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钟后, 程越霖刷完碗,优哉游哉地从厨房走出。
坐在客厅里思虑几秒后,阮芷音出声叫住他。
“程越霖。”
“嗯, 怎么?”
男人扬了下眉, 吊儿郎当地转过头, 墨黑沉静的眸子直直望过来。
许是因为他今天穿着一身黑白相间的运动装, 闲散靠在墙侧的模样, 倒有几分高中时的影子。
阮芷音顿顿:“你如果再偷听我讲话, 我想我需要换个房间。”
想了想,装隔音层的话还需要请装修师傅过来, 换个房间显然更方便。
程越霖闻言勾了下嘴角,撇开点视线,轻笑着回:“阮嘤嘤, 纠正你一点,分明是次卧的隔音太差, 可不是我‘偷’听。”
“另外, 别墅就只有主卧和那间客房能住人, 你要搬去哪?”
阮芷音凝眉:“主卧西边不是还有两间房吗?”
“哦,那是预留的儿童房。”
男人轻描淡写地划除她的计划。
阮芷音顿感莫名其妙:“儿童房, 你哪来的孩子?”
“现在没有,代表以后没有。这未雨绸缪的道理,你懂么?”
程越霖懒洋洋的说完, 深邃的眼眸淡淡瞧向她,辨不出什么绪。
“可赵冰不是说你——”
话没说完, 阮芷音陷入哽塞。
程越霖既然能准备两间儿童房,像是很喜欢孩子。再怎么着,她也能如此直白地戳人痛处。
男人深沉的视线中酝酿着探究:“哦?赵冰说我什么?”
他知道上回赵冰主动找上她见面, 想必是在不经意间透露了什么。
她现在的态度,似乎是......对他多什么太好的误解。
“没什么。”阮芷音舒口气,“好吧,那就搬了,过回头我会请装修师傅过来,在次卧装上层隔音板。”
“随你。”程越霖语调随意,谓地耸了耸肩,继而微哂,意有指地补充,“只要你嫌浪费功夫。”
反正就算装,也用不太久。
/ / /
周末转瞬而逝。
程越霖出差回来后,紧接着就是北城项目正式开工的剪彩仪式。霖恒毕竟是投资方,他自然需要出席。
岚桥城北的地势多起伏,作为住宅区和商业区开都不太容易,过去一直属于郊区。
好在还颇有几分风光意境,市政府想荒废北城的商业价值,最后规划建成大型的度假园区。
阮氏仅负责园区开,也负责之后的营运规划。出席剪彩仪式的除了霖恒代表外,还有之后入驻园区的几方合作商。
康雨提前联系了本地的电视台和媒体过来拍摄,但为了避嫌,阮芷音并没有和程越霖一同到场。
合作方来的差不多,政府那边的人也差不多到齐。
剪彩仪式定在十点钟开始。
还剩十多分钟时,康雨走到坐在礼台前排的阮芷音身边:“阮总,都准备好了。”
“嗯。”阮芷音轻嗯了声。
正要给还未到的程越霖个消息询问,就听见后排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抬眼望去,男人穿着深灰色的笔挺西装,从容迫地走来。硬朗的轮廓间染上许清冷,眸光疏离淡漠。
有几个合作商的代表上和他握手,又简单交谈两句,他时不时点头,却始终高视阔步,于身后几人的簇拥中,行至她身旁停下。
“临时处理事,耽搁。”
这是在向她解释迟来的原因。
在周围人打量的眼神中,阮芷音平静回复:“没事,才正要开始。”
难怪琳琅会说,他平常的模样和以往完全不同。在这种场合中,程越霖的确多疏离的冷漠。
或许真的是那几年承受的艰难和讥讽,让他在外人前变得愈内敛。
听到她的话,程越霖没有多说什么,点了下头,在她身旁落座。
仪式开始,台下人却仍心思各异,视线始终萦绕在前排的两人身上。
程越霖闲散舒展地坐在那,面容泰若,目不斜视,只是高大的身躯经意间朝她的方向微微倾靠。
隐约显出几分亲近。
代表阮氏和霖恒上台致辞的人分别是项彬和仲总监,政府那边,则是规划局的冯科长。
及至最后,才有人邀请阮芷音和程越霖象征性地上台剪彩。
项彬将准备好的剪刀递给阮芷音。
而身侧的男人动声色,温润的掌心虚虚包裹住她的,随后在主持人的示意中,剪开鲜艳的绸缎。
媒体的相机定格在这一幕,从某角度看,这个姿势就像是程越霖把她半拢在怀。
阮芷音余光瞥见程越霖的深蓝色领带,是他早晨出门时换上的,和她身上这件带垂滑感的蓝色衬衫倒是相得益彰。
剪彩仪式结束,项彬还安排人带合作商去逛和讲解园区在设计图纸上的规划。
怕程越霖还有其他的安排,阮芷音正准备先送他离开,就见才陪着合作商离开的项彬,又走了回来。
“阮副总,上次说的入驻园区酒店的选址,南盛那边想要改到浣江东侧的位置,您看?”
