回过神来,嘴中想说些什么,但却什么都说不出。
“王翁,这样称呼麒有些不妥吧!你可以称呼麒为将军、也可称呼姜公子,至于刚才的称呼,可不是你有资格的!”,姜麒一笑说着转身对在场之人道:“忘了介绍,在下姜麒字伯孝,现大汉越骑校尉之职,今日冒昧打扰,还望诸位见谅。”,说着还行了个揖礼。
“大少爷何必如此客气,大家都是一家人嘛!”,看着气氛十分尴尬,一旁的赵氏赶紧出来打圆场道。
“哈哈、、、、这位夫人真会说笑,麒如何敢当着大少爷之称呼!着可不是我洛阳姜家,是吧!王翁?”,姜麒大笑着说道:“还好上天还算怜悯麒,虽然不能做王家大少爷,可却有个好母亲,现如今麒也是姜家嫡长孙。”
“好了言归正传,麒今日来可不是叙旧的。”讽刺完毕,姜麒在王文的食案上坐下,用箸挑了下案上的吃食,撇了撇说道:“不愧是邯郸第一家啊,着一顿当得普通三口之家一月饭食了吧!可就是这样!尔等还不满足!”
说话间姜麒话锋一转,带着怒火扔下食箸拍了拍手。随着拍手声,很快两个亲兵抬着两大箱东西走了进来。
姜麒起身轻轻的拍拍朱红的木箱,说道:“王斌是你家大少爷吧!人哪?”
看着姜麒带着戾气的面孔,王文不自觉的背上冒出了冷汗,此刻他有些不知所措,还是旁边的赵氏答道:“老爷知道那孽子犯了大罪,在少爷还未到来之时,已经将其与其母一并抓了起来!”
“是的,着事全家都可做证,那孽子所犯之事全都是其母教唆的,其中就包括当年赶走少爷和夫人!”,另一小妾韦氏也乘机添油加醋的说道,那架势完全要推个一干二净,当然她更知道姜麒此行的目的,完全是借题发挥。
“是吗?王翁真的不知情?”虽然不通世事,但姜麒怎么也不会觉得面前二女是好人,最后直直的看着王文说道。
“着、着、、、、、”王文吞吐两句后,最后看着杀气腾腾的汉军鼓起勇气说道:“麒儿!为父知道当年对不起你们母子,今日有何对着为父就是,哪怕一死只要你放过族人就好,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父亲,我着条命也够偿还了吧!”
“哈哈、、、、王翁或许太看得起自己了,你我恩怨就不说了,早在十年前就两清了。可我母、妹在邯郸受的苦痛,就凭你一条命就能还完吗?”,对于王文的大义凛然,气愤中姜麒一脚踢向身前结实的梨木大箱,给予发泄。随后那倒霉的木箱受不了姜麒的千钧之力,‘砰’的一下被撕裂,里面的竹简飞落一地。
看着刚才还温文尔雅的姜麒突然翻脸,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王文瞬间瘫坐在地。
接着姜麒捡起地上的一捆竹简置于王文面前:“你以为麒今天是公报私仇吗?不说别的,就是这些你子王斌勾结黄巾军攻陷城池,杀戮百姓的罪证,你家就可以满门抄斩!”
“不过、、、、、麒没有那么狠毒。”
说着姜麒再拍了拍手,听到姜麒的信号,一个亲兵抱着一个酒坛走了进来。
酒坛大概可容纳十多斤酒,待亲兵将酒坛放在桌案上后姜麒启开封泥,接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对着王文笑笑将整瓶透明的东西倒了进去。
“按罪你家当夷三族,不过麒没有那么狠毒,按照情分也当给你们留个全尸。放心麒从小学医,绝对不会让诸位痛苦的,请慢慢享用。”,姜麒诡异的笑着对面无人色的王文。
“今天都到齐了,你们便一起享用吧!记住每人都要喝哦!不要浪费麒的一番心意。”
姜麒说完起身走到刚才说话的那个小女孩,笑着蹲下身子摸了摸那女孩的脸蛋,笑着说道:“当然着个可以免去,小妹妹叫什么名字?”
