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星, 我想了一晚上,要不咱们报警吧。”
第二天当顾馨星准备去江流家不远处练功的那块空地的时候,她的某一个同伴忽然把她叫住了。
“没错,咱们还是报警让警察来问清楚吧,要不然如果对方真的是一个虐童的变态,他会不会伤害咱们啊。”
那个同伴的话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
顾馨星想了想,放下照相机答应了下来。
因为最近的公安局距离石岙村也很远, 加上山路陡峭,即便这是已经简略修过的山路, 警察们依旧将车开的很小心, 所以大概在报警了快一个小时的时候, 警察才匆匆赶到。
等待了许久的顾馨星这会儿已经有点没了耐心,觉得按照这里的警察的办事速度, 或许根本就帮助不了那些可怜的孩子。
只是既然警察来了,她还是耐心地将自己昨天看到的事情告诉了那几个警察,并且拜托他们一定要解救孩子,惩罚人渣。
*****
“警察怎么来了?”
“是那个小姑娘报的警吧?她怎么就那么不听劝呢,净给人找麻烦。”
“就是!”
......
村民们听到响动从屋里走出来, 看着几个穿着警察制服的年轻人,以及跟着这些警察的顾馨星等人, 面露不满。
他们当然猜到了, 这些警察是顾馨星等人找来的,为的还是昨天那件事。
而顾馨星也听到了那些闲言碎语,她心里有些委屈, 也因为这些话更加窝火了。
“警察同志,你们看,就是那个人!”
顾馨星带着警察过来的时候,肖彬彬等人已经开始练基本功了,因为她等待警察到来的那一个多小时,最痛苦难熬的正骨过程已经过去了。
她在警察耳边和他们描述昨天自己看到的情况,又指了指江流,示意警察这就是她举报的虐童癖。
“你们这儿的村长呢?”
为首的中年警察朝边上的村人问道,这种闭塞的小村庄和其他地方不同,办理案子,还是得找一个权威的长辈镇场的,尤其他们今个儿过来处理的还是一桩虐童的案件,必须得采集更多的证词,也需要村长从中调和,好让他们了解一下情况。
“我在这儿呢!”
顾馨星带着警察过来,早就有人跑去通知村长了,因此在那个中年警察开口后,老村长就拄着拐杖过来了。
“村长,你看哪里有空屋子,我找人问一些问题。”
那个警察朝村长问道。
“就江家吧,他家屋子大,而且你问的问题也是关于他的。”
老村长指了指不远处那桩小二楼,警察看江流没有反对的意思,就跟着过去了。
江流和老村长跟着警察进去,接着老村长出来,又把三个孩子叫了进去,之后是这些孩子的家长,一个进去,一个出来,而报案的顾馨星等人则是在屋外头等着。
“怎么样馨星,能听到他们讲了些什么吗?”
提出报警的那个女生朝垫着脚,透过窗户往屋里看的顾馨星问道。
“听不见。”
顾馨星摇了摇头。
她看见两个警察坐在椅子上,江流坐在警察的对面,一开始那些警察还表情严肃,但是不知道听他和村长狡辩了什么,那两个警察的表情肉眼可见的轻松起来。
顾馨星咬了咬嘴唇,直觉自己的愿望似乎落空了。
这场谈话进行了近半个小时,顾馨星见到两个警察站起身后,甚至和那个虐童癖握手,这着实让她感觉恶心。
思考了一番,顾馨星拿出照相机,将这一幕拍了下来。
等警察们出来时,她又当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做一般。
******
“小姑娘,我们都了解清楚了,这些都是误会啊。”
年长的警察笑着说道,“你昨天看见的那是孩子在练功,这位小哥年轻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你们外乡人或许不懂咱们这儿的经济条件,很多人家连孩子都养不活,能学一门技术是好事,小时候吃点苦受点罪,长大了才能更好的生活。”
他刚刚已经和村长,孩子本人以及他们的长辈了解了一下情况,这中间不存在威逼利诱的强迫性质。
而且他也从村长口中了解到江流以及他的祖辈对当地的贡献。
例如修山路,例如冬天免费给村里60岁以上或是条件特别困难的老人提供煤饼。
据村长说,江流已经批下来一块地,准备修建特殊的杂技学校,专收那些家庭条件困难,且本人不愿意念书的孩子,让孩子们能有一技之长,这对当地很多家庭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这怎么能算是吃点苦呢?他把那几个孩子的骨头都掰了,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去好好念书,而学这些受罪的本事,他们的爸妈难道不心疼吗?”
