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是一笔不错的交易。

我一边思考，一边心灵感应退休佛喀斯。四条触须不由自主地交错着扭在一起，轻轻蠕动。

但是鉴于我们彼此之间没有互信，你需要支付一点订金。

“噢吼，这要求很公道，非常公道，”缩水的大魔鬼说，“我建议你仔细在旁边那条死蜥蜴的盔甲里面找一找，你会发现对你很有帮助的东西。”

我知道它在那儿。

我对魔鬼说：你不能用原本就属于我的物品和我交易。

那是一枚未能成功发育成主脑的便携式伴脑，就藏在扎坎迪首领还没摔碎的恐爪怪护肩头骨里。

苏拉克就是通过那枚主脑控制扎坎迪首领并且和我心灵感应的。

“噢，”魔鬼的眼珠转了转，“这么说，你需要我提供信息。”

我直截了当地提问：为什么扎坎迪首领袭击我们的时候，冒名罗德里格斯？罗德里格斯跟今天的行刺事件有关系吗？

我懒得继续虚与委蛇。我那两个低智商种族同伴还在我们的住所等着我呢，似乎他们遇到的麻烦还不小。

魔鬼咧嘴笑了，伸出舌头舔了舔向上翻的深红色鼻子。

“李德炉是十个灰矮人家族的联合王国，直到现在，每个十钢家族仍然统治着自己的领地，”它说，“你们就住在这里，居然不知道脚下这片土地名义上归哪个家族统治？”

……罗德里格斯？

“完全正确。这片区域里的蜥蜴人、恐爪怪，都是这个家族的附庸种族。”

退休佛喀斯说。

“所以我猜你们还不知道，你们刚到这里就被罗德里格斯家族察觉了吧？毕竟这个家族的心灵术士和巫师辈出，以隐忍和智慧著称。”

退休佛喀斯告诉我，罗德里格斯家族是十钢之中成立较晚的一个家族。它的创立者叫“红色罗德里格”，一个从地表游历归来的灰矮人心灵术士。当时只有七钢家族。

这个灰矮人心灵术士出现在李德炉之后，以佣兵的身份在七钢之间纵横捭阖，最终一手促成了李德炉联合王国，奇迹般建立了自己的家族，形成这座城市现在的政治格局。

请等一下。

我打断退休佛喀斯。

红色罗德里格来到李德炉的时候只有七钢家族，而他却促成了十个家族的联合王国？

“一点儿不错，”魔鬼说，“你不会以为七钢家族都流传到今天了吧？在李德炉联合王国建立前，红色罗德里格运用可敬的阴谋接连颠覆了其中三个家族，又分裂和削弱了剩下四家，才有了现在的十钢。”

退休佛喀斯狰狞地对我笑：“听起来是不是更像幕后黑手了？”

我表示同意。

“如果你早三十年来，说不定还可以见到那位至少活了一千岁的传奇人物，”魔鬼说，“但是罗德里格斯家族现在已经衰落得不成样子了，红色罗德里格在二十六年前去探索紫晶禁地，一去不回。罗德里格斯家族从此一落千丈。”

他的后裔里一个出色的都没有吗？

“没有，”退休佛喀斯说，“红色罗德里格有个别号，叫‘幸运的枪兵’。因为他在做佣兵的时候，收取报酬从来不要钱，只要与七钢贵族身份的女人一夕之欢。就这样，他先后做了六个家族的女婿，一堆女人给他生了十几个儿子，这就是他建立家族的底气。只不过罗德里格斯家族建立之后没多久，他所有的儿子都在家族内讧中死光了，还有三个是被他亲手处决的——你这是什么眼神？”

我斜眼看它，心灵感应：为什么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灰矮人心灵术士有浓重的魔鬼风格？

蜕变成小魔鬼的退休佛喀斯左顾右盼，用尾巴尖挠屁股。

既然红色罗德里格的儿子都死了，那么现任族长又是谁？

“他嫡亲的曾孙子，还在襁褓之中，到成年至少还得八十年。现在知道你们的阴谋论有多蠢了吧？即便现任国王和公主遇刺，厄尔森家族又垮了台，罗德里格斯家族目前也推不出可继承王位的人选。”

线索又断了。

既然如此。我问，你说罗德里格斯盯上我们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退休佛喀斯说，“你真的没有意识到你们有多可疑吗？罗德里格斯只想让家族轮换称王平稳过渡，不想多生事端。可你们呢，拦路抢劫，杀人越货，而且还用精神控制占据蜥蜴人的住所。甚至现在，还把蜥蜴人聚落的首领一网打尽啦。”

我用触须轻轻按摩额角。

我还以为扎坎迪率领恐爪怪伏击我们是苏拉克的主意……所以罗德里格斯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蜥蜴人手下已经都变成了半灵吸怪？

“你觉得呢？灰矮人跟你们可是种族深仇，你认为他们会容忍一群满脑袋触须的家伙在眼皮下晃来晃去吗？”

很有说服力。

“怎么样，我自认已经充分表现了诚意，”退休佛喀斯说，“现在轮到你了，夺心魔。”

