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太太住进了英国医院,倒让宋泠月省心不少,夏夜清知道她这些日子忙,他自己也有海关的公务要处理,倒是没有纠缠她,连那顿饭,也推到了下次,宋泠月着实松了口气。
休息过一夜,宋泠月安排好家里的事情,又吩咐管家去医院照料容太太,次日一早便去了工厂,受伤的工人没能挺过去,后头的事情需要她去安排。
一进办公室,宋泠月就听到路先生和童先生的争吵声,仔细听了一耳朵,原来是为了给工人家人的安置费和赔偿费用。
“这个数额,在京都是惯例,没有什么不妥。”童先生指着桌上的文件,一板一眼的说道。
路先生却不以为然,“这惯例也不是硬性规定,没有说不能改,劳动协会对于这样的事,也是持包容态度的。”
宋泠月听到这里,伸手敲了敲门,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路先生,童先生,不必争执了,也无须理会那些惯例和规定,我们有我们的规定,照我的吩咐,用多出这上头一倍的钱,支出来赔给工人的家人。”
“啊?”二人听闻,皆是一惊,“多出一倍,那便是近两万块?是不是太多了?这工人每个月的薪水才三十多块。”
宋泠月摇摇头,拿过童先生手中的纸张,掏出笔,改了上头的数字,又挥手签上自己的名字,把纸重新递给了童先生。
“就照我说的给,还是从我私人户头里面支取,工人的家境不好,底下有三个孩子,一家老小就靠他一个人,我不能保证这笔钱能供养他的孩子衣食无忧的的长大,但至少不会让他们太过艰难,就这样办吧!”
她这样说,童先生虽然觉得这巨款过多,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同时在心里也暗暗佩服宋泠月,小小年纪,这般有担当,看来他没有跟错人。
“是,少爷,我这就去,至于工人的后事,也由我们出钱操办。”
宋泠月点点头,语气越发沉重,“嗯,这是应当的,如果他的家人还有别的要求,我们尽量满足,出了这样的事情,我难辞其咎。”
路先生听她这样自责,叹一口气,忍不住劝慰道:“少爷,这样的事情,也怪不得谁,你也不要一味自责,我们已经尽力了,以后,我会让大家尽量小心些,安全至上。”
宋泠月不想再责怪谁,路先生心里也不好受,便收起了情绪,应道:“说的是,一定要嘱咐工人,万般小心,不能再急着赶工了。”
两人纷纷应是,宋泠月也再无别的吩咐,两人便出了办公室。
宋泠月一个人颓然的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伸手抵住了额头,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最近事事不顺,好在干妈的事情妥当了,希望以后能事事顺遂,千万不要再出差错了。
明公馆,董绵绵昨夜酩酊大醉,一觉醒来,已经是大天亮,头隐隐作疼,她伸出手,揉了揉太阳穴,爬起来准备起床,却冷不防察觉帷幔外头有人影晃动,吓得她猛地缩进被子里,一脸惊恐地盯着外头。
“什么人?为什么闯进我房里?”
她公馆里的人,包括小多在内,未经允许,是绝不敢进她的房间的,更何况是在她沉睡的时候,所以这一定是个外人。
那人没有回答,却慢慢靠近过来,董绵绵打了一个冷颤,困意全无,她哆嗦着,摸到了被褥下的手枪,这是她的习惯,她没有安全感,手边没有枪,她无法安稳入眠。
“是谁?说话!”董绵绵握紧手枪,再次出声质问道。
话音才落,帷幔猛的被挑开,一个人闪身扑到了她身边,一只大手攥住了她握枪的手,速度之快,她甚至都来不及拉动枪栓,手里的枪就被夺走了,对方手一转,黑洞洞的枪口就抵在了她的脸上。
“手枪可不是这么用的,对于速度不够快的人,手枪可是致命的武器,你懂了吗?”蓝衣冰冷的声音,传到董绵绵耳朵里,同时伴随着一声捉弄后的笑声。
董绵绵这才松了口气,这一惊一吓,险些让她心脏跳出来,忍不住给了蓝衣一个白眼,没好气的揶揄道:“原来是你,我道是谁吃了豹子胆,敢进我的房间,还是趁人不备的时候。”
“玩笑而已,何必生气?”
蓝衣笑笑,把手枪调转了方向,想要还给她,却不想,董绵绵突然发力,纤弱的身姿快速错开到他身侧,同时左手一支尖锐的发钗,抵在了蓝衣喉头,只消她稍稍用力,发钗便会刺穿他的喉咙。
“蓝副官,这样好玩儿吗?兵不厌诈,你可不要小瞧了女人,我也是读过书的。”董绵绵巧笑嫣然,却把手里的钗子又抵近了一些。
蓝衣丢了手里的枪,举手做投降状,“我认输,是我大意了,怪不得有人说你是只狐狸,果然狡诈。”
董绵绵眯起了眼睛,颇有几分不满的道:“谁说的?敢当着我的面说,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蓝衣淡淡笑道:“就是你在我家遇到的家伙说的,你敢杀他吗?”