南盛集团旗下拥有好几家知名的酒店品牌,而入驻酒店的选址之也已经定好,没出什么岔子。
况且入驻的合作商签的都是租赁的条款,参与投资,对园区的具体规划也没有决定权。
可项彬刚刚带人逛一圈,南盛的徐总监却突然提出希望更改酒店在园区中的位置,态度还颇为执着,确实让人没有料到。
阮芷音听罢,眉心轻皱:“南盛的那几个人这会儿在哪?”
“就在园区东边。”
“我过去看看。”
说完,阮芷音又瞧了眼身旁的男人,“你......”
程越霖垂眸看她,声音淡淡:“一起。”
南盛派来参加剪彩仪式的是业务部的徐总监,随行的还有两个助理。
等阮芷音等人走到园区东边时,那位徐总监还在和项彬组里的人讲着自己更改酒店选址的想法。
阮芷音思量一瞬,走上去:“徐总监,我听项彬说南盛想要把酒店位置从西侧改到东侧?”
徐立看到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几人,面色微顿。
他想过阮芷音和项彬会过来和他交涉,却没想到原本应该要走的程越霖也跟过来。
程越霖和南盛的老板交错,又是北城项目最大的投资商,徐立免多几分客套。
跟程越霖打过招呼后,徐立才看向阮芷音,言语间打着商量:“阮副总,我并不是找麻烦。过我看过设计图纸,东边地势占优,却只有沿途的几座游客服务中心,岂是很可惜?”
阮芷音明白他的意思,站在南盛的角度看,如果把酒店的位置改到浣江东侧,可以多出20%视野更好的的酒店观景房。
“徐总监,有时间去东边的山上看看吗?”
她没有直接拒绝对方的提议,而是抛出了其他的邀请。
徐立虽不明就里,但也没有拒绝。
一行人随着阮芷音的提议,爬上背靠园区那座地势不算很高的山。
山坡还算平缓,但阮芷音穿的鞋带了低跟,上行时还是有吃力,好在程越霖一直默作声地拉着她。
众人还没爬几步,徐立那位走在最方的助理突然脚下一滑,踩空那块积土,连带着旁边的石头也顺势滚落了下去。
跟在后面的阮芷音还没来得及避开,坚硬的石块就砸上她的脚踝。
一阵痛感传来,身形稳,拽着她的男人连忙伸出另一只手扶住她。
下一秒,程越霖揽着她的腰俯身,挺直的眉峰深深蹙起,漆黑的眸子落在她脚腕那道渗血的伤口上。
虽然说上特别严重,但伤口落在阮芷音白皙如玉的脚踝上,也显得格外刺目。
可她只是轻蹙下眉,而后便望向徐立:“徐总监,你也看到了,这座山虽然不高,但土质不好,到了下雨天,客人出入怕是要踩不少的泥泞。”
“我认为,南盛应该更不愿意影响客人心。”
徐立已经察觉到程越霖那愈深沉的脸色,想到是自己的助理连累阮芷音受伤,心下顿时多几分愧意和安。
这会儿听到阮芷音的话,忙讪笑道:“确实,辛苦阮副总了。是小张没注意害得您受了伤,真是不好意思,您看要要......”
他想说,要要安排人上来帮阮芷音先处理下伤口,再接她下去。
可还没说完,就见程越霖凝眉背过身去,膝盖微屈,开口道:“阮嘤嘤,上来。”
阮芷音哑然几秒,明白程越霖这是要背她下山。
虽然是在外人面前,但她到底有好意思,顿了顿,委婉道:“我可以忍一忍,你用......”
