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校尉,是现在这个方向?还有多远?”
“快了,统领,就在前面不远,这种事,老曹我不可能记错!”
两道急切的声音先后在林中响起,赤影闪没,掠叶传林而过,是一道真气催生的神虹,来人背弓身后,一身赤色甲胄,英武阳刚,曹琛不算矮小,但被那一袭赤色身影提在手中,活像一只被揪住了脖子的小鸡仔。
“到了!朱统领,就是这儿!”
风驰电掣间,曹琛那张饱经战火洗礼的沧桑面容被吹的有些发白,缓了一口气,脸上浮出了几道不自然的红。
方才掠过树林的赤影赫然就是朱全,或许是由于这位在军中享有盛名少年英雄接替了洪统领位子的缘故,这遭恰逢他被紫塞委以重任,派到了宁安来,关于林中有尸体这件事,曹琛思来想去,最后一咬牙就找上了朱全。
除了朱全,曹琛谁也没告诉,虽然虚长了几岁,但他心里对朱全却是十分佩服。洪统领死后,曹琛听说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接替了他的位置,心中自是不忿,但军令如山,他不敢,也没那个资格妄言此事。
但曹琛心服口服也只在一瞬之间,朱全挽弓紫塞上,穿云灼日落王鹏,他还记得那日在紫塞城头,忽有阴云压顶,遮了天幕,蔽了日光,抬头一望,竟是一只染血鹏鸟,似黄金浇铸的鹏羽上尽是暗沉的血迹。
金翅大鹏!此乃上古异种,就算是在那段蛮荒的岁月中也是位于屹立天地之间,可与那传说中虚无缥缈的龙族一争高下的存在,此时却像失了心智一般,扑向紫塞,似是要强闯入关,突破了这座屹立了数千年不倒的城墙。
挽弓动风雷,那一点让天地失色的金芒贯穿了那横亘了天际的鹏身,哀鸣颤四野,金色的鹏血洒落,直让紫塞那千年积血凝出的厚重更浓了几分不止。
事后,朱全总说这与他没什么关系,便是他不出手,这只鹏鸟也不可能越过紫塞半寸,曹琛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但人都是崇拜强者,在边疆这等地方就更是如此,那一箭之威,已是足以让曹琛叹服,知道这位二十出头的朱统领不是浪得虚名,他又有什么可不服的!?
此前听说的关于朱全的种种事迹,曹琛总是不以为意,那一刻,这些传闻却一一浮上了心头,苍白的脸上才浮出一些潮红,半是兴奋,半是羞愧,
后来到了宁安,听说朱全也被派了过来,曹琛闻讯赶来,这次只远远地看了他一眼,没敢走进了瞧。
不用曹琛提醒,朱全一眼便看见了仰躺在地上的少年,他瞳孔一缩,这张脸他是熟悉的,前几日发生的事朱全仍是记忆犹新。
曹琛依次去了几人身前,蹲下身,两指在几人身上夹了几下,将方才特地放置的树叶拈了起来。
树叶没有被动过的痕迹,说明自他走之后没人到过此地,这倒是自曹琛发现这几具尸首以来的第一个好消息。
朱全指着
地上昏迷不醒的叶枯,沉声问道:“是他杀了我们的人?”
在来的路上,曹琛已是将事情的始末一五一十地向朱全说了,包括他怀疑宁安军中出了内鬼的推断。
“我到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
曹琛言下之意是对此事并不知情。曹琛虽然知道修人不可貌相的道理,听说修为越高的人看起来就越年轻,但却不明白其中究竟,心里只暗暗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朱统领会觉得是这少年犯下的杀孽。
侠以武乱法,自古有之,但这乱也需有个度,平常凡尘俗世朝廷管不过来,也懒得去管,所以就任得修士去了,可一但牵扯到了军队,那就大不相同,国字当头,半点也马虎不得。
攘外安内,古夏对于敢挑衅军威之辈绝不会手软。
曾经有修士冒天下之大不韪杀了一队外出执行公务的军士,还嚣张扬言“能奈我何”,只是这位修士有多猖狂,下场便有多么凄惨,不需朝廷出手,钧天府震怒,派出人马,灭了那位满门,上到族中那位化神境界的老祖宗,下到牙牙学语的稚童,一个不留。
此事一出,不说天下胆寒,但也有震慑之效,至少从此之后,明面上便再也无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说动手,言语上也是格外小心,好在朝廷严禁各地驻军地方事务,所以平日里也见不到军中之人在大街上晃悠。
但这满门抄斩的事说起来还是那位小辈做得太过,想必是平常嚣张跋扈惯了,这次提到了铁板,做了那只被用来儆猴的鸡。
这天下说到底还是修士的天下,寻常兵卒若是敢无端羞辱一位修出了本命真气的修士,那也是自寻死路,钧天府也不会为他出头。
朱全那鹰般的双眸睨着叶枯,又看了看那几具瘫在幽绿恶水中扭曲的不成人形的尸首,背后黑弓泛出一阵幽光,两方兽首上有红芒闪烁,像是要活过来一般。
曹琛站在一旁,猜不透朱全的心思,不敢多言,两指上已是沾了不少树叶被揉碎后溢出的绿汁,他选择信朱全,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信对人。
若是对了,自然是一切好说,可若是这一步行差……
朱全脸色神色一阵明灭,嘴唇翕动,像是在与什么莫名之物交谈,思绪万千,他心想:“以这人前几日显露出的身手,想要解决李子明这几个人应是易如反掌,怎么会弄得如此狼狈?”
