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书惠饶是沉浸在双眼被刺瞎的剧烈痛苦之中, 听到这话也不禁猝然变色,声音同体一般剧烈颤抖:“世,世子, 你什么?!”
于思弦归剑入鞘,眼神不耐:“马上送她走——从今以后, 再别叫这个贱人出现在我面前!”
亲信虽然厌恶周书惠不知轻重, 但这时候她形容凄惨、双目已瞎, 也不禁有些怜惜, 只是到底不敢违逆世子的命令, 挥挥吩咐人押着她往军营去。
热血顺着脸颊不间断的往下流,遭受到剧烈刺激的眼眶却情不自禁的涌出泪, 又酸又涩, 进一步加重了那痛苦。
周书惠语破碎, 体颤抖如同秋风中的一片枯叶,难以置信道:“世子, 你要送我去做军/妓?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一行血泪顺着眼眶缓缓流下, 她痛心断肠, 头脑中坚持了数年的信念轰然崩塌,终于按捺不住,在这一瞬嚎啕痛哭:“我只是爱你,我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周书惠瘫坐在地,哭声不止, 左右想将她从地上拽起带走,一时之间竟也未能如愿。
于思弦见状冷笑,索性将这些年积蓄的怒与不屑告知于她:“爱我,你也配?周书惠, 你算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跟我谈爱?”
他语之中难掩厌恶,还带着几分终于能摆脱掉这个累赘和腌臜东西的快意:“每次你着我的时候,我都发自内心的想挖出你这双眼睛,扔在地上踩一脚!要不是你尚且有几分可供利用的地,你以为我会留你在边?呵!”
周书惠曾经那样炽热而真心的爱过他,为他哭,为他笑,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甚至想过不要名分,哪怕是给他做妾也好。
在于思弦边呆了这么多年,她知道自己不是他心中爱,但她觉得好歹也算是半个青梅竹马,面子情总是有的,即便于思弦不会像爱白露那样爱她,起码也会有些温情。
今天她终于知道了。
什么都没有。
除了冷冰冰的厌恶和恶心。
周书惠笑的凄凉,但还是怀抱着后一丝希望,哽咽道:“是因为白露吗?我知道她一直都不喜欢我,你是因为她才……”
话音落地,她便被于思弦一脚踹翻。
“你没资格叫露露的名字!露露是不喜欢你,但是她一向堂堂正正,不会暗箭伤人,不会在背地里捣鬼,更不会偷偷摸摸收买婢女败坏别人的名声!”
他冷笑道:“周书惠,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聪明,觉得天底下没人能得透你?算了吧,但凡你有一丁点脑子,就不会沦落到今天这等地步!处处跟露露较劲,争强好胜,你有那个本事吗?就凭你,给露露提鞋都不配!”
周书惠如坠冰窟,心脏仿佛也在这一瞬间暂停跳动,痛不可言。
她忽然间想起了母亲泪水涟涟的面庞,父亲的和蔼,小妹的活泼可爱,甚至于想起了一向刻板严肃的祖母。
想自己的血脉亲人,也想自己穿书之后做出的那些选择。
跟父母顶嘴,跟小妹吵架,不懂事惹祖母和母亲生,被送回京城,还半路爬窗逃走。
后生生落到了于思弦里,沦落到今天这等地步。
她想起了穿书前的那个夜晚,她倒在床上,脸颊微红,畅想着书里的精彩世界,想惊才绝艳的肃王世子于思弦,也怜悯他的爱而不得,惨遭背叛。
那时候她只觉得自己是女主,得到了反派的心,是反派负尽天下也要拥有的心上人,却没想到自己只是炮灰,是反派不屑一顾的倒贴女配,是他下的一枚弃子,没有用处之后就会被冷酷处理,不带半分留恋。
终于,周书惠凄凉大笑,笑的眼泪都出了,饶是眼眶像是进了盐一样的疼痛难耐,却也抵不过心里的痛苦与酸楚。
“我真是一个笑话!”
“哈哈哈哈,”她一边拍着地面,一边笑个不停:“我真是天底下大的笑话!我活该啊,活该叫自己走到这一步,活该瞎了眼,活该被你推到地狱里边去,我自己的,哈哈哈哈!”
于思弦她这样发疯,眼底厌恶之情愈深,这时候却听不远处有脚步声近了,转过去瞥了一眼,眉头霎时间舒展开:“露露,你怎么了?”
白露一眼跌坐在地,双眼被刺瞎却发笑不止的周书惠,秀眉微皱:“她怎么了?”
