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回巢,晚霞褪去。当天空没有一丝光亮的时候,平左卫门终于从外面回来了。
"你回来了,啊~"躺在稻草席的五平,想起身相迎,却不了牵动了伤口。
"好好休息吧。"
平左卫门拖着一天的疲惫,看着这个耍小聪明的瘦弱男子,心里不住地腻味。平左卫门是不想发生冲突的,至少给他一点时间。现在却偏偏和自己的上司对立起来了,如果不是躺在地上的这个家伙,平左卫门也许忍着恶心,交给那胖子一半利润换得保护。
五平泪流满面,苦道:"真是多谢你了,你的恩义我一定会报答。"
"换你命的钱,都是大伙出的,不要这么说。"平左卫门也不贪图功劳。恩义这词在夕子小姐面前,平左卫门说过一次。这种有机会报恩的道德观是社会普遍的现象。受人滴水之恩,全力报答的大明儒家思想,在日本也是主流。
无论是平左卫门曾经上学的寺子屋,还是武士奉公的主家,这种思想在各处广泛传播。平左卫门没有道理只出一部分钱,却获得五平全部的感激。
"罚金的事儿搁在一边,你明天怎么办呢"平左卫门不愿他回来就死掉,"你得照常上工啊,那胖子可不会因为你今天被罚,明天就给你休假的。"
五平满路愁容,明日又是个问题。他至少需要休息2日,身体才能好转。别看早上的时分被绑着,看似没有受伤,可昨天被逮捕的时候,五平可着实吃了苦头。
"我这样的人,死了也该。" 被捆了一晚上的五平,看起来奄奄一息,絮絮叨叨的。
平左卫门揉着自己的肩膀,时隔一个多月,在同一块地方又被磨破了。这次双倍的惩罚,让他损失了下午的时间,他本来是准备最近找人合作做出一只高级的木屐的。这下手头里没几文钱不说,要做的事儿还没个开头。
正在平左卫门忧心的时候,另外三人从外面回来了。此时天色不早,乌云把月光蔽住,几人在长屋里几乎看不到对方的脸。
五平又照例的谢了他们三人,他们和五平的关系较平左卫门密切。他们也没在意什么,人能救出来最好。
"我俩正讨论伤势问题,他这样明天怎么出工?"平左卫门指着一团人影,也不管他人看不看的到。
同乡们也开始认真考虑,其中一人疑问:"我们能不能每人多做一次,然后把工筹给五平?"
"还不长记性么,那胖子需要的是银钱。"平左卫门轻轻的摇了摇头。
几人讨论不出什么,五平在被追问的时候,也仅仅以死亡作为回答。平左卫门可不想费好半天的劲,打了水漂。不得不自己考虑起来:中田少工为人贪婪,营地里的生意都要参一股。众人不是卖给他材料,就是租借他的地方。暂时求和,才能拖延到自己能够反击的时机啊。
又是一个清晨,路边的草丛上已经结出露珠,平左卫门起的比平常早了些。他需要准备一下,为五平向中田少工求情。
"这不可能,规矩不能破。"中田少工见平左卫门跪在地上,都没斜眼看他。
平左卫么也觉得不可能放过他的财路,这不过是一个开场话,表明自己愿意被压榨的态度。"大人,我觉得这里还有很多赚钱的机会。我们可以让一部分匠丁休息,用直丁、厮丁的一些人补上。这样匠丁可以给大人更大的利益。"
简单来说,让没技术的补上有技术的活,有技术的替中田少工干私活。用少部分薪水和不上工的福利引诱年纪大和有经验的匠人。
中田少工揉了揉自己的胡子:"这个有点儿意思,不过谁都不能旷工,这时规矩。"
平左卫门的岁数无法明白他这句话的含义,中田少工要什么规矩,他就是这里生杀予夺的大人。再说他把其他规矩都破坏的差不多了。如果平左卫门有钱交给少工,他就不会用规矩堵自己的嘴了。
平左卫门看了看天色,今天还早,上工的时间不得不向后拖延一阵。
他准备去市场逛逛,没准能赚些钱,给五平这个蠢蛋再交一次旷工罚金。平左卫门心里苦笑:为一个不熟悉的同乡,不断的给予帮助,自己岂不是那个蠢蛋。
越靠近营地西处,摆放的摊子越来越多。随着阳光越来越炽烈,人群渐渐多了,如果单从热闹来看,这里繁华好如城下町。胖子也不是没有本事的,不能单单指责他的贪婪。
"平左卫门!"
肩膀传来一阵疼痛,平左卫门忽地被一只手拍得膝盖发软。他回头一看,这人倒不是什么陌生人,严格说起来他俩还算同乡。
"昨天,你可算为咱们村露脸了。"来人见到平左卫门从他身前走过,他一激动就用这种方式表达对平左卫门的称赞。
如果平左卫门知道他的心理活动,保不齐破口大骂。不过平左卫门忍住了,因为这个同乡是一名工匠。
"十藏,怎么有空来这里转啊。"
这个被称作十藏的人是二日五日市町小有名气的木工匠,这样不是第一次在山城国见到他,刚来的时候就与他见过一面。
"一直在啊,我开了家店铺。"被称作十藏的匠人似乎很喜欢平左卫门:"走,去我那里看看。"
长屋外型的店铺外,有一个小小的牌子,写着二五铺。平左卫门捂着额头,发现这二五铺就是二日五日市町的简称。看来这个匠人有强烈的家乡认同感。
两人在店内对坐交谈,十藏先说:"昨天那同乡怎么样了?看他那么瘦,偷懒也是正常的。"
"和我住在一起的那人叫五平,现在还下不得床,可怜他没几日活头了。"平左卫门故意把五平说的惨些,好博取同情。
十藏闻听平左卫门如此形容,急道:"怎么说,身体不行了么?"
"一言难尽啊,听我给你讲来。"平左卫门添油加醋地说了中田少工的坏话,把五平的可怜处夸张了不止十倍。
不过十藏对少工态度暧昧,没有跟着他随意骂那胖子:"有什么我可以做的么?"
平左卫门忽略了这一点,他在意的是怎么能挣到一笔足够多的罚金。现在又十藏的支持,他可算省事了。十藏答应帮助同乡人,给他提供2天的罚金。
可平左卫门借着杆子往上爬,"十藏啊,我看你的商品里有卖木屐的。你会做么?"
十藏不在乎地说:"这不算难啊,就是加工费了些时间。"他拿起自己做的木屐,"不要小看它,木屐卖的还不错。"
对于那些修建城池的家伙,木屐却实是他们离不开的物品。要不是厮丁口袋里没多少钱,估计他们也和这些匠人一样,必备一双。要知道,运输石料,木料的杂工需要每天行走,脚上的草鞋会很费,不如有钱买木屐。
"十藏,你说咱们能合作么。做高级点儿的木屐,也好多赚点不是。"
十藏对同乡有难提供慷慨的帮助,但轮到生意时候,自己谨慎很多,没有轻易下结论。
平左卫门谢过十藏的资金资助,去负责的足轻那里交罚金。不过,在那里也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事情,中田少工收贿的价目单价变贵了,应该交的钱变多了。
平左卫门想:也许,将来不用那么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