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睿影惊诧的几乎不敢呼吸。
这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担心错过了什么剧烈的异动。
剑在他手中已经出鞘,刘睿影完全可以毫不顾忌的出剑。
但他没有这么做。
他想看看这种“东西”还能有何种的变化。
这“东西”落地之后,纹丝不动,似是在思考,或许本来就不是个活物。但方才那种诡异的移动方式,已经突破了刘睿影的认知。在他的印象里,不会有任何活物可以用这种“东西”的方式来移动,更不会制造出那样的响动。
马蹄声之所以这么叫,是因为只有马蹄才能发出这样的声音。牛蹄,驴蹄都不行。若是可以混为一谈,那这个世道就会混乱不堪,再无任何精准和规矩可言。
所以当一个“东西”能制造出犹如马蹄奔跑时的响动,同时又能以壁虎般的身子在几乎竖直的树干上来回游移,还能轻飘飘的落下没有一点分量时,刘睿影觉得自己对这个世道的认知都出现了偏差,一种难以言明的情感从他的心里生发出来。
不是恐惧害怕,而是一种超脱了认知之后的无力感。
这无力感一出现就立即遍布全身,让他手中的剑似是都化为了不存在的虚无。
上一刻,他还能感觉得自己用力握着剑,感觉到自己跳动的脉搏,和喉结上下移动时吞咽的口水。但现在他连脑子里的精神都是空空如也,四肢若不是肉眼可以看得到,那便可以等同于不存在。
要是因为过度疲惫所造成的无力感,睡一觉就能恢复过来,算不得什么大事。可刘睿影现在的无力感,却是从精神深处的无尽虚无里生发出来的。他能隐约感觉到,但却如星月的光芒一般不可琢磨……
刘睿影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努力提醒自己,想要将精神之中的无力感全部去除,然后专注于眼前这诡异的“东西”和手中的剑。
这么做的确是有些效果。
但也只是暂时的……
因为那无力感并不是被他彻底从脑子里身体中驱逐了出去,而是被他坚定且强大的意志力所压下。就像是一只躁动不安的猎狗,被放在箱子里还总想着跳出来,为此只能用一个更重的重物压在箱子上,才能让它暂时的安静片刻。
这个法子治标不治本,只能说刘睿影的意志力太过于出色,否则在见到了如此打破认知上限的东西时,很多人或许都会在那一瞬间变得疯魔吃痴傻。
刘睿影很显然没有变得如此,他还守住了最后的清醒和理智。靠着这最后的坚守,才能让自己恢复过来,把那“猎狗”死死的关在箱子里。
忽然,那“东西”站立了起来。
没有任何动作,就是这样直挺挺的立了起来。
若是一个人趴在地上,他起码得用胳膊撑起自己的身体,然后拱起背部,双腿回缩蹬地,这样才能站直身子。
可这“东西”没有任何准备与反应,犹如身后被吊着一根看不见的牵引绳般,被缓缓拉起,直到竖直。
刘睿影后撤了半步,调整好身形,准备随时出剑。
脑中刚刚被强行压下去的无力感,此时又开始躁动不已。虽然还不至于像先前那样影响到他的全身,可精神中一直有个不听话的角落,便让他好似如鲠在喉般,备受煎熬。
不过现在看去,那“东西”已经恢复了
一些样子,起码可以看作是一个佝偻着身子,头发很长时间都没有梳洗,穿着破烂的人。
像个穷苦邋遢的乞丐,脸上挂着不知积攒了多久的土,嘴唇干裂了也不自知,麻木的动弹一下,就是代表着他生存的样子。
他们往往只会盯着一样东西,吃食和水,为了活命,他们会到处转悠,用身上破烂的行装来博取人们同情。
这样的人,放在中都城里就是蹲在墙角,拿着一个破碗,冲着来往的众人不断用哭腔说着一些央求的好话,以此希望获得些许施舍。
刘睿影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符合他认知的形象放在眼前这“东西”身上,但他忽然想起来,自己现在所处的是大漠之上古树的树洞里。这里怎么会有乞丐?
乞丐乞讨是为了生存,并不是什么修行的隐士。
哪里都会有乞丐,有人的地方一定就有这种人,但这种人出现的契机也是要某个地方有粮食,或者热闹人多,不然人们就算是饿死在家里,也不会出去当什么丢人现眼的乞丐。
这里罕无人烟,根本不具备任何乞讨的条件,便也不会有乞丐的存在!