顾馨星很不能理解,如果只是练舞蹈时的压腿以及其他基本功,她还能够理解,可把人的骨头脱下来,又给正回去,她实在想象不到在现如今这样的社会,还有人需要学习这种本事。
“现在国家可是推行九年制义务教育呢,这些孩子跟他学这些,不去学校上课,这难道也是合法的吗?”
顾馨星想着上学又花不了多少钱,现在九年制义务教育普及,根本就不需要多少学费,之前她打听过了,山下就有一所小学,还提供中午的爱心餐,再困难的家庭也该负担得起。
恐怕这些孩子的家长就是想从孩子身上压榨最后的价值,根本就没有为他们考虑过。
“这——”
两个警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九年制义务教育是不错,山下的学校每年也只收几十块钱学杂费也是对的,可在这个贫困县,实在有太多的孩子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念不成书了。
有些是为了照顾家里的弟弟妹妹,有些是因为上学路难,不是每个村子都像石岙村那么幸运,出了一个大方的江三春重修了山路了。
在这一片,因为上学路难,学生发生意外的事件也不少。
国家一直加大对贫困区的资金投入和扶持,但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现在这个小姑娘理所当然的认为孩子就是应该读书,就是应该安安心心学习,就是应该幸福健康的成长,这样的想法在两个警察看到着实是太过天真了。
难道就因为国家曾经有过20年实现全面小康的目标,她就真的以为全华国的家庭都是小康家庭了吗?
在贫困的地区,还是有很多无奈的。
两个警察是当地人,看多了因为没钱引发的心酸故事。
“这几个孩子还不满14周岁吧,那个男人的做法,就是虐待孩童,你们应该把他抓起来。”
顾馨星看警察不说话,以为警察被她问的哑口无言了,马上又咄咄逼人地质问道。按照法律法规,江流的这种行为应该已经触犯了法律,要受到法律的制裁吧。
“你这小姑娘怎么就这么说不拎清呢,人家自个儿自愿,自个儿家里人同意,用得着你这个外人吆五喝六的,你啥都不懂你还把警察找来,滚滚滚,我不要你的臭钱,你们都给我离开石岙村。”
年迈的村长火大了,好言好语地给那小姑娘解释了这么多遍,可她就是咬定孩子要念书。
念书的钱谁来出?几个孩子的家人谁来照顾?感情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凡有点能力,长辈能不疼孩子吗?为什么他们这儿那么多的年轻人一去不回?还不穷闹的。
好不容易江流愿意回来,帮助大伙儿,要是被她弄得心寒了,他们这些老人又能靠着谁呢。
村里也不是没有念书的孩子,可山下学校的师资力量实在太差了,往往念到初中就没法往下念了,这个学历又能干些什么呢,出去打工也就是流水线的工人和工地搬砖的苦力。
偶尔有几个能考上大学的,但一百个孩子里又能有几个呢。
跟着江流学艺是苦,但是将来享福,先苦后甜和先甜后苦,村里人自己有自己的衡量。
老村长颤颤巍巍地伸手往口袋里掏钱,顾馨星等人给他的伙食费他还没存起来,他也没算昨天的伙食费,直接将那些钱塞到了顾馨星等人手里。
“就是,你们看不惯就别在咱们这儿待着了,咱们穷,就是得受罪吃苦,别脏了你的眼睛了。”
村里的其他老人跟着说道,所剩不多的几个年轻人甚至做出了赶人的动作。
还是两个警察护着,顾馨星等人才慌忙地收拾好东西,坐着警车离开。
在山下,警察又劝了他们几句,可这会儿顾馨星已经钻了牛角尖。
她长这么大就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她就不信了,还不能讨一个公道。
