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逝的时间对于急切挣钱的平左卫门来说,没有一丝察觉。终日便是上工、绣衣、赚钱。他不再关心脑内的声音,什么日常,什么支线,这些都没有赚钱重要。
长屋内的同乡不知从何时起,从取笑平左卫门改为疏远。他们背着平左卫门偷偷地讨论,上工的时候也聚在一起。由于平左卫门白日和这些同乡碰不上面,晚间又急着赚钱,自不知他们讨论的内容。同吃同住的村民,交情慢慢地淡了起来。
"今晚,咱们卖什么?"运木料的友兵卫,倚着被匠丁处理过的木头,一脸讨好地冲着平左卫门。
能让这个满口牢骚的农民,对一个认识没多久的同伴笑,必然是两人之间达成了什么约定。友兵卫在遇见平左卫门之前,还是一个满口乡下俚语,处处宣泄不满的青年。家庭的困苦,给了这个高持农民出身的孩子,留下的不仅是创伤。
"找个会做木屐的匠人,合作。"平左卫门年纪虽然小,却开始指使比他大几岁的友兵卫,"你去找人,我回去多做几个屐带。"
木屐的制作工艺复杂,别看就两块木板垫在脚下。用斧子,锉刀等工具处理木料,这活得由有经验的木匠细心制作。就这么一对木屐,所花费的时间,不比用碎布拼凑起来的衣服,所用的时间短。
"好,听你的。"这些日子,从平左卫门手里拿到的钱快到1匁银了。
在太阁殿下的统治下,80个铜钱就能换取1匁银。这些钱能令友兵卫,喝上武士大人才有资格喝的酒。当然,他这点儿钱也就只能喝粗酒,清酒这么名贵的酒水可不是谁都能喝的。
平左卫门在和友兵卫完成当日的任务后,决定赚笔大的。这次他不准备用小袖裂,这样的碎布做屐带了。赚不了几个钱不说,还容易砸在手里。
他从友兵卫的嘴里套出一家专门卖奢侈品的商铺。他准备私自去京都城下町买些高档的布料。
平左卫门换了一身干净的小袖,出门前尽量打扮得像个有些钱财的町民。贿赂了看门的门番,徒步走向京都的城下町。
终日运木料的他,大体打量过京都。这次有机会身处城下町,行走于丁目间才算窥道千年古都的魅力。平左卫门感受着明媚的阳光,享受着甜美的景色。
在狭窄的街道边,一颗枫树探出了自己的躯干,弯弯曲曲树梢朝着溪水靠拢。枫树虽不似松树般蓊郁清翠,树叶的形状却更加讨喜。再也忍不住的平左卫门揪了一片枫叶,伴着枝头杜鹃的鸣叫,在路上玩了起来。
无论在哪个丁目上行走,五重塔总是能在视线所及出闪现。高耸的塔身,在这场地震中幸存了下来。听说五重塔的每一层都可以晃动,这种突破传统的建筑极大减少了地震所带来的伤害,也就只有京都才能见到。
随处可见的青苔和遍处的地丁,引领着这个年轻人找到他最终的目的地,长滨屋。他打算买一点儿叫做天鹅绒的舶来品。在营地虽然挣了些钱,但买舶来品还是差很多,不过他也没打算买太多,足够做成木屐上面的带子就可以。
长滨屋很容易被认出,家乡的大黑屋比起来,显得受到拘束的小女子。平左卫门也说不上来这个长滨屋有多么好,只觉得他家铺子的木料也比别处好。上下双层的店面,四处都挂满了他家的字号。门口处的布帘用的也是上等的绸缎。
他胆怯了,虽然外面没有一个顾客,可平左卫门不知道自己所穿能否被允许进入这家商铺。
不能再耽误时间了,下定决心吧。平左卫门狠狠地攥了攥怀中的钱袋,直起腰大步向着长滨屋的大门处走去。
"我们这里不再施舍饭菜,去别处吧。"进门之后,平左卫门就听到这么句话。
平左卫门迅速抬了一下头,手代模样的人正冲着他说道,他显然把平左卫门当成乞食者了。
"我是来买天鹅绒的。"
手代睁大了眼睛,露出些许迟疑的样子,"这个,小店没有余货,请隔日再来。"他不敢相信,这个穿成乞丐样子的人,想买奢侈的天鹅绒。就是低级武士来了,也买不起啊。
没听出拒绝的声音,平左卫门接着问道,"那什么时候可以买到?"
"我……得问问番头。"手代慌忙的跑进后间,他不知道该不该卖给打扮成这样的人。
番头也就是店里的掌柜,他并非老板只是打理店铺的生意,"阁下可想买天鹅绒?"
"没错,我有钱。"平左卫门举着自己缝制的袋子,给掌柜和那个手代看。好在店里就他一个客人,因为地震的缘故,平日的客人也没时间来了。
掌柜的有些尴尬,还好没有客人,要不然冲着这个他就得罚这个手代。长滨屋什么时候需要客人拿出钱袋了,这表示店大欺客么。
"这个我们自然不担心,请您收回钱袋。"掌柜的觉得可能是谁家的下人,为了主家跑腿。也没多想,随口问道"准备买哪种?"
平左卫门哪里知道高级的布料还分种类,一时间答不上来。
"你家主人没有告诉你么,也是粗心。"掌柜的回头对手代说,"去把几匹样布都拿出来。"
手代自是遵从,拿出了几种花样的天鹅绒。有的颜色鲜艳夺目,有的内敛深沉。平左卫门看得眼睛都花了,也不敢上手去摸。
"这个怎么卖。"他手指一匹赤红的绒布。
"每反算你1分金吧,你主人要买多少反。"高级的上袖每反价格在1500文左右,鹅绒布卖2000文确实不贵。
平左卫门被吓一跳,麻布一反才不到100文。他现在赚到的钱买5反麻布都有富余,但这种高级布料1反也买不起。
"我家主人送礼之用,能不能先买2朱钱的。"平左卫门为了生意,只好冲掌柜撒谎。
手代接过满满这一袋钱,疑惑的看向掌柜。见没有意见后,裁出半反布料用精美的木盒装给了平左卫门。"请下次再来。"手代鞠躬送他到门口。
"掌柜的,他可不是替别人买的。"手代把钱袋打开,零钱散落在榻榻米上。
掌柜点头示意,让手代收起这些钱。"派人盯住他,看他去哪儿。"
平左卫门不敢再在京都四处乱转,不禁感叹:穷人劳累一年所得,也比不上富人的一截袖子啊。正当他准备将它们做成奢华的屐带的时候,同乡的几个人大呼平左卫门的名字。
"平左卫门,救救五平吧。"其中一个四肢上下舞动,头发散乱,远处望去犹如厉鬼般凄厉地叫着。
平左卫门皱了皱鼻子,不好说些风凉话,"五平怎么了?"
五平就是那个早先被大家推选的卧底,由于一直没有其他人搬到这里,这个计划便搁浅。他曾向其他村民提议,把大块的石料换成小块的,抬起来不那么费劲。这么做几次后,终于被发现。
"人在少工大人那里。"
那胖子又要钱么,"他要多少钱才能放人。"
"200文要不就处死。"
平左卫门嗅出了阴谋,少工准备对他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