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忘的酒楼除了在菜色上用心,酒水也自然不敢马虎,一心楼如今进的酒水,俱是上好佳酿,如醇厚甘鲜的百川酒、柔和爽口的竹叶青、口感清冽的琉璃酿、馥郁芳香的雪珍露、滋味绵长的琼花流香,又有碧玉春、葡萄酒、仙醁、溪春等,共计十余种。
而菜色,也都是林忘别出心裁认真研究的,区别于别的店千篇一律的菜色,林忘却是时时出新,灵活地变幻着菜单,如今众人也都摸索出来,一心楼至少一个月推出一道新菜,便是冲那道新菜,也有不少人隔三差五就来光顾。
不过到底还是烤鸭最风靡,当之无愧一心楼招牌菜,来酒楼的人必的一道菜,以至于林忘在第五天的时候,趁着早上清净,在厨房新打了一个炉子,又特意调来几人来厨房打下手,否则真忙不过来。吃过的烤鸭人无不叫好,又有些文人慕名而来,走到题壁前品足论评,或是跟景留词,毅然是一心楼一大特色。
转眼,林忘酒楼开张两个多月了,仍旧整日高朋满座,生意真真好。有人见如今烤鸭风靡全城,便也想着有样学样,乍一看烤鸭制作工艺不难,可真有其他酒楼推出了,也只是外观看着像,吃到嘴里,味道相差十万八千里,其他人无论怎么琢磨,都琢磨不出是差在哪里。
林忘虽每日来酒楼坐镇,他却不是掌柜,以他那如虫爬般的笔迹,又慢又难看,且又不会写字,人家一页纸能记十好几行,搁林忘就够写几个大字的,还不够着急了。一心楼如今的掌柜,也是当初顾子青给他的一个老人,姓马,年近五十,能写会算,为人很圆滑,以前在顾子青的庄子上管账,如今正适合做掌柜,林忘从旁观察了十来日,果然见他应付的如鱼得水。
所以每日林忘只在酒楼待到傍晚,然后便带着人回家,剩下的交给马掌柜应付,转天早上再由他汇报。
这一日,林忘刚到家,还来不及换衣服,便接到门公来报,李沐公子来访。
林忘心中只奇怪几秒,然后便猜到应是顾子青让他来的,否则俩人没有交集,再加上需要避嫌,李沐万不会来找他。
索性也没去换衣服,直接来到厅里等他。
不出片刻,李沐便在门公的带领下来到厅上,只见他身后还跟着俩人,手里捧着什么,林忘其实已经猜到又是顾子青送来的东西,反而不好明目张胆打量,而是直直看着李沐。
李沐脸上带着礼貌的笑容,一身白衣,手里拿着把扇子,乍一看倒是翩翩君子。林忘每次见他这样,总是会想起昭提过他武功高强,连顾子青都承认了,林忘总觉得有些不真实,若是搁书中描写,白衣公子,执剑江湖,似乎很好理解,可真当有这么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人站在面前,便想象不到他舞刀弄枪的样子。
下意识地,林忘看了眼昭,果然昭脸颊一片粉红,半低着头,也没发现林忘看他。
林忘以主人身份坐在上手,受了李沐一揖,后者大大方方道:“我们老大让我送些东西过来。”
因早猜到了,林忘没表现惊讶,这会再矫情,就有些假了,于是了头:“有劳了。”
李沐侧头示意,跟在他身后的那俩人,便端着手里的东西上前。
林忘眯了眯眼,发现那俩人各自抱着一盆盆栽,这花盆巨大,俩人分别环抱着,能看见露出的胳膊上鼓起青筋,而花盆里的扁平叶子搭在盆里的木架子上,中间结了几个不大不的红彤彤果实,看着十分喜庆。
林忘见了那东西后,心中猛地一跳,不太确定地问:“这是”
李沐如今也知老大就是爱这个林忘,他们当手下的也没办法,此刻笑得没个正形:“这个代表了我们老大的心意。”
林忘心中古怪,暗自嘀咕:“两盆西红柿,代表什么心意?”
