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思绪将将清明, 便听妇人低低的哭声传入耳中,夹杂着委屈怨语,哀哀哭诉:“皇长子娶妻大将之女, 皇次子的王妃出自门,三皇子就更不必说了, 王妃母家簪缨, 咱们四皇子, 没人疼, 没人爱, 现下又成了鳏夫……”
那声音说到此处,抽泣之声愈发了:“宫中那起子小人嘴上不说, 心里边都在看我们母子俩的笑话, 陛下, 明德可是您的子,您不能不管啊!”
嬴政垂眼去看, 便见殿中跪坐着一个身着宫装、通身华贵的贵妇人, 发梳高髻, 簪金宝七凤步摇, 那璀璨而耀眼的穗子伴随着她哭泣的动作摇摆,耳畔是一双红宝石耳铛,光华摇曳,华美逼人。
往脸上看,当真是倾城绝色, 虽非二八妙龄,却自有一种牡丹盛放到极致的芳华夺目。
嬴政昔年政统天下,什么美人没见过?
丝毫不曾因美色而动,在脑海里回想着方才她说的那些话, 再仔细打量她身上衣着,分析自己能从中到的信息。
原身应是当今天子,且似乎非无权之君。
原身起码有四个子。
这妇人应当是四皇子的生母。
边三皇子都已经成家娶妻,四皇子娶了,是不久王妃辞,成了鳏夫。
这妇人被自称被其余人取笑,哭诉说受了委屈,请求原身再给子选一出身尊贵的王妃。
嬴政几乎在心底冷笑出来。
咱们四皇子没人疼,没人爱,现下又成了鳏夫……
知道什么叫没人疼,没人爱吗?
真正失宠的皇子,生母还能穿戴的这样华贵夺目,跑到皇帝面为子请求指婚?
当朕没有后宫生活经验吗?
嬴政观她衣着妆扮,料想品阶不低,再听她言辞娇哀,面色神情,猜想必定宠,这样的女人怎么会吃亏?
八成是唱念做打,想到原身面来为们母子二人谋些好处的。
初到此处,不知道国事如何,更不了解原身的宫妃女,当下不愿贸然决断,冷下脸去,吩咐道:“朕乏了,不想多说,且退下。”
汪贵妃已经做好皇帝叫自己起身,再拉过去柔声细语哄几句的准备,甚至连下一个媳的人选都相中了,等皇帝开金口赐婚,万万没想到今日自己在这委屈哭了半天,皇帝丝毫不曾心软,竟直接打发自己退下?!
汪贵妃眼睫上仍旧挂着泪,容色仍旧鲜艳,是神情中透露出几分不可置信与惊诧委屈:“陛下?”
她眼圈红着,抽泣道:“您不疼臣妾了吗?!”
嬴政:“……”
嬴政指了指门外,言简赅道:“滚。”
汪贵妃:“……”
汪贵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别说是她,就连殿内的宫人内侍暂时忘了规矩,飞速的抬头看了一眼,又迅速的低下头去。
原因无,那可是十数年来恩宠不衰的汪贵妃啊!
汪贵妃此是假哭,想以此讨些好处罢了,这时候却是真心实的难过了,有心真哭一会,却在望见御座之上皇帝眼底神色时憋了回去,礼称谢,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嬴政以手支颐,想平复一下情绪,却听空间里边忽的喧嚣起来,仿佛是表着这方界本源的白绢已经落下。
心绪一震,忙将精神探了进去,果然见高祖、李民等人正围在石桌四周,脑袋挤在一起端详白绢上的文字。
嬴政将精神力探了过去,便见上面着:
手握大权、尊贵无匹的阴鸷皇子,掌控天下经济命脉、无冕之王的一方豪富,还有执掌兵、军权在握的当朝驸马,三分天下,究竟谁能逐鹿天下,登顶称雄?!
嬴政脸色很黑,又有些不屑与傲然。
朕不死,谁敢逐鹿天下?!
白绢很长,刘彻瞧见底下还有字,展开一看,不禁笑了:“嘿,下边还有详解!”
众皇帝又把脑袋探了下去。
“楚王新过门的王妃又死了,这已经是第五个了。”
“什么,嫡姐不愿出嫁,叫她做替嫁新娘?为了生她养她的姨娘,她能含泪答应。”
“可是谁来告诉她,为什么楚王会是街上遇见的妖孽美男?!”
“那个王爷,不要过来啦!”
刘彻:“……”
嬴政:“……”
其余皇帝们:“……”
刘彻摸了摸鼻子,满头问号:“认真的吗?接连死了五个王妃?”