程越霖轻笑一声,沉静的视线望过来,像是在说:你愿意的话,我也可以抱你。
众目睽睽之下,阮芷音在心里叹了口气,奈地伸出手,搂住了男人的脖颈。
背起了人,程越霖又瞥了眼姗姗而来的助理白博,清声道:“我送她回家,你留在这,配合项彬一起处理下后边的事。”
言毕,两人向着山脚而去。至于其他人,识趣地没有跟上去。
直到已经看见众人的身影,阮芷音才缓口气,低声问了男人一句:“沉吗?要还是把我放下来吧。”
这点伤,她其实并不觉得有多严重。
虽然刚才连带着扭了下脚,但也至于一点路都走。
程越霖散漫轻笑,又咸不淡地回句:“就你这点斤两,还想让我嫌沉?”
他牢牢地背着她,臂弯像是很有力气,脚步也沉稳。
阮芷音顿顿,遂在多言。
/ / /
司机就候在园区入口,得知阮芷音伤脚,回程的路上也开得快了。
半个多小时后,两人回到了别墅。
医药箱摆在客厅的茶几上,阮芷音靠坐在客厅的沙,挽起裤脚。
而刚刚执意要给她上药的程越霖,动作明显有笨拙,见她一直紧抿着唇,沉声道:“疼么?”
阮芷音微怔,摇摇头。
程越霖打量了她几眼,知为何皱起眉,突然放下中的棉签,复而抬眸,视线直直地望向她。
“阮嘤嘤。”
“嗯?”
“我们谈谈。”
阮芷音搞清他突然变得严肃的原因,表情也多几分惊讶:“谈什么?”
“在别人眼中,我是你丈夫,也是家庭里的男人。”程越霖轻笑着看她,继而道,“阮嘤嘤,你要知道,男人天生在体格上占优,以社会才总是要求男人在家庭中承担保护女人和孩子的责任。”
“我会阻止你去施展你的优秀,但你需要时刻都那么要强,永远紧绷着想依赖任何人,累么?”
话落,他眉峰微拧,想起上回去老宅时,老爷子那句深含惋惜的话——
“音音回阮家这么久,却从来都没有跟我撒过娇。”
程越霖喜欢她这总是忍耐要强的模样,偏偏她自己总是浑然不觉,永远肯向人示弱。
没想到程越霖会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阮芷音表微愣,喃喃道:“以呢?”
程越霖叹口气:“以从今天起,你应该学着向我求助。”
顿了顿,又道,“至少,在外人面前。”
“放心,我很满意这段时间的同居生活,只要你提的要求过分,我都会给你这个面子,也会嫌烦。”
他循循善诱,试图打消她心底的顾虑:“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我们要比其他人更密切一点,是吗?你总是这么见外,反而让我太舒坦。”
阮芷音对上他的视线,觉得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酝酿着她读懂的绪,指尖下意识蜷缩下。
比其他人密切一点......吗?
好像除了最初的那层合作关系,她和程越霖之间又因为这场名义上的婚姻多道明的联系。
或许对于现在的程越霖来说,这场婚姻的持续不只是因为北城项目的利益交换。
而对于她来说,程越霖对她的帮助,也仅仅只是客串了婚礼的新郎。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认真地对她说,要顾虑太多,学着向他求助。
阮芷音总是习惯去逃避依赖产生的懦弱感,从未想过这样也会让身边的人感受到压力,可是现在——
莫名的,像是有根拉的很紧的弦突然崩开。
“其实......好像是有点疼。”
她眼神恍然,还未理清那点混乱的思绪,这句话已经脱口而出。
反应过来后,阮芷音叹了口气,蹙眉沉默好一会儿,终是心复杂地轻笑下,声音压得很低:“程越霖,谢谢你。”
示个弱而已,好像也并不是那么难。
甚至,在让自己松懈心底那个紧绷的角落后,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恩。”男人轻嗯一声,上放轻动作。
客厅里,气氛变得沉默。
等到程越霖给她处理好伤口,收拾起医药箱,阮芷音才突然开口:“还有......对不起。”
“嗯?”
她顿顿,垂眸道:“那天,我该因为自己一时的绪,就误会指认你偷听我讲话。”
“唔。”男人的视线不知怎地飘到医药箱上,淡淡回句,“没事。”
片晌后,又漫不经心地开口:“那你这隔音层,还加加?”
阮芷音沉吟几秒,笑着摇摇头:“暂时......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