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何事如此吵闹?”
“铁管事,外面那些苦哈哈在抗议,说粥里没米吃不饱。”
“他妈的,前些天,不是才刚运送过来一批陈粮吗?”
过来汇报的监工心中有些无语。
这堤坝石场里几百号的劳役,就前几天运来的两车陈粮,哪里够吃的?!
但心里面是这么想的,面上他却不敢这么说。
听说,他只是听说啊,这名铁管事背后代表的铁氏粮行,与省府里的粮库有些关系。
而前些天的时候,他家老娘们就在铁氏粮行里,买到了一袋子混着不少陈粮的米。
当天他就骂了娘,但后来也算是猜到了里面是个怎么情况,却也不敢多说、不敢多言。
“带上家伙,跟我出去看看!”
铁管事穿好衣服,招呼两个打手一声,就一起出去外面。
外头吵吵嚷嚷的。
一群衣裳褴褛的苦哈哈,多数手里拿着个破碗聚集在打粥的搭棚前面。
随着啪得一声,碗碎的声音响起。
走过来的铁管事,就看到自家粮行被带过来的一个伙计,直接被人群里一个五大三粗的黑汉子给推倒在了地上。
“干嘛呢,干嘛呢,你们这是想造反啊?!”
铁管事眉头一挑,当即拿着鞭子走过去,大声地呵斥起来。
见到有头脸的人物过来了,不少凑热闹的劳役缩了缩脖子。
但也有几个像是陈铁柱的人,堵在了那里不为所动。
“我们不想造反,我们只是想知道饭去哪了?”
陈铁柱直接说。
“饭,什么饭?”
铁管事气势汹汹问。
“就是给我们吃的粮食,一开始的时候还有厚粥的,但现在都是清水粥了!”
陈铁柱是个憨子,有话都是直接说的。
“粮食呢,我们吃的粮食去哪了?”
他质问了起来。
“你们吃的粮食都被吞了,都被拿去以次充好地卖了,换成钱塞进我们自己的腰包里了……”
像是这种大实话,当然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粮食都在锅里!”
铁管事瞪着闹事的对方说道。
“这锅里根本就没什么东西,快子丢进去都立不起来,除了水就是水!”
陈铁柱上前,就把冒着热气的大锅给端了起来。
“你想干嘛?”
铁管事警惕问,身边的两个打手也赶忙上前,警惕看着这糙黑汉。
“我要给你看一下。”
陈铁柱回答了一句,就把锅子里的水,往旁边的地上倒。
大量泛着一丝白的水被倾倒出来,倒到最后看到一些米粒才停下。
周围的人,只在锅底,看到了薄薄的一层米。
“大家看,这一大锅子的粥,最后底下就只有这点米,够谁吃的?”
陈铁柱朝四周围观的人,展示了那锅底下一层薄薄的米粒,最后就把锅对着铁管事,仿佛要证明他们几人不是在闹事,只是在争取自身应该有的合理口粮一般。
“管事大人,服劳役的时候,你们就跟我们说好了管饭的,但现在就只是管一个水饱,而我们每天都要挥着铁锤砸石块,吃不饱饭怎么能干得起来?”
旁边的人讲道理地说道。
“那你们想怎么样?”
铁管事一张脸阴沉起来。
“我们不想怎么样,就是想不饿肚子就行。”
陈铁柱老实回答。
“对啊,管事大人,我们就是想不饿肚子。”
有人附和道。
“行行行,想不饿肚子是吧,那我就让你们吃饱。”
铁管事笑了。
“真的吗?”
陈铁柱有些欣喜,以为这次站出来抗议有用了。
但下一刻,啪的一声响。
这个五大三粗的黑汉子脸上,就挨了铁管事手里的鞭子一下。
“真的,比真金还要真,我现在就让你吃饱我手中的鞭子!”
铁管事嚣张地喊道。
不过,他身体有些虚,挥出去的鞭子倒不是很重,陈铁柱只是被打疼脸。
“扑你妈的……”
疼痛感让这个饿着肚子的憨货,直接愤怒了起来,嘴里骂着,挥着拳头就想要揍抽自己的人。
但拳头还没打到铁管事的身上,一个打手就上前把他踢翻,然后就对着他拳打脚踢起来。
周围,跟着陈铁柱一起过来的人一愣,随后就都有些愤怒起来,刚想要上前帮忙。
“砰~”
然而,随着一声枪响,这些人就停住了动作。
铁管事拿出了枪,对准天空就又打了一发。
“动啊,怎么不敢动了?我可告诉你们,谁要是敢动,我就打死谁!”