*****
“警察显然已经被那个男人买通了,这种贫困县都是上下通气的,宗族势力比官方还猖狂,警察根本就不敢帮咱们。”
顾馨星将白天拍到的照片递给几个朋友看,那张照片正是她透过窗户,拍摄到的江流和警察们握手的照片。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你看看今天这些人,好端端的就把咱们轰出来,差点连东西都没让咱们拿,我看我们还是别管这儿的事了,他们乐意看着孩子受罪,我们非亲非故的,干什么管人家呢。”
队里的一个男人很不高兴地说道,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轰赶。
“怎么能不管呢,孩子是无辜的,在他们这个年纪,就该好好念书,他们的父母为了钱不负责任,我们就把这件事闹大,让他们不得不负责人。”
顾馨星语气坚定地说道。
那几个跟着江流练功的孩子也就七八岁的模样,这个年纪的孩子什么都不懂,说是自愿,大概率也是家长逼迫的,不然哪儿会有孩子自愿学这种功夫呢,又不是自虐狂。
她觉得这儿的生活水平虽然不好,却远没有到需要让孩子受这样的罪的地步。
昨天他们就是在村长家吃的饭,搀着红薯的干饭,四道菜,其中两个荤菜,还有半只老母鸡炖的汤,顾馨星觉得村里的生活水平起码还是温饱有余的。
她哪里知道,这餐饭是村长看在他们每人每天给的三十块钱操办的,要不然,谁舍得杀了家里下蛋的老母鸡呢。
然而就是这餐饭,让顾馨星形成了一种当地人伙食还不错的错觉,这让她更加难以忍受在这种生活水平下,还有孩子学习这种令人发指的封建糟粕的杂技。
*****
第二天,顾馨星瞒着朋友们,带了一包大白兔奶糖偷偷跑到了山上,趁着村里的大人不注意,拦住了江流的其中一个徒弟。
“小朋友你过来,姐姐给你糖吃。”
顾馨星冲着许全军招了招手,她认出来这是那天哭的很惨的那个孩子。
“你是报警抓我师父的坏人。”
许全军也认出了顾馨星。
“这些都是误会,你看警察不是没把你师父抓走吗。”
顾馨星冲着许全军笑了笑,然后掏出一把大白兔奶糖放在手里。
许全军也是吃过大白兔奶糖的,他知道这糖很贵,得去县城最大的超市才能买得到,而师父往往是在镇子里采购的,因此师父家里也不常有。
许全军咽了咽口水,走过去接过了糖果。
“你叫许全军是吧,你们练得那是什么功夫啊?”
顾馨星怕孩子被大人教过,不肯说实话,因此没有直接问出自己的问题,而是选择循循善诱的方式。
“缩骨功,我师父可厉害了,全国各地到处巡演过,赚了老多钱了。”
许全军吃了一块糖,然后将剩下的藏起来,准备慢慢吃。
“缩骨功,听名字好厉害啊!”
缩骨功?这不是武侠小说里才有的吗?
这更让顾馨星觉得江流是不安好心的骗子。
“练这个功疼不疼啊?”
顾馨星又问。
“疼,疼死我了,不过现在也已经疼习惯了,一年前刚开始练的时候,哭了好几天,嗓子都哭哑了。”
许全军实话实说,也没意识到这个回答有什么问题。
“一年前,你从几岁开始练习的?”
顾馨星追问。
“八岁,我大师兄和小师弟都是六岁开始练的,我的年纪太大了。”
许全军有些可惜地说道。
“练功这么疼,你就没想过不练,好好的去学校上学?”
顾馨星一听居然还有孩子六岁就开始练这要命的功夫,气的肝疼。
“家里没钱啊,大家都说,要是跟着师傅学本事,将来就能挣钱了,不和你说了,我得去练功了。”
许全军聊得不耐烦了,他舔了舔嘴唇,摆摆手朝师傅家赶去。
家境贫寒,周边人的洗脑诱惑,顾馨星自顾自的串联了孩子们在无良长辈以及师傅的诱惑下学艺的过程。
她看了眼一直没有停止拍摄的手机,再一次如同来时那样,悄悄地离开了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