李沐听不见林忘的心声,这会忽然换了个严肃的表情,指着那俩花盆:“你看它颜色艳丽,也该猜到这是有毒的,这是我们老大从西边带来的,那个国家叫什么‘爱情果’,老大便动了心思,非要来送给你,也不知在咱们这养不养得活,林哥你可要嘱咐好下人,别叫人偷吃了,毒死人。”
屋中其他人听了李沐的话,又是好奇,又是心惊,虽不吃就没关系,可一想到这东西有毒,还是有些怕。
林忘目瞪口呆,一时不出话,以至于他连李沐那句“养得活养不活”意有所指都没听出来。
叫李沐这么一,他反而不确定那是不是西红柿了。
李沐见东西送到,为免惹人口舌,也不久留,双手一拱,就欲告辞。即便是客套,林忘也不可能出什么挽留的话,也只得了头,句“保重。”
待他走后,林忘迫不及待几步走了过去,围着那两个花盆研究,伸手欲摸一摸红色果实,昭和吴语在后面齐齐惊呼:“心,有毒。”
林忘此时的心思全在眼前的果实上了,一下子猝不及防,被那两道拔尖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下意识往后缩了缩,然后又笑自己胆,那红彤彤的果实,怎么看怎么是西红柿,只是比一般西红柿很多,却又不是圣女果。
“不碍的,我只摸一摸,一会就去洗手。”
昭、吴语一脸担心地来到林忘身后,眼巴巴地看着花盆里的植物,又是有些可惜,又是有些惧怕,他们也知,在野外,颜色越艳丽的东西,毒性越大,如毒蛇,如蘑菇,现下再见这色泽娇艳,鲜红欲滴的果实,心中只道定毒性威猛,即便林忘只是摸摸,他们也不放心。
比起俩人的紧张,林忘自然的多,伸手摸上藤条下的果实,他甚至能听见身后俩人倒吸了口气。林忘撇嘴笑了笑,捏了捏果实,又俯身闻了闻,倒是没闻见西红柿的气味,鼻间满满都是一股土腥味。
昭和林忘更为亲厚,见他鼻子都快碰到叶子了,吓得脸色煞白,也顾不得其他,伸手就给林忘拉了回来,嘴上一个劲地:“林哥儿,别凑得太近,谁知这东西气味有没有毒,心一,这又是从外国进来了,若你真中毒了,都没地方去找解药。”
吴语自打跟了林忘,胆子也大了些,话他之前胆子就不,只是为人低调,不爱话,他这会儿一个劲地腹诽:“二爷送这个干什么,让我们都跟着提心吊胆。”
林忘此时眼睛发亮,如今他已确定这就是西红柿,只等趁人不注意时,摘下一个切开看看,为了免得让人担心,他准备晚上背着人来:“不碍的,二爷既然送来,想来这东西毒性应不大。”
昭也跟着嘀咕:“我看这颜色艳,毒性应是不。”
“呵呵,也别管它了,一会让张彪、赵虎将这两盆送进我房里吧,我倒是喜欢的紧。”
那俩人齐齐摇头,昭:“这东西实在鲜艳,谁知道气味有没有毒,不要摆在房里,你若是喜欢,就搁在门口吧。”
林忘也不想跟他们争,便了头。
吴语又扭头看了一眼那果实,然后:“我一会跟其余人打声招呼,让他们都心些,别偷吃果子害死了自己。”
林忘不置可否,就随他去了。
等晚的时候,林忘见人都睡了,又沉了一会,这才翻身下床,悄悄开了门,果然见那两盆一左一右摆在门口,他借着月光拧了一个下来,然后迅速关门回屋。
回到里屋,桌子上着灯,他将那拳头大的果实摆在桌上,然后去枕头下拿出防身的匕首,这把匕首还是当初他和顾子青在城外第二次见面时,削头发用的那把,手柄缠着线,刀身呈柳叶状,锋利无比,上次顾子青来,见他用棍子防身,担心不够厉害,于是就将匕首给他留下了。
匕首沉甸甸的,搁在手里有些压手,每次握着这把匕首,林忘心中就感慨颇多,当初救顾子青时是出于什么心理已经有些模糊了,但那时做梦也想不到俩人会变成如今的这种关系。
收回心中杂思,他将果实一分为二,里面汁水爆出,又有青黄色籽流在桌子上,林忘捻了一下凑到鼻间,顿时一股淡淡带着涩味的清香传来。
