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弦最近的确很忙。
八月秋试在即, 礼部正处于忙碌的时刻,他一进入礼部,还没来得及适应礼部的工作, 就先被礼部尚书拉去忙秋试的情了。
等沈洛和云弦斗完嘴, 衡玉将埋在炉边的花生挖出来, 朝沈洛轻点下巴。
沈洛已经被她使唤惯了, 她方才一点下巴, 他就知道她要做些:“小爷乃堂堂国公府嫡长孙, 御林军中将, 就天天帮你干这些杂活?”
嘟囔一句, 见衡玉连眼皮子都懒得往他这边撩一,沈洛黑着脸捡起一花生, 剥掉外壳后抛进小碟, 方便衡玉取用。
衡玉吃了两颗花生米, 问起云弦的近况。
云弦也捡了沈洛剥的花生米来吃, 抱怨起礼部的工作繁琐。
抱怨一通后,他话音一转, 又道:“过我也学到了少东西。”
“礼部尚书是我岳父的老师, 按照我岳父那边的辈分算,他老人家也算是我的师祖, 很照顾我。”
衡玉轻笑:“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在,这是好。”云弦还年轻,多学些处理政务的手段、多干些实肯定是好的。
花生才剥了一半,酒没喝完,云弦就告辞离开了。
“我和你们嫂说了,今天早点回去陪她。等次休沐,我请你们去我府上吃饭。”
目送着云弦离开, 沈洛说:“还有好多花生,我们一起吃完它吧。”
衡玉润湿帕递他,让他擦掉剥花生时蹭到指尖的灰:“怎么了,你情绪又不好了?”
沈洛支着巴,轻咳两声,有些好意思道:“没有,我是在想我的亲事。”
“你祖父给你相看亲事了?”
沈洛摇头:“他之前提了一句,但被我堵回去了。我就是一个纨绔,一旦成了亲,就要为别人的丈夫,为别人的父亲,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但看着云三和三皇妃相处得错,沈洛又觉得,亲好像没他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衡玉客观点评:“你这番话听着,的确很熟。”
沈洛听她那语气听得牙酸:“三妹,做大哥的必须得说你一句,你又熟到哪儿去?”
按身份地位,大家都是纨绔;按年纪,云衡玉可还比他小了三岁。
衡玉一脚踹过去,头上戴着的紫金冠都歪了歪:“大哥三妹的,我时候承认过你是我大哥了?”
沈洛哈哈一笑,双手叉腰,眉飞色舞:“你就等着吧,我迟早要等到你心服口服喊我一声大哥。日后啊,你出门去,用报自己是礼亲王府的郡主,只要说自己是沈洛的义妹,就能横行整个帝都!”
衡玉觉得好笑:“用日后,你现在出门去,只要说自己是云衡玉的朋友,保证就能横行整个帝都。”
她的纨绔威名,可是在帝都根深蒂固了十来年。
沈洛:“……”
倒是把这一茬给忘了。
他轻挑眉梢,故作屑:“反正你我等着。”
“好啊。”衡玉直接应,这回倒是没打击沈洛。
到最后,花生和酒基本都进了沈洛的肚。
沈洛撑到连骑马都不想骑了,慢吞吞爬上马车。
将要放下马车帘时,沈洛又转头,看向束手立在马车边的衡玉。他说:“你亲后,会会就很难与我们聚在一起了?”
衡玉拢了拢头发,没解释,只是说:“用担心这个问题。”
沈洛对她有种奇异的信任。
听她这一说,他当真再担心:“那就好,我回府了,次有空再来寻你,带你去城外骑马。”
马车帘放下,沈洛离开。
衡玉在原地站了片刻,突然问系统:“他们两个都有情要忙,对比之,我是不是太闲了?”
这一闲,她就在温香软玉里躺了整整两年,她都有些忘了那些疯狂陷入忙碌、数月没有安眠的日子了。
【你和他们不,日子当然是怎么高兴怎么过】
衡玉啧了一声,觉得系统最近很会说话。
于是她愉快决定道:“是挺高兴的,那就继续闲着吧。”瞧了瞧天色尚早,“秋分、冬至,赶紧收拾东西,陪小爷我去赌坊晃一圈。”
今天风和日丽,宜大赚一笔!