服劳役的时候,为了更方便管理,同村的人都被打散去了不同的地方。
在枪口的威胁下,这里愣是没有人敢上前。
“哼~”
看着有些畏缩的人群,铁管事有些得意地吹了吹枪口,就朝着那个在殴打陈铁柱的打手吩咐道。
“把那几个家伙和你打的家伙,一起吊在树上抽一顿,好让这些贱皮子都给我瞧好了,这就是闹事的下场!”
打手点头,刚准备动作,就被地上的陈铁柱扑倒在地。
陈铁柱挥起拳头一下又一下的,就打在男人护住脑袋的手臂上。
周围人有些惊了,铁管事也是一愣,但随即就愤怒起来。
“你他妈的给老子停下来!”
这人再次端起了枪,但俗话说得好,横的怕愣的,枪没有让陈铁柱停手,反而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眼睛有些红肿就盯向了男人。
而就在铁管事有些被对方眼神吓到,即将对准这人开上一枪的时候,旁边另外一位的打手也是反应过来,从侧面就一脚踹在了陈铁柱这个愣子的脸上,却是与同伴以二敌一群殴起对方来。
但许是陈铁柱以一敌二也敢于还击的凶勐,周围人再次蠢蠢欲动起来,但这时候驻守石场这边的驻军,也是发现了这边的骚乱过来看情况,随着嗡嗡嗡的履带声响起,一台高大手持20mm机炮的机体就行驶过来。
“都在这里干嘛呢?”
穿着澹黄色军装的什夫长,看着依旧在纠缠斗殴的三人,就问向旁边的铁管事道。
“江什长,这些劳役有人浪费粮食,还过来闹事。”
铁管事直接上前,就指着地上刚才被倒掉清水粥的地方告状道。
“不是这样子的,官爷,是因为最近我们的伙食……”
那边的劳役,话还没有说完,就直接被打断。
“住嘴,你们所食粮食皆是府库皇粮,你等不仅不思报答君恩,竟还敢糟蹋国粮,来这里闹事?”
来人压根不听劳役的辩解,在说完这句话后,就直接做出决断:“参与闹事者断粮三天,带领闹事者鞭打五十下。”
职业军人和粮行打手还是有所区别,陈铁柱这个憨子还想要反抗,直接就被开过来这边的Knightmarer机甲,用枪炮管子轻轻一扫,整个人就飞出去好几米,直接摔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几个驻守石场的士兵走过去,架起陈铁柱就直接拖到一边,开始抽打起这个男人来。
几鞭子下去,啪啪啪作响,陈铁柱后背上的皮肤就被打裂开来,鲜血直接染红了灰扑扑的衣服。
江什长懒得多看一眼,示意铁管事跟自己过来,等两人到了没人的地方,他就训斥起来:“瞧你都办了什么事,居然让人都给闹起来了?!”
“江什长息怒、息怒!”