林忘望着手指上那抹红,伸出舌头舔了舔,这会想起李沐警告有毒的话,心里竟扑通扑通有些紧张,等他将手上那抹果肉卷到嘴里,尝到熟悉的酸甜口感,林忘便释怀了,然后咯咯咯笑了起来。
如今他已肯定,这的的确确是西红柿无疑,只是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它为何会被人是有毒。
因有好几年没吃到西红柿,这会被这酸甜口味勾起了馋虫,林忘索性撕开果皮,咬着果肉,将两瓣西红柿都吃进嘴里。
其实这个西红柿偏酸一,却十分刺激味蕾,不一会,林忘就将西红柿都吃了,只在桌子上留下一堆果皮。
林忘满手汁水,幸好他习惯让人在屋里放盆水,于是走到盆边洗了手,然后又拿布巾擦了擦。
刚擦完手,就听见窗户外面响起三快三慢的声响,并且隐隐有个模糊影子投在窗上,林忘叹了口气,知是顾子青来了,顾子青怕突然出现吓到他,于是约定了这么个暗号,提前让他知晓。
林忘也忘了西红柿的事,顺势走到了外屋,替他开了门,站在门外背着光的男人,即便看不正脸,光看着轮廓,林忘也认得出来。
顾子青看见屋中灯光,就知林忘没睡,所以敲完窗子来到门外,也不急着开门,反而打量起摆在门口的爱情果来,虽李沐已经叮嘱过,但他不亲自再跟林忘一遍这东西有毒,总归不放心。
这两株爱情果其实是顾子青在外国合作的商人,听他成亲了,专门送来的贺礼,他听了典故,脑海里只想着林忘,便送给了他,送来后就后悔了,他就该顺势送给宋晓莲,也不告诉她有毒,看她会不会吃了这果实。顾子青只听爱情果有毒,到底有多毒,他是不知道,只知道被那国家的人夸大十分,又什么吃了后浑身会长满瘤子,又吃了后立刻就死去。
等林忘给他开了门,顾子青收回视线,迈步往屋里走,边走边声:“那两盆放在外面就好,谁知道气味有毒没毒,你平时可千万不要碰”
顾子青的话戛然而止,他猛地瞪大眼睛,狠狠盯着桌子上的果皮,因林忘根深蒂固地知道西红柿无毒,再加上刚刚怕有其他人看见顾子青,于是急匆匆给他开门,竟忘了掩饰一下桌上的果皮,这会他仍没反应过来,还在奇怪顾子青怎么忽然不话了,扭过头,借着微弱灯光,只见顾子青面目狰狞,脸色惨白,跟鬼一样,当真吓了林忘一跳,只觉慎得慌,后背顿时起了一层冷汗。
“你怎”
顾子青忽然一声暴喝,一步就窜到了林忘跟前,一只手固定着林忘的脖子,一只手扣着林忘的嘴,五官都扭曲了:“你吃了那果实?赶紧吐出来,那有毒的!”
声音破碎,像变了一个人,完全没有往日的镇定,林忘只一下便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在见顾子青这样,心中异常愧疚了,又有些心酸。
林忘嘴巴被顾子青抠着,差吐出来,他急急忙忙覆盖住顾子青的大手,拼命往外拉,嘴里因塞了顾子青的手指头,有些含混不清:“你先放开我,我没事,我真没事,你听我,我没中毒。”
顾子青不听,仍伸着手指,林忘此时难受极了,只得咬住他的手指,却不敢太使劲,俩人折腾了有一会,顾子青见林忘无恙,总算一冷静下来,示意他松嘴,然后慢慢收回了手,眼睛不眨一下地盯着林忘,表情竟有些失魂落魄。
林忘见他这样,心里仿佛被人一下下拉扯地疼,他伸开双手环住顾子青,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听着过快的心跳,轻声:“抱歉,让你担心了,我没事。”
一双手紧紧揽上林忘的后背,顾子青低沉嘶哑的声音从头传来:“真的?”
林忘现下只穿着一件薄薄里衣,能清楚感觉到印在自己后背的那双手,手心全是汗,从衣服渗透进来,烫着皮肤,忽然他觉得心疼得无所适从:“真的,我没事,你别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