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被黑西装送回第七研究所，他站在反应科的楼下，茫然的四处张望，不知道应该去哪儿。

“陆远。”横川从楼里出来，似乎在这里等了很久，招手叫他过去。

“久子，你身体怎么样了，头不晕了吗？”陆远走到横川身边问道。

“没什么大碍了，谢谢陆远君关心。你呢，还恶心吗？”

“好多了。”

“那就好。”横川长舒了口气，指了指楼上，“科长想见见你。”

“我也有些事情，想和她讨论一下。”陆远语气有些不善。

横川没有说话，只是面带担忧地看着他。

到了科长室，梁茹水正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听见陆远的动静，她睁开眼睛，摘下眼镜用手揉了揉眼角，然后指了指一旁的沙发，示意陆远坐下。

“梁科长，你欠我个解释。”陆远没有坐下，而是站着开口道。

“我并不欠你什么，一切都只是意外。”梁茹水笑了笑，应付这种愤怒的年轻人她最擅长。

“我不相信。你至少应该告诉我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意外。”

“信不信由你。”

“那《基本法》呢？这是我的权利。”陆远手支在桌子上，盯着梁茹水，准备用法律来压人。

“《基本法》不适用于涉及到城邦机密的情况，这是规定。”梁茹水很不屑，“但如果你确定非常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我确定。”陆远几乎是咬着牙把这三个字说出来。

梁茹水把椅子推到后面，站起身，在办公桌后面来回踱步，房间里只有她的脚步声，最后她站在身后的镜子墙前，看着里面倒映出的实习生的身影，幽幽地开口道：“你知道诺亚吗？”

※※※

几乎占据了整个楼层的宽阔房间里，巨大的玻璃钟摆在墙面上来来回回，带动上面的齿轮缓缓转动，除此之外，只有钟摆前面的孤零零的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人。白色的发光地板，黑色晦暗的天花板，似乎天和地在这里翻转过来了。

穆隆坐在办公桌后面，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钟摆摆幅越来越慢，最后缓缓停止，“啪”的一声，地板的灯光全部熄灭，穆隆的桌子前面慢慢现出六个围成一圈的几何体来，发出不同颜色的微弱的光，悠悠地在地板上空悬浮，旋转。

“第一把锁已经开启，与计划重合无误。”声音从正方体里发出来。

“不错，按照时间表，现在应该可以进入第二个阶段了。”球体说道。

“看来，离我们的目的实现不远了。”说话的是一个正四面体。

“不要太过乐观，第一封印是目前唯一发现的，剩下的几个我们连位置都不清楚。”正方体很冷静。

沉默持续了一会，长方体开口道：“复本群体运行的情况如何？”

“很好，这次就是他们立功了。”穆隆开口。

“钥匙怎么样，我听说他的状态有些不好。”四棱锥问道。

“放心，都在我的掌控之中。”穆隆斟酌了一下，又补充道，“作为本月的轮值理事长，各位理事，我认为有必要提醒你们，这件事情传出去的话势必会动摇外界对钦古集团的信心，如果控制不好，对集团的资本冲击力度可想而知，如果集团更换大股东，那我们的计划，也就只是一纸空文了，所以接下来这几天的有可能打响的金融战争，就要仰仗各位了。”

“这个简单，我们这些家伙最善于玩的，就是资本游戏了，你大可放心，其实换个角度想，如果掌握好，会进一步加强我们对钦古的控制。”一直沉默的正八面体说道，是个女人的声音。

“很好。”穆隆站起身，神情有些严肃，举起右手放在心口，“诸位理事，岁月漫长，但留给我们的只是一瞬，既然人类主动进化的生命进程已经停止，那就由我们亲手来拨动那根指针，虽然我们会被指责、唾骂、甚至挂在绞刑架上，但是历史会为我们正名，当人类自由翱翔宇宙的那一天，定然会镌刻我们的功绩，所以现在，不能有一丝犹豫，各位，愿未来与我们同在！”

“铸勇气之铠。”另外六个人齐声何和道。

几何体缓缓消失，墙上的钟摆重新启动，地板的灯光再次亮起，穆隆坐下，一动不动，就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

第七研究所的科长室里，陆远听到梁茹水这样开头，不由得哼了一声：“当然知道，而且拜它所赐，我体验了一把真实的密室惊魂，但现在头皮还时不时炸一下。”