“杏儿、、”王杏儿看了看母亲,有些害怕的说道,她明显被姜麒刚才的行为吓到了。
“杏儿、呵呵!挺好听的名字,愿意陪我到后院走走吗?”,姜麒蹲下身子说道。
“母亲、杏儿可以和大兄一起去吗?”,王杏儿想想拉着母亲的手问道。
刚才已经将姜麒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王杏儿母亲张氏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她知道最少姜麒不会为难自己女儿,怎么可能不放过这机会,赶紧点头答应。
看着姜麒的行为,王文几个姬妾赶紧带着自己的儿女过来求姜麒,希望姜麒可以看在他们兄妹一场的情分上,不要为难自己子女。不过姜麒并未理会满堂跪地求饶之人,在几个亲兵的帮助下很快走出大堂。
走出大堂,姜麒凭着感觉朝西北角走去,手中牵着的杏儿终于大胆的问道:“大兄?要带杏儿到哪里去啊!”
“去看看当年的家。”姜麒笑着回答道。
“大兄在家中住过吗?杏儿怎么不知道,以前杏儿和母亲都是到城外去看大娘和怜儿姐姐的,那大兄家不是该在城外吗?”王杏儿泛着大眼睛看着姜麒说道。
“哦,杏儿还认得怜儿姐姐?”姜麒停下脚步,拉着王杏儿在回廊旁的栏杆上坐下好奇的问道。
“杏儿也不知道,是母亲带着杏儿去的,母亲让杏儿叫那漂亮姐姐叫大姐,叫漂亮的姨叫大娘。不过杏儿很久没有看见过大娘和大姐了,大娘和姐姐对杏儿可好了,不但陪杏儿玩耍还拿糕点、糖果给杏儿。不像家中的几个姨娘姐姐,整日都欺负杏儿和母亲。”王杏儿支着下巴说道。
虽然说童言无忌,但往往小孩说的话确实很可信,姜麒爱惜的摸了摸小杏儿的头,想来她说的应该是几年前自己回王家闹过之后发生的事情了。
想着既然有这份情,随后姜麒笑着道:“那杏儿以后也可以到洛阳去找姐姐啊!到时想必姐姐还会对杏儿好的。”
“是真的吗?那母亲可不可以去。”杏儿开心的跳了起来。
“当然,不过这可是我们二人的秘密哦,可不能告诉别人。”姜麒说道。
“父亲也不可以吗?”杏儿天真的问道。
“当然,如果杏儿告诉了别人,那怜儿姐姐就不给杏儿糖果吃了。”姜麒吓唬道。
对付小朋友这招当然奏效,王杏儿赶紧保证绝对不对别人说。经过短暂的交流,王杏儿也不再害怕姜麒了,反而觉得这个哥哥人很好,一路上还不停的给姜麒讲着趣事。
穿过当年差点葬身的后花园,在身后亲兵火把的照耀下,姜麒很快就找到了童年时候呆过的小院。
推开那布满蜘蛛网的院门,一股霉臭味道迎面而来,直冲的姜麒连连咳嗽。
随着亲兵在每个角落点亮火把,姜麒那原本在记忆中十分精致典雅的院落,如今看上去只能用苍凉来形容。
眼下无论是长满杂草的地面,还是摇摇欲坠的椽梁,都可以说明这里早已没有人居住过。
不过那任然顽强生长的桃树、静静躺在角落的石锁,还是激起了姜麒不少回忆。
当进入已经四面漏风的房间后,姜麒还惊喜的发现儿时玩过的蹴鞠。一个时辰后待走完记忆中的家,姜麒才依依不舍的离去,同时带走的还有对王家最后的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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