完成契约魔宠仪式一般需要二十四小时，但仅仅是对无知无识的小动物才那样费事。你需要完成勾连魔力、启智以及一系列复杂的魔法程序。

在退休佛喀斯的魔力配合下，我们仅用了三分钟就搞定了。

我一边感受着和前地狱魔将之间新建立的魔法羁绊，一边打扫战场：先收缴了扎坎迪首领的灵能骨杖，而后用触须钻入扎坎迪首领的头骨护肩，从里面掏出了那枚便携式伴脑。

便携式伴脑的形状就像一块直径五六英寸的近乎球形的半透明宝石。里面是粘稠的淡绿色心灵黏液，黏液中漂浮着一枚幼小的脑组织。它是从中枢主脑上分裂出来的有知觉的主脑胚芽。

每当我们灵吸怪外出长期旅行之前，就会带上便携式伴脑。通过它，我们可以将自身的思维链接到城市中枢主脑，从主脑获取急需掌握的知识，或者把沿途见闻上传中枢主脑。

我在离开地狱火之城的时候没有领便携式伴脑——刺杀过苏拉克之后，得知他并没有死而且还变成了中枢主脑，我立刻仓皇离开地狱火之城，根本没勇气再去脑池面对他。

我小心翼翼地将思维卷须探入这枚便携式伴脑，却什么都没探知到——苏拉克已经抽离了心灵连线，切断链接的同时顺带还摧毁了伴脑不高的智力，只留下一个空空如也的躯壳。

或许吃掉它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我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我发现伴脑里面储存着浩如烟海的记忆和数据，都是扎坎迪首领这么多年在李德炉收集的，其中颇有一些有趣的资料。

我撤回思维卷须，随须把便携式伴脑放入长袍内袋，和叠好的白丝巾手帕放在一起，饶有趣味地看了一眼等在旁边百无聊赖的前地狱魔将。

缔结契约之后，魔鬼的脸色好多了。成为我的魔宠的同时，它也分享着我掠夺自蛛化卓尔半神术士的巨大魔力。尽管我只能用这份魔力施展艾克林恩种马小说术……

新魔宠察觉到我的视线，大大方方地问：“什么事？”

既然你的老板剥夺了你的名字。我心灵感应它，现在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新魔宠的脸变得阴郁了。

“佛喀斯，”它露出牙齿，对我微笑，“这个名字我迟早会取回来，只有我才是佛喀斯。”

考虑到半精灵对我传讯说的是“有大麻烦”，我没有直接传送回圆屋住所，而是先重新变成人类，然后显现时间加速，进入静止时间帧，再把我和新魔宠传送到了盐柱附近。

我一眼就看见灰矮人和半精灵正站在盐柱下的旋梯口，神情烦躁不安。两个人保持着来回踱步的姿势，显然正在等着我。

当我现身向他们走去，他们立刻迎向我，对我身旁的佛喀斯视若无睹。

“跟朕来，”骨头脸色极为难看对我低声说。

我们一齐沿着旋梯向上，谁也没有说话。

来到圆屋住所门外，我发现圆屋的门半掩着，一股熟悉的气味从门缝里飘出来，那是鲜血和内脏暴露在空气中的味道。

我回头看了看半精灵和灰矮人。骨头没有反应。半精灵对我伸了伸下巴，意思是让我自己看。

我透过半掩的屋门向里扫了一眼，几十个人，或者更多，正横七竖八地躺在里面。

在红外视觉里，他们和旁边的墙壁与地板一样冰冷黑暗。

我在房门上轻轻施加了一点精神力，门无声无息地滑开了。

一副大屠杀的景象在我面前展开，满屋鲜红荡漾，圆屋的门槛很高，以至于房间里几乎变成红色的池塘。

总共有四十多个全副武装的死者，拥挤着死在我们的临时住所里。

有蜥蜴人，灰矮人，数量最多的却是一群狗头人。

血祭吗？

但是仔细看又不像。每一个死者身上都遍体鳞伤，各种兵刃在它们身上留下或深或浅的伤痕。而这些兵刃就握在它们彼此手中。

似乎在我们的圆屋住所里，爆发了一场近距离的恶斗。

我喃喃自语：“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怎么知道？”骨头暴躁地说，“我们刚回来，发现门没有上锁，推开门就看到是这个！”

我抬起左手，示意他不要再继续讲下去，显现心灵异能阅读物体需要时间。

就在这时，我在众多的死者面孔里发现了一个熟人。

忠于职守的城门卫兵加尔伯格，面向房门侧躺在血泊之中，死气沉沉的灰白眼珠正与我四目相对，一脸迷茫和惊愕的表情。尽管他还戴着城门卫兵的头盔，但是头盔后脑部被打得凹陷了一个大坑。

与此同时，佛喀斯在我身旁轻声“咦”了一声。

你认识他？

我通过与魔宠的心灵链接询问佛喀斯。

佛喀斯点了点头。

“他是加尔伯格，”佛喀斯说，魔鬼确实知道不少事，“一个破落户，公主的远房叔叔，因为盗窃家族财物被投票驱逐了，只能在外环偷鸡摸狗度日……他来这儿做什么？”

小心。

一直沉默的灵晶仆突然心灵感应我。

充满恶意的生物正在靠近，为数众多。

即便灵晶仆没有提醒我，我也听见旋梯下面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