三个时辰后,若不是顾忌衡玉的身份,她估计已经要被赌坊打手打出来了。
握着新赚来的十万两银票,衡玉啧啧感慨:天子脚的赌坊居然也这输起,这实在是让她没想到啊。
“再赌最后一局,赌完我就走。”衡玉抬眸,凝视着赌坊老板,轻声询问道,“全骐赌坊乃帝都第一赌坊,应该不会将客人拒之门外吧。”
做赌坊生意的,只要客人想赌,赌坊绝对不能够闭门不做生意。但赌坊已经输了整整十万两银子,再输去,赌坊老板背后的主子怕是要问责他的。
——能在帝都开赌坊,还能开第一赌坊的,背后要是没个大靠山,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一时之间,赌坊老板进退两难。
就在赌坊老板神色变换不定,已经决定跑去请示主时,衡玉轻笑一声,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抛到赌桌,押在了‘大’上:“张老板,你还在等呢,摇骰子吧。”
瞧见她的赌注只有一百两,赌坊老板眸光微亮。
连十万两都输了,这一百两无论输赢,他都担得起。
于是赌坊老板爽快开骰子,最后开出了‘二二三,小’的结果。
衡玉输掉一百两,握着赢来的九万九千九百两银票,从容离开赌坊。
她坐在车上,翘着二郎腿,让秋分赶紧去给她买些吃食解暑。
秋分连忙应了,买了半个西瓜回来,殷勤递衡玉时,忘问道:“少爷,您前面明明都没输过,怎么最后一局就输了?”
衡玉接过西瓜,只舀了中间最甜的那部分来吃——刚赚了十万两的纨绔,完全不应该委屈自己。
咽下西瓜,衡玉慢吞吞道:“笨。自己想。”
“前面从来没输过,最后一局却输了。这分明是在卖赌坊幕后的主子一个面子。”东宫里,太子听完前因后果,轻笑着道。
以云衡玉那出神入化的赌术,想赢最后一局、再多赚十万两并难。但她偏偏输了,没有再赢下去,及时收了手。
“主子,那位郡主难道知道了赌坊幕后的主子是您?”全骐赌坊的张老板跪在地上,恭敬问道。
太子端起茶杯,慢慢啄了一口:“她应该不知道具体是谁,但总归过就那几个人中的一个。赢十万两,这个数值刚好踩在本宫能接受的界限上,看来本宫这位堂妹,比本宫以为的要厉害上少。”
“罢了,这十万两,就当是送她的零花钱了。”
衡玉赚这十万两,也没别的意思,纯粹就是——闲着没事做,所以想赢钱了。
但赚到了钱,又可能看着钱在库房里落灰,总要钱流通起来。
所以她就找到了新的乐——想尽办法来花掉她手里的钱。
虽然到最后,总会出现赚的比花的多的情况就是了。
“能力太强,也是一种负担。”衡玉忍住和系统吹嘘。
系统:【……啧。】
过在衡玉赚钱花钱折腾的时候,大衍朝边境的情况算上很好。
帝都才入了初冬,就迎来了第一场雪。
随着这场雪一块儿来临的,还有边境的战报——大周突然派五万军队向行唐关发难。
收到战报当天,康元帝在御书房大发雷霆。
“朕组建密阁,养了那么多暗卫,原本是想让他们作为朕的眼睛,为朕探知大周的行动。”
“结果呢,密阁查不到潜伏在都城的大周密探已是失职,如今连大周突然派了五万军队压境都没能提前发现,导致行唐关应对不及时,首战惨败。”
行唐关对大衍朝来说太重要了,绝对不容有失。
虽然不知道大周是怎么避开大衍的耳目,派出足足五万军队攻打行唐关,但密阁在这件事上的确存在失职,康元帝除了命内阁迅速安排粮草调动军队,还了一道圣旨,将密阁副阁主收押下狱。
当天,密阁副阁主尚原就被关进刑部衙门里。
刑部的人主管尚原的案,因为刑部尚书与尚原矛盾很深,刑部在拷问尚原时丝毫没有丝毫手软,在吃食方面也多有克扣。
尚原狱第四天,恰好是沈洛的休沐日。
一大清早,他就拽着云弦跑来亲王府找衡玉。
到了亲王府时,云弦整个人还是晕晕乎乎的,知道沈洛葫芦里卖的是什药:“你到底有急事?”
