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自言自语的时候,死亡也正向她迫近着。身边昔日的同伴一个个被撕碎,被吃掉,战场上人类的数量在急剧减少。下一个被杀的人或许就是她,也有可能不是。但无论如何……总会轮到她的!想到这一点的薇薇安被恐惧与绝望桎梏了双腿,连逃跑的力气都丧失了。
它们一边清理着沿途的蝼蚁,一边向着薇薇安的位置汇合着。它们落下的每一步都在薇薇安心中的死亡丧钟上敲响了一声,而就在它们毫不受阻拦地走到离薇薇安只有十米左右距离的时候。
几道坚毅的人影站在了恶魔与她相连的直线上,阻挡了恶魔的脚步。
“圣女殿下,不要担心!我们一定会保护你的!”
那是四个身着盔甲的男人,仍是圣殿骑士团的骑士,但并没有和自己其他同伴那样逃跑或者是发疯。他们之中有人,或是因对神的虔诚给自己带来了信念之力,或是单纯由于团长的暴死而怒火中烧,总而言之他们经受住了恐惧的考验,保持住了理性,并且打算履行自己的职责。
“埃里克,你负责把圣女殿下带到安全的地方去!其他人,和我一起迎击恶魔,为圣女殿下的撤离争取时间!”
发号施令的骑士显然是清醒的众人中最有威望,也是最理智之人。他很清楚仅凭区区四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打败这些邪恶的生物。他们作为圣殿骑士团的一员虽然出生高贵,平日里养尊处优,但真到了需要牺牲的时候,他们将比任何人都要无惧。因此,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以血肉之躯抵挡敌人的脚步,为薇薇安的逃离争取时间。在听到领头骑士的指令之后,其他人毫不犹豫地就开始了行动,没有疑问,更没有迟疑。
“圣女殿下,失礼了!”
那个名叫埃里克的骑士将倒在地上的薇薇安抱了起来,然后朝着没有疯犬挡路的方向,撒开腿就是一阵狂跑。眼泪从头盔中飞了出来,打在薇薇安的脸上,也打醒了她绝望的心灵。
“你…是来救我的吗?”
突然间薇薇安抱紧了埃里克的身体,就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般,握紧不放。她脸上的喜悦和兴奋夸张地近似癫狂。
“太好了!太好了!我能不死了!快,跑快点!只要你救了我的话,事后你想我干什么都可以!”
没有料想到圣洁的圣女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埃里克的脸上闪过一丝震惊。但他现在除了跑以外,连感叹的时间都没了。
看着薇薇安被埃里克带离,仍留在屠宰场上的几个人都松了一口气。他们相互之间无言地凝视了一眼,随后各自朝向一只疯犬,颤抖地拔出了手中的剑……
“啊啊啊!”
一分钟,在听到最后一声惨叫以后,埃里克头盔中的泪水更加止不住地往外飞洒着。薇薇安担惊受怕地环顾了一圈四周,在看到视野之中没有疯犬追来的时候,她暗自松了口气,然后疑惑地向埃里克问道:
“你怎么了?明明活得好好的,流这么多眼泪干嘛?”
“我敬爱的战友都死了……我为他们感到难过……”
“难过?这有什么好难过的?比起这些东西,命还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你在说什么呢,圣女殿下!杰拉他们是因为照顾我最年轻才给我机会活命的,怎么能称他们为这些东西!”
埃里克在燃烧的房屋之间疾驰着,不远处便是一片尚未着火的空地。到达那里之后,应该暂时就是安全的。这么想着的埃里克不禁意地放松了警惕,心中一直压抑着的悲伤和愤懑都爆发了出来。
然而…还未等到薇薇安回复他说的那句话,恐怖的身形再一次地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他们的背后!他们的侧面!随后,在薇薇安的声音得以爆发的瞬间,埃里克流着眼泪的头颅先行…落到了地上!自此,欧文骑士长率领的骑士团,全军覆没。
“啊啊啊啊啊啊!”
鲜血再次喷洒在了薇薇安的身上,白色的修女袍此时俨然是一件红袍。埃里克虽然没料想到自己就这样死了,但他临死前的肌肉反应还是让他做出了抛甩的动作。远远地将薇薇安掷到了没有疯犬的那一边,滚过几圈之后,停了下来。
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疯犬们一步步向着薇薇安靠近着,而她也很不幸地并没在疼痛和恐惧中昏迷过去。于是等她支起自己身体的时候,眼中见到的景象只有三个死神,虎视眈眈地要取她的性命!
“不要…不要啊!
我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无意义地重复着嘴里的话语,薇薇安现在的眼睛已经彻底失去了光彩。她明知道自己已经逃离不了死亡,但她还是怕死,十分怕死地往后退着,丢掉了作为人的所有尊严!
十年前她也是这样,被恐惧和绝望侵占了头脑。将牵着自己的手,不小心摔在地上的母亲抛弃,一个人犹如无头苍蝇般在黑暗的森林里尖叫着,狂奔着……直到她被人发现,安全带回到家里的时候,她全身也还是在颤抖不已,深刻在脑海中的血腥场景挥之不去。
谁能想到一个不到八岁的小女孩会出卖自己的母亲来活命呢?大人们都不相信,而薇薇安更不愿意去相信,真实的自己竟然会是如此卑劣之人!所以她封存了那段回忆,将发生过的一切编成了新的故事,述说给旁人听,赚取他们的同情和眼泪,让他们信以为然,以至于到最后,她自己都对自己所说的谎言深信不疑。
她将自责和愧疚转化为了对恶魔的恨,将胆小和怯懦冶炼成了对力量的渴望。她皈依圣堂,以求神明能够庇佑她;她举止高傲,只为能在人前掩盖自己的脆弱。她自命不凡,她虚张声势,她无数次试着去翻过那座不可逾越的恐惧大山,却总是在尚未见到它以前就折返了。
一切都是幻象,都是虚幻的想象,她以为自己拥有能够打败恶魔的力量便能直面恐惧。但当她那张虚荣的假面被恶魔轻而易举地撕破之时,面具底下的她还是十年前的那副模样,一样的恐惧,一样的卑怯懦弱,一样的贪生怕死……十年过去了,她什么也没有改变,连失禁的样子,都是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