铁管事心中暗骂一声讨债鬼,一边就伸手进怀中拿出了一些银子,就递了过去。
“嗯。”
掂量了下银子的份量,江什长的态度一下子好了很多,转过来话头却是说道。
“最近,不少石场里都因为口粮的事情闹出了一些事端,上面发话让我们都管好下面的人,所以,最近的粮食就不要克扣太多了,不然,那些劳役闹起来,我不好向上面交代的。”
“知道了,江什长,我们绝对不给你添麻烦,最近这几天,我就吩咐手底下的人,多给那些贱皮子们一些吃的。”
铁管事应答道。
。。。。
如今,新来的李都督贪了修建工款,张宦官收钱与李都督狼狈为奸,而底下的一群吸血蛀虫的小官小吏们,也一直和地方豪绅有所勾结,这次也是借机贪墨了府库里的一些公粮。
以前,黄都督在的时候敢砍人人头,所以没有多少人敢下手,但现在换成了李都督后,不少人已经是故态萌发了,各种吃拿卡要的,从上到下,不管是谁,却都想在修建堤坝的事情上,啃上一口大大的肥肉。
而这些人能吃饱了,就得有人去挨饿,而谁得去挨饿,那当然就是那些苦哈哈、过来服劳役偿还税债的泥腿子了。
五十一号堤坝石场里,陈铁柱被打了个半死,在被同样服劳役的工友拖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下半口气在,背后一片血肉模湖。
不过,五十一号堤坝石场里的劳役,也是因此重新吃上了勉强像样的饭食。
而那些闹事者虽然被断了口粮,但还是有不少人偷偷藏了点食物,将这些食物悄悄给了他们,特别是陈铁柱,才让这个憨子没直接因为伤势带来的虚弱而死掉。
但这种稍好的日子并不长,因为人的贪念是没有极限的,没过多久,五十一号石场的伙食就再次降低。
而这次并没有恢复回来了,因为从下到上的底层官吏,已经开始恰到了克扣劳役伙食的钱。
特别是在有人发现,饿死底下的一些劳役,再瞒报虚数的劳役数量,能够去获得更大的利益后,人性更加丑陋的事情就发生了。
。。。。
“啪~”
又有一名劳役被饿晕过去倒下了。
“拉去后坑里埋了!”
监工们毫不在意,拿着鞭子就让两名同样饿肚子的劳役,把饿晕过去的人搬去后坑里,他们把活人当成了死人对待,这既是上面吩咐下来的,也是因为饿晕的人,哪怕还活着也没用。
都饿晕了,根本就干不了活,还不如让其死了。
然后,将之当成活的,去挤出更多可以克扣的口粮,再将克扣的口粮变成白花花的银子。
“铁柱哥,我们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下去了。”
陈铁柱的身旁,凑过来一人,却是说道。
经历过上回石场里的带头抗议事件,陈铁柱虽然差点被打死,但也在石场劳役之中获得了不少的威望。
“再这么下去,我们要不就是累死,要不就是饿晕过去,被当成死人给埋了。”
凑过来的年轻人叫吴广义,他也是当初跟着一起抗议的人。
“我们再去抗议把!”
这人怂恿道。
然而,自从上次被打个半死后,陈铁柱这个憨子也有了一些感悟,他突然理解了村子里的阿公,为什么经常说民不与官斗的话,却是摇了摇头:“再抗议的话,怕是我们会被打死。”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这样等死吗?”
吴广义小声地问。
“我也不瞒你,我已经打算装死,偷偷地熘走了。”
陈铁柱小声地回答。
这个鬼地方已经不能再待了,再待下去只是死路一条。
而驻守石场、拥有机甲的士兵们,又不是他们能够去对抗的。
所以,只能装死,然后,趁着夜色跑路。
老实说,这计划是好的,但陈铁柱不懂得保密,却是把自己的计划分享给了和自己亲近的劳役。
而这些劳役觉得计划不错,也分享给了自己亲近的人,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到了驻守石场的什长那。
本来,这些劳役是死是活,江什长都不关心的,但奈何上面的人发现了他们的小动作,虽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拿着他们孝敬上去的钱,任由他们继续贪墨克扣劳役的口粮,但也给他们下达了死命令,那就是贪墨口粮可以,但一些工程任务还是要达标的。
嗯,如果只是陈铁柱一人装死逃跑的话,那他还不会太在乎,毕竟石场里一直在接受劳役,多一个人不多,少一个人不少,但现在一群劳役想这么干了,石场里需要人做事完成任务的江什长就坐不住了。
当天,这人就带着士兵冲入石场中,找到了陈铁柱等人,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准备执行装死逃跑计划的陈铁柱他们,给吊起来打个半死。
并告诉其他劳役,如果以后有人晕了,那不管是真晕还是假晕,都会直接补刀确认死亡后再丢进后坑里,却是直接堵死了所有人的活路。
烈火热锅烹油,本来还有一丝机会不起火的,但这下子,就让热锅里的油冒起了大量的烟气。
的确,有着机甲武器的石场驻守士兵,劳役作为肉体凡胎确实不是对手,但操纵机甲的士兵,又不可能一直都是在机甲里的。
所以,在活路被堵死的第四日夜晚,感觉自身没有活路的五十一号石场劳役们就开始了反击,却是趁着夜色偷袭了驻守石场的守夜士兵,一场暴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