“等见到了衡玉,我一块儿告诉你们。”沈洛推着云弦的肩膀,示意他走得再快一点儿。
这个时辰还早,衡玉压根没睡醒。
但沈洛和云弦来找她,人们敢耽搁,进屋喊醒了衡玉。衡玉压身体残存的困意,起身漱洗,得知沈洛和云弦还没来得及用早膳,她命下人去传了膳席。
三人都不讲究食言寝语,衡玉喝了口小米粥,问起二人有急事。
“这件事你得问沈洛。”云弦掩嘴,悄悄打了个哈欠。
沈洛将尚原的情都说了,末了,他道:“行唐关首战惨败,肯定要有人担责。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行唐关的守将能轻动,密阁阁主是陛的心腹也能动,所以内阁和陛毫无背景的尚大人推了出来。”
“尚大人行果决,除了负责探听大周的军情报外,还要监察百官的劣迹,这些年下来,他得罪了很多人,包括刑部尚书。”
“如果陛保尚大人,再加上其他人落井石,尚大人就算能活着走出刑部牢房,也绝对只能剩下一口气。”
“你想救尚原?”云弦微微蹙眉,“他是你人?”
沈洛挥挥手:“他是我的人。”
“是你的人你还这积极救他?”云弦的声音里染上诧异。
沈洛也有些诧异,但他是诧异云弦的反应:“我们御林军和密阁在职务上有重叠之处,这一两年来我与尚大人有过几次接触,他是个好大人。我要是不知道这件事就算了,现在知道了,总不能完全坐视理。如果能出手帮些忙,哪怕救了尚大人,也算是问心无愧。”
云弦抿了抿唇。
他知道沈洛精于算计,也懂得利弊权衡,所以他没有向沈洛解释营救尚原有多困难。
心思转了一瞬,云弦问:“你祖父那边怎么说?”
沈洛:“他说这件事他能出面,但他了我提点,说尚大人这件事的关键还是得看陛。”
哪怕沈洛软磨硬泡,他祖父在说了那句提点后,就再也没有开过口。沈洛没了其他办法,在这帝都又只和衡玉、云弦两个人熟,自然就跑来找两人支招了。
过被云弦这一问,沈洛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行为里的欠缺之处。
这件事连他祖父都不乐意掺和,他却大大咧咧跑来找衡玉和云弦要建议,想把他们拉上贼船……
想到这点,沈洛懊恼得拍了拍额头:“抱歉,要是你们觉得这件事麻烦——”
“无妨,这件事算很麻烦。”衡玉出声打断了沈洛的话。
沈洛心性赤忱,他想要营救尚原,这件事本身并没有任何错。她虽然怕麻烦,但在沈洛要向正确的方向走过去时,总不能袖手旁观出手相助。
他没有思考清楚后果就跑来找她和云弦支招,是因为他真的天真,而是他真的拿他们当好兄弟,觉得他们与他肯定意气相投,在听说了尚原的情后肯定会出手帮忙。
而衡玉,愿意让他知道,他的想法都没有错,他对她的认知与了解都是正确的。
衡玉说:“你祖父不能出面,是他的身份合适。”
“我认识尚原尚大人,知道他过去做过,但我相信你看人的眼光。就算尚大人真的算好官,也该用律法来惩罚他,而是私底用刑。”
沈洛的眼睛骤然明亮起来。
他刚想开口感谢衡玉,一旁的云弦突然烦躁得揉了揉头发插话进来:“沈洛,我真是服了你了。行吧,当初我们不是特别熟的时候,你都敢为我得罪太。现在你想做一件正确的情,我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沈洛眼里的光更亮了几分:“你们……你们真的要帮忙?”
“你来找我们,就是希望我们陪你一起的吗?”云弦更烦躁了,语气也变得好起来。
但沈洛介意,他好意思地挠挠头:“是这样的。过我那时候没意识到这件事可能会你们带来负面影响,现在意识到了,就觉得你们能答应陪我胡闹,果然是真兄弟。”
云弦觉得这人也实在是缺心眼:“真难为你到了今天才意识到我们是真兄弟这件事。”
他终于放缓了声音,温声对沈洛说:“你打算做一件勇敢的情,难道我就比你怯懦吗?”
“我说,你可别看轻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