董绵绵顿时想到了那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吴开阳,那个冷血的家伙,他可没有蓝副官这样开玩笑的好心性,她的确是不敢。
“算了!算我说大话。”董绵绵抽回了簪子,重新别回了乱糟糟的头发里,又裹紧了身上的睡袍,坐到了床边。
“说吧!一大早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吩咐。”
蓝衣把手枪扔给她,又扯开床边的帷幔,后退几步,坐到了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盯着她道:“没有特别的,司令让我问问,上次交代的事情,你办的怎么样了?”
董绵绵斜睨他一眼,“还在进行,上次不是已经给你们行了方便吗?怎么,没得手?”
蓝衣笑笑,语气温和下来,“算是得手了,不过,还差一步,需要你继续努力。”
董绵绵爱答不理的“嗯”了一声,“我知道了,你们的吩咐,我可不敢搞砸,我也没有那个胆子。”
“你知道就好。”蓝衣盯着她,冷笑道:“董绵绵,有些事情,你唬得了司令,可唬不了我,你对那个唐风,可是温柔的很,趁我眼下对你还有几分怜悯,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的听话,否则,我有的是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办法。”
董绵绵打了个寒颤,眼中露出怯意,原来可怕的不是魏千帆,是这个蓝副官,闷闷的应道:“知道了,我不过是个弱女子,不敢造次,你放心好了。”
“嗯,我把丑化说到前头,有些事情,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不是没有底线,如果你敢不乖,我丝毫不介意亲手对付你,我能让你在京都立足,也能把你打回原形。”
董绵绵垂下了眼帘,往日的傲气荡然无存,才要应是,蓝衣却突然凑近她,一手快速的拔下了她发间的钗子,随手丢在地上,冷冷说道:“还有,以后别用这发钗指着我,我很讨厌,记住了?”
董绵绵的头发洒乱的落下来,看上去有几分狼狈,窝在被子里,点了点头,“记住了,蓝副官。”
屋子里却没有了回应,她抬头去看,蓝衣已经离开了,又是这样悄无声息,董绵绵长长的嘘了口气,瘫倒在大床上,手心里都是汗,这次是警告,下一次,可就不好说了。
躺在床上许久,董绵绵才缓缓坐起身,想起刚才的一幕,仍旧不寒而栗,她不能一直这样被他们利用,一旦她有私心,还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对付她,她得想个办法,摆脱眼下的束缚,对,唐风,唐风就是她的机会。
宋泠月的担心并没有出现,工人的事情安排妥当以后,厂子里的活计依旧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医院的事情也安排妥当,在厂子里看守了两天,她便专心去医院照顾容太太,毕竟,那是眼下最要紧的事情。
这天一大早,宋泠月才陪着容太太吃过早饭,夏夜清就赶来了,还是哼着小曲儿进门的,看上去心情不错。
“干妈,今日好些了吗?好月月,几天不见,想我了吗?”
宋泠月放下手里的粥碗,没理会他后半句的调笑,只说道:“干妈已经好多了,还要多谢你,这些日子你也很忙,不用时常过来的。”
容太太也应和道:“是啊,夏总长,已经很麻烦你了,再让你亲自跑来跑去,我都过意不去了。”
夏夜清毫不在意的挥挥手,矮身坐到宋泠月身边的椅子上,含笑说道:“干妈,我都说了,不必跟我客气,这是我心甘情愿效劳的。”说着话,还对宋泠月挤眉弄眼,惹的她好一阵不自在。
说了几句客套话,夏夜清才把话题转到正经事上,单独把宋泠月叫到外头,说道:“我这几天去了一趟天津,把那位有名的张大夫请到了京都,他对治疗脑充血,颇有疗效。”
宋泠月闻言,有些吃惊,“张大夫?是原先在奉天的那位张大夫?他不是不对外医治病人了吗?听说早已经隐退,你怎么会请到的?”
她一连串的发问,惹得夏夜清忍不住笑起来,拍了拍她的小手,顺便摸了一把,笑眯眯的说道:“自然是他,是很难请,不过,有我家老爷子的面子,他还是跟我来了,我可都是为了你,你说说,是不是要好好的报答我?”
宋泠月已经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这位张大夫,是有名的国医圣手,有他出面,干妈的病一定会好转的,她也知道这位张大夫有多难请到,夏夜清说的轻描淡写,殊不知,背地里费了多少心思,心里对他生出了一万分的感激。
“夏夜清,你这样帮我,我真的很感激,我会报答你的,你需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你家以后需要的布匹、衣服,我都免费送,还有纸张,还有……”
“嘘!”她的话还没说完,夏夜清就制止了她,弯腰凑近她,一字字的道:“我要你,这个可以给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