于思弦用体遮挡住她的视线:“太丑了,别。”
又帮她提着裙摆,拥着她往另一处话:“仔细脏了衣裳。”
白露眉头未松,又问他:“周书惠怎么惹着你了?何以……”
“没有用的人不必留下,”于思弦不以为然道:“我让她活到今天,已经足够仁慈了,要不是顾念到你我大喜,不宜见血,早就要了她性命!”
白露叹口道:“找个大夫帮她吧,你出未免也太过狠辣。”
于思弦莞尔,抬捏了捏她脸颊,温声道:“知道了,我都安排下去了,她自有去处。你的心也太软了,周氏之前屡屡生事,你竟还帮她话……”
话音落地,便听外院处有嘈杂声传,仿佛是出了什么意外。
于思弦微微变色,却不曾急于出去查情况,将白露护在后,沉声吩咐亲信:“去是出什么事了。”
亲信领命而去,留下的几个也各自警戒,大喜之日出了乱子,于思弦面有不虞,正待转头宽慰白露几句,忽觉后心一阵剧痛传。
于思弦神色顿变,脸颊肌肉猛地抽搐几下,他踉跄一步,转过头去,愕然而惊痛的向握匕首,含笑站在自己面前的白露。
几个亲信大惊失色,慌忙上前,白露不慌不忙,衣袖轻抬,但听窜空之声传,旋即天空一声震响,杀伐之声四起。
于思弦脸色惨白,咳嗽一声,血顺着唇角流出,体再也支撑不住,扶栏杆,慢慢跌坐在地。
他眼底有泪,那是被挚爱之人背叛的痛楚与惊愕。
“露露,为什么?”于思弦强逼着自己露出一个笑容:“你能给我一个理吗?”
白露脸上笑意彻底遁去,唯有冷漠与仇恨:“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个理够不够?!”
于思弦脸色微僵,旋即苦笑:“你知道了?”
他眉头紧皱,显露出痛苦和纠结的模样:“我向自诩落子悔,只是人非草木,孰能情,终究也不能做到。露露,我这一生,后悔的就是当年阴差阳错害死了你的父亲,这些年我与你在一起时,心里时常觉得歉疚,总想着对你好一些,再好一些,能稍稍弥补你几分……”
白露冷静而漠然:“歉疚没用,懊悔也没用,要偿命才可以。”
才那一匕首的又快又狠,于思弦根本从规避,跌坐在地被几名亲信守着,略一低头,便能窥见那一星血色自前胸晕染出。
他上的喜袍是红色的,那血色沁出,冷眼瞧着便像是落了一滴水在上边,不甚明显,但是在于思弦眼里,又是何等的锥心刺骨。
这是他们亲的大喜之日,这是他们的喜袍啊!
他心中愈发痛楚,又因为受重伤,息随之带着几分虚弱:“露露,你要杀我?你是真心想让我死的吗?”
白露反问道:“难道我起像是在开玩笑?”
于思弦还未话,那亲信便不过道:“白姑娘,你未免太过狼心狗肺!这些年你在王府,吃穿用度比府上郡主还要精贵,你以为你靠的是谁?要不是世子收留,给你荣华富贵、栖之处,你早就流离失,饿死街头了!”
于思弦更是苦笑:“露露,这些年我待你如何,你当真一点都觉不到吗?”
“觉得到,但是不激,一点也不。”
白露眼见着于思弦眼底光芒黯然下去,这才略一抬眼,向那亲信道:“我为什么要激于思弦?激他害死我爹爹,害我家破人亡?我天生贱骨头是吗?谁稀罕在王府,谁稀罕衣食用度精贵?若不是他,我应该在爹娘边长大,忧虑,若不是他,我这时候该当承欢父母膝下,一家其乐融融,我又不是没爹没有家,谁稀罕他那点恩惠?你生就死了爹娘,没有家人爱护,我可不是!”
那亲信急变色:“你!”
于思弦却又咳嗽两声,喉咙里涌出一口腥甜,他心知自己时辰不多,目光愈发涣散,却还是强撑着后一丝希望,近乎哀求的叫了声:“露露。”
“我是真心爱你的,露露!你有没有爱过我?哪怕,哪怕只有一丝?”
“没有。”白露摇头,神情清冷,不带半分温情:“但凡我对你有一星半点的爱意,都是对我爹爹英魂的玷污!”
她抬起下巴,仍旧能出年幼时候的骄矜影子,傲然道:“我爹爹一生忠烈,战死沙场,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是大英雄的女儿,怎么可能喜欢你这种阴诡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