又想:“看他如此年纪就能修炼到凡骨九品,也算是个人才,域外妖族蠢蠢欲动,当下我古夏正值用人之际,就这么杀了,实在可惜。此事实在是非同小可,他现身于此,说不定不是偶然,若是贸然杀之,只怕不妥。”
自古之四脉联合宁安军方发出布告以来,为了报酬前来应召的人虽众,但凡骨七品以上的却并不多,每一个都派人接到了军中,倒不是军方已经到了要仰仗这些散修的地步,只是简单的将他们聚在一起,说是接待,更多的却是一种监视。
只可惜在到营地之前这些修士都料不到这一层,当到了地方的时候再反应过来却又已经是晚了,不过宁安对这些修士也是以礼相待,倒也不怕他们有什么怨言。
朱全也是见惯了伤病的人,在他看来,叶枯的伤势虽重,但却还不至于危及性命。李子明是他手底下的人,所以他才能猜出这几具尸首的身份。
长舒了一口气,朱全沉声道:“曹校尉,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前几日我带人去宁安搜查妖族的事,你该是听说了吧?”
曹琛一怔,不知朱全为何突然提到这件事,却也只点了点头,“听说过,可惜,被那几个妖人跑了。”
要不说曹琛嘴笨脑直,寻常像他这个年纪的人谁会当面揭上司的短,他是过惯了刀山火海的日子,刀剑无眼,从来都是直来直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所以也就这么直白的讲了。
朱全倒也不计较,坦然受之,道:“不错,被那几个逆贼走脱一事我责无旁贷。但上天怜我,今日又把那些逆贼中的一个送到了我面前。”
曹琛是心直口快,但却不傻,不然也不可能在紫塞那种朝夕难保的地方活到现在,全身而退,张了张嘴,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这世上竟真有这么巧的事情。
“你放心,我朱全绝不是意气用事之人,大局为重,在问明究竟前,我不会杀他。”朱全顿了顿,又道:“曹校尉,还要麻烦你去四周走走,看看还能不能发现些什么。”
“统领,都说了,以后叫我老曹就行,我这校尉就是个虚衔,不顶事儿。”曹琛一把将两指间的树叶甩掉,又道:“要不要我再去叫几个信得过的人来,都是跟我一批从那儿回来的,一起拼杀了几年、十几年的兄弟,肯定没有问题。”
“不必,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朱全不假思索,这句话很有斩钉截铁的意味,不容辩驳,“万事小心为上。”
曹琛也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重重地点了点头,也不再纠结,领命去了。
待他走后,朱全先是细致地察看了一番叶枯的伤势,目光在胸口那一圈焦黑的衣服上停留了许久,又到了那一滩幽绿恶水前,沾了些浓绿的汁液,凑到鼻子前闻了闻,英气迫人的剑眉向中间拢了拢。
“我会为你们报仇的。”朱全每次见到这种场景,总爱轻声喃喃这一句话。
良久,朱全长身而起,退了几步,张开双臂对着那一摊恶水与那几具扭曲的不成人样的尸首比划了一阵,像是想要框住什么。
这时,曹琛从远处走来,整个人被压低了一截,背上背着一个人,朱全脸色一变,几个起落便到了曹琛身旁,伸出手接过了他背上的人,招呼了曹琛一句,
“到那边说话。”
曹琛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只见朱全将手中的小心翼翼地放在叶枯身旁,度去一道真气,
“子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