“你没有经过任何数据录入就上传进了诺亚，不死已经是万幸了。”梁茹水似乎没有感觉到陆远的火气，接着说道，“诺亚，学名叫‘泛用人体大脑意识存储器’，钦古的高层为了增加宣传的噱头，才将它命名为‘诺亚’，是一个可以上传人类意识的虚拟世界，是亡者通向永生的地方，被人们称做‘真实的天堂’，从开发到现在，短短20年时间，已经有一亿人上传了意识或者做了备份，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钦古集团这些年赚的钱换成过去的纸币的话，连钦古塔都放不下。”

“意味着诺亚的维护压力太大了。”梁茹水对陆远的胡说八道不以为意，“过去由于高层意见不统一，诺亚系统曾经一度接近崩溃，因此，集团认识到：有必要成立一个独立的机构，专门负责诺亚的维护及升级工作，而这个机构，就是第七所。”

“那反应科呢？”

“反应科又被称作行动二科，是专门进入诺亚对那个世界进行干预的行动小队，简单点说就是管理员，那个世界可没有警察。”

“行动二科。”陆远低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那行动一科呢？”

“你今天不是刚刚见识过吗？”

“内调组？”

“对。你把这个看一下，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录下指纹。”梁茹水点点头，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个透明板，递给陆远。

“这是……保密协议，还有……劳动合同？”陆远瞪大眼睛看着科长。

“你不是还是实习生吗？现在可以转正了，这么快转正的，你是头一个。” 梁茹水重新坐回椅子上，看着桌上的文件，头也不抬地说道。

“可是，梁科长，我需要重新考虑一下。”知道了这么多之后，陆远反而不是很喜欢这个地方了。

“哦？你以为我说了那么多是让你‘重新考虑一下’的吗？既然知道了内情，你就是我们的人了，如果不想干的话，就只能选择手术失忆了。”梁茹水被陆远气笑了，她靠在椅背上，摇了摇头，直视着陆远，又说道，“不过，看在李纨那个老太婆的面子上，我给你时间，先把保密协议签了，劳动合同的话，明天你给我答复。” 说完又低下头看文件，不理陆远了。

“好。”陆远还想说什么，但看到梁茹水一副送客的架势，还是忍住了，转身离开。

出门左转，下楼，下楼，在出了反应科大楼的时候，陆远看见了人事科的老张头。

听见后面的动静，老张头扭过脑袋，看见是陆远后说了句：“想学厨的少年，有兴趣跟我去转一转吗？

“您不需要上班吗？”

“没关系的。”

老张头在前面领路，二人没有打车，一前一后走在一条僻静的路上，行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人，长长的路却依旧看不到尽头。陆远忍不住猜测老头来这里做什么，散心的话不是应该去公园里吗？心里虽然不明白，却也不好意思问出口，只能默默地跟着。

“到了。”转过过了一个路口，老张头忽然说道。

陆远抬头，才发现他的面前是一片无际的田野，风吹过，作物翻起绿色的波浪，喷灌系统兢兢业业的工作，洒出的水花在夕阳下泛着金色的光，不远处，一群母鸡正在找食，不时趴趴爪子下面的土壤，奶牛在一片草场上悠闲地吃着草，发出心满意足的叫声……

“这是我的兴趣。”老张头看着目瞪口呆的陆远，眯着眼睛说道，“走吧，跟我去活动活动，摘点菜。”

“我不会啊。”

“摘菜有什么会不会的？来吧。”

陆远跟着老张头，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认识了番茄、豆角、茄子、黄瓜这些只能在《画报》看到的蔬菜，学会了挑水，挖渠，接喷灌水管的技术活，鞋污进泥里两次，踩到牛粪一次，被公鸡啄了指头一次，在劳动挥洒的汗水和带来的欢笑中，少年忘记了萦绕在心头的烦恼。

“你看吧。”休息的时候，老张头坐在中间空地的椅子上，点了一根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烟斗，吧嗒吧嗒抽了几口，指了指周围对陆远说道：“每次来到这里，看到这些已经成熟的和即将成熟的蔬菜水果，冲你一直叫唤的小猪，见人就跑的母鸡，我的心情就会好很多，总觉得吧，这里是需要我的，我的心在这儿。你看，这些小鸡，虽然很怕人，但是它们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徘徊在你身边，因为它们知道你，需要你。”

陆远不是很明白老张头话里的意思，只是点了点头

“孩子，人的价值，在被需要的时候，才体现了出来，人的满足感，也是在被需要中获得的。”现在，正是有人需要你的时候。老张头看着陆远，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出来。

“是吗？有人需要我吗？”

天边夕阳西下，陆远出神的望着远方，眼睛里火红火红的一片，那是燃烧的云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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