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太医已经来了,不如让太医先给您看看?”高德茂低声说。
皇帝痛苦地捂着头,对高德茂伸出手,示意高德茂再给他拿个冰帕子过来,却没说让太医进来:“从去年到今年,这登闻鼓就没消停过!高祖到父皇加起来也没这几个月登闻鼓响的次数多!怎么……借着登闻鼓是要让朕知道朕是个昏君吗?!”
吕晋忙跪地行礼:“学子们万万没有此等心思啊!陛下息怒!”
“息怒?!朕哪儿还敢怒啊!”皇帝一把从高德茂手中夺过冰帕子按在头上,闭着眼,胸口起伏剧烈,“死谏是假,存心给朕难堪是真!这是踩着朕的脸面……给他们的虚名做垫脚石!让御史将朕写成商纣王那样的昏君!”
皇帝头疼的受不住,又一时间怒火攻心,人直愣愣朝软榻后倒去。
“陛下!”
“陛下!”
大殿内乱成一团,高德茂扶住皇帝尖细的嗓音高声喊道:“太医!快!太医!”
宫内,皇帝被气晕过去。
宫外,国子监的生员们都盘腿坐于武德门外,生员们大约都已经喊得筋疲力竭,只有寥寥几人沙哑着嗓音齐声喊着……
“权臣只手遮天,百姓申冤无门,勋贵世族相护勾结包庇,求陛下严惩杀人者!严惩残暴之徒,以正晋国强者仁德之名。”
一句话,包含了吕元鹏和白卿言。
“诸位!诸位……”太子高声喊道,“此案大理寺已经接手,此刻仵作正在验尸,只要确定是林信安是死于吕元鹏重伤,孤绝不包庇!且此次前去验尸的仵作有大都城内德行最高的老仵作刘三金亲自验尸,还请诸位放心。”
刘三金个性是出了名的耿直,凭尸讲述,且从不避权贵,曾经有很多大案子都是在刘三金的手中破的,当年重审御史简从文旧案,佟贵妃的父亲以百金贿赂刘三金,却被刘三金直接将黄金交到了大理寺。
也是因此让刘三金名噪一时。
国子监的生员们一听是刘三金验尸,你看我我看你纷纷点头。
“我们就在这里陪着林兄的母亲等结果!”几个意气生员道。
又有人问:“陛下与太子殿下又要如何处置白卿言呢?林兄之死……和白卿言脱不开关系,她擅杀降俘,让列国皆视我晋国为虎狼狠戾之国,白卿言损我晋国仁德盛名,是为国贼!陛下还封白卿言为郡主,我等不服!求陛下严惩国贼!”
“话不能这么说,我等只是来为林兄讨公道的!”有生员不赞同的皱眉,“可没有想来求陛下惩治镇国郡主,不论怎么说? 镇国郡主也是为了护国? 以少胜多不杀降俘如今受西凉人屠戮的就是我们晋国了!”
“你难道忘了繁雀楼那魏人的一番言论?我晋国因此事已经在列国臭名昭著!也如林兄所言,白卿言杀西凉十万降俘,他日列国就会杀我晋国十万、二十万、三十万、四十万……甚至更多!自古君子以品德立世? 明君以仁德立国? 大国以大仁德泽列国。我晋国称霸列国数十年,一向为列国表率? 此次焚杀降俘? 若列国纷纷效仿,人间将成炼狱。”
“所以你们当时怎么不去用你们的德行击退西凉军?”
太子眼看着生员们反到自己争辩了起来? 反到没有给他为白卿言说话的机会,只能立在一旁静静看着。
武德门内突然有一小太监偷偷出来,在太子耳边低声说了皇帝晕倒之事,太子头皮一紧? 连忙跟着小太监转身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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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卯时? 白卿言刚出门便听说,关雍崇老先生的车驾从城外进来,朝武德门的方向去了。
要陪白卿言一同去宗族的白锦稚一听? 拽着缰绳的手一紧,扭头望着白卿言:“长姐……”
关雍崇老先生是白卿言的恩师,能与崔石岩其名的当世鸿儒。
儒家的核心思想? 便是仁、义、礼、智、信。
关雍崇老先生作为当时鸿儒? 白锦稚担心关雍崇老先生接受不了长姐焚杀降俘之事? 若是连长姐这位老师都觉得长姐有错,那么长姐可真就辩白无望了。
那些儒学大家和儒生远离战场,哪里晓得战场残酷,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
白卿言一跃上马,道:“去看看……”
白卿言到的时候,关雍崇老先生的车驾在武德门外停下,国子监的生员们知道关雍崇老先生来了,以为关雍崇老先生是来为他们壮声势的迎上前,规规矩矩行礼:“关老先生……怎得劳动关老先生前来。”
关雍崇老先生在家仆的搀扶之下,弯腰从四角悬着明灯的马车上下来,温厚的视线扫过手中提灯表情激动的儒生们开口:“听说,国子监生员在武德门外,逼着陛下严惩吕相之孙,和老朽的嫡传弟子白卿言,特来走一遭。”
国子监的生员们脸色变了又变,白卿言竟然是关老先生的嫡传弟子?!
白卿言是个女子啊!
“瓮山峡谷斩杀西凉十万降俘之事,老朽早已听说!刚才老朽听到生员人说,君子以品德立世,明君以仁德立国,大国以大仁德泽列国,老朽也深以为然!”
听到关雍崇老先生这么说,刚才说这席话的生员连忙对关雍崇老先生长揖到地,露出沾沾自喜的表情。
可关雍崇老先生话锋一转:“但……西凉来犯,我晋国最晓勇的白家军几十万陷于阴谋中,尽数被斩杀。晋国天门关被破,门户大开,民心慌慌!晋国不敌西凉,节节败退,何敢以大国自居?当反躬自省,何以晋由强盛转衰才是。”
关雍崇老先生声音徐徐,浑厚如钟:“以仁德德泽列国不错,可诸位莫要忘了,圣人有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晋国百姓水深火热自顾不暇,又如何兼济天下,如何德泽列国?瓮山峡谷一战,虽是以战止战,却也是被迫应战,否则……她一女儿身,又重伤武功尽失,大可躲在这大都城,独善其身,免战火纷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