想到这里,刘睿影有些着急……
他急于用脑中现有的已知的来把眼前这“东西”解释的更加合理,起码要让他自己能够接受,觉得这“东西”不再那么超脱,那脑海里的无力感便会老实下来,不会再这样时刻躁动着……
那股无力感让他感到迷茫和害怕,让他觉得未知的感受是极其的难熬,就像是一个瞎子,在黑夜里摸索,不知脚下的路,不知前方有何物品。
他们也不能用脑子去想,因为他们的世界里只有黑暗。
就和刘睿影一样,他现在的猜测也是一片空白,不知从何说起。
可思来想去,刘睿影都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已知东西来强加在眼前这怪异上。
他活的年纪是不久,但也算的上是走南闯北。
到目前为止,见过最超脱的东西,就是进入岩子那一方天地内,帮凌夫人脱困的那次。
黑色的河流,两岸全都是几乎竖直的陡峭巨石,顶端放着白骨,不知道是人的还是野兽的。若隐若现的窗户每个都是紧闭着且破碎的,雾气蒸腾,头顶惨淡无光,令人眼花缭乱。从河流里冒出来的阵阵腐败的恶臭更是时刻都让人止不住的干呕起来……
这些虽然都是极为超脱认知的存在,但都是写死物。现在刘睿影回想起来,那黑色的河水好似从未流动过,就想一块豆腐般,颤巍巍的堆积在河道里。
最关键的一点,岩子起码还是个人。
肩膀上架着一个脑袋,双手双脚健全。
除了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有蚯蚓般的疤痕外,其余的再没什么诡异。
可眼前这从老树的树洞到这“东西”,全都存在于常理之外,没有任何是普通的,可以让刘睿影轻而易举理解的。
胡思乱想了一阵,刘睿影发现这着实是徒劳。既没有解决眼前的诡异,也没能彻底的消除精神中的无力感。显然以他现在的认知,想要找到个差不多的东西来和眼前这诡异放在一起,还做不到,甚至差的很远。
那诡异在立直了身子后,又是纹丝不动的战力了很久。
它的左右两侧缓缓出现了轻微的
动作,似是人的双手在大衣里寻摸着什么东西一般。
这个动作大概只持续了片刻,就又重新归于平静。
刘睿影的耳边忽然传来奇怪的声响,和先前的完全不同,像是笛声。但远没有笛声的清脆悦耳和空灵,反而让刘睿影产生一种难以描述的恐惧,总觉得这笛声能从老树树洞更深邃的内部召唤出来些诡异的东西。
声音是最捉摸不透的,谁也不知道那从何而来,要做什么,想要闭耳不听,却发现那东西拼了命的往你耳朵里钻,像个迫切的魔物,要打破一切障碍。
笛声之间还穿插着一种极为怨毒的哀嚎,声音不到,但明显是配合着这笛声出现的。原本这样的声音并不能让刘睿影感到恐怖,可在这样的环境下,又是从如此诡异的“东西”那里传来,就会化作在心头徘徊不去的神秘。
笛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汗珠从刘睿影的额头、鼻尖渗透出来,鬓角已经全然被汗水打湿。呼吸之间,他觉得背心处先前被莫名的巨力推搡的地方开始燥热瘙痒。
就在他几乎都要松开手中的剑,用双手不顾一切的堵住耳朵的时候,笛声突然戛然而止。
那诡异的东西,将身子又挺立了几分,似是抬起头来,从树洞的缝隙里,凝视着头顶的星光。
一只手从高高抬起。
的确是手!
和刘睿影的手一样!
有五个指头,手心和手背的普通的手。
刘睿影长舒了一口气。
一瞬间的毛孔又合闭起来,汗也蒸发了,整个人仿佛从火海中刚捞出来,被丢进了水里。恢复了呼吸。
终于能确定眼前这诡异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是个人,而且是个男人。
因为这只手极为粗糙,皮肤上还覆盖了许多脏东西。长长的指甲应当是很久都没有修剪过,里面藏了一层黑黑的油灰。
这只手在虚空中抓挠着,不断的张开又攥拳,极为有节奏感。但空中空无一物,这样平白无故的抓取,除了能活动一下手掌外,刘睿影再想不到任何用处。
总不至于真的有人能觉得自己可以抓住那星光?
要是他真的是这么想,也在这样做的话,那他一定是个疯子……
这只高高抬起,举过头顶的手,在抓握了一阵后,忽然拍下。
用力一提,将覆盖在身上的残破外衣整个抓起,扔了出去。
这已经不能被称为是一件衣服,因为它着实是太破太旧……几乎全部碎成了一条条的布丝,然后拼凑在一起。
脱去这一层破布,整个人身彻底露了出来。
现在那种无力感已经从刘睿影的精神中被彻底打消,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警惕。
这人是谁?
为什么会出现在树洞中?
方才吹奏的奇怪曲子又是什么深意?
这些刘睿影都不知道。
但当他看清了这人的穿戴后,却是就觉得极为眼熟,不知在哪里见过。
这人头身材矮小,头顶上带着又高又尖的帽子,脚下踩着一双厚底靴,和戏台上的唱戏的戏子一模一样。
如此怪异的打扮绝对不是任何地方的风格。
中都城里刘睿影没有见过,漠南也不会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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