高祖:“王府里藏着杀手,专杀王妃是吗?爹娘都被姓王妃的人杀了?这不对啊,别家有王妃,怎么盯着楚王的王妃祸害?”
朱元璋:“京兆尹这么没用,死了五个王妃,都破不了案?”
“等等,”李民忽的想到一个可能,木然道:“那五个王妃不会是楚王自己杀的吧?”
嬴政都被这猜测吓了一跳:“不会吧。”
刘彻不禁撇嘴:“连杀五个王妃,楚王没脑子是吗?之那妇人不说了吗,皇子娶的王妃都出自高门,连杀五个,楚王不打算过了是吗?”
说到这,心神一凛:“不会是楚王命硬,五个王妃都给克死了吧?!”
老年寻仙诈骗受害者嬴政:“很有可能。”
老年吃丹药受害者李民:“很有可能。”
高祖跟朱元璋原本还不太信这个,是转念一想,都能有地府了,说不定真有这种可能啊!
高祖摸着下巴,怀疑人生道:“楚王,一个手握大权、尊贵无匹的阴鸷皇子,接连死了五个王妃,还颇受宠爱,执掌大权?”
问老伙计们:“这子给们,们怎么想?”
嬴政:“命里带煞,大不详,当杀!”
刘彻:“命里带煞,大不详,当杀!”
李民:“命里带煞,大不详,当杀!”
朱元璋:“命里带煞,大不详,当杀!”
高祖:“哇,们都好残忍哦!”
皇帝们侧目看,异口同声道:“这好子给,要不要啊?”
高祖不好思道:“老婆都能接连克死五个,太晦气,还是杀了吧。”
皇帝们看完第一个,就吐了半天槽,再去看第二个,眉头霎时间皱起来了。
“穿越异,与妹妹相依为命,制水泥,烧琉璃,开山挖矿,掌握天下经济命脉,做无冕之王!”
“看不起我这纨绔子?《将进酒》《滕王阁序》李白杜甫苏轼,还不吊打们这群庸人?”
“什么公郡,才不稀罕,直接退亲了事,娇妻美妾,岂不快活?”
“后来皇帝拜为国师,太子跪求娶亲妹,高门显宦争相巴结,才女美人求爱络绎不绝,且看在异如何过的风生水起!”
嬴政:“……”
皇帝们:“……”
“啊,我的眼睛!”
刘彻痛苦的大叫道:“金求购一双没有看过这些屁话的干净眼睛!”
朱元璋道:“我们都没有,还是直接抠了吧。”
“有常识没有,经商的想掌控经济命脉,做无冕之王?吕不韦都是商后政,是觉自己比吕不韦还?!”
刘彻冷笑道:“当我们古人都是傻叉是吗?!”
李民默默道:“可能真当我们是傻叉,诗都是漫无目的的,不知道诗还有格律限制,有应和诗,有五言七言限制,典故出处。”
高祖真心实的叹了口气,说:“我求求们放过公吧,公们太惨了,要被驸马杖毙,后要被驸马退婚,换个人祸害可以吗?”
“们换了,”朱元璋友善的提醒说:“这不是楚王死了五个王妃吗。”
高祖:“……”
后边还皇帝拜为国师,太子跪求娶妹妹……
刘彻什么都不想说了——求一副没有看过这些内容的干净脑子,谢谢!
皇帝们静默了大半晌,这才鼓足勇气去看后几字。
嚯,这个短,就三字!
“公,驸马带回来一个怀孕的女人,看起来像是……”
“像是谁?”
“像是您的妹妹,江阳公。”
皇帝们:“……”
“不是,”刘彻艰难道:“都是三分天下的人了,能不能正常点?”
高祖:“果然还是不肯放过公!”
朱元璋挠了挠头,说:“这个,这个逻辑上有瑕疵,道德上有瑕疵啊。就这个江阳公,好歹是个公吧,全天下男人都死光了,非跟姐夫鬼混?!”
李民心神俱疲的笑了一声,没说话。
高祖用肩膀撞一下:“兄弟,怎么不吭声?”
李民幸灾乐祸道:“好在这个界不是我来经历!”
刘彻回过神来,很快幸灾乐祸起来:“好在这个界不是我来经历!”
高祖与朱元璋对视一眼,嘿嘿嘿笑出声来。
嬴政:“……”
嬴政默默将精神力收回,坐在龙椅上开始揉着自己额头。
近侍亲信见状,面有忧色,近去小声询问:“陛下,您怎么了?”
嬴政面无表情道:“头疼。”
……
嬴政在御座之上坐了半晌,属于原的记忆逐渐恢复。
这是个架空界,不存在于历记录之中,原姓庄,兴宏,今年四十岁,是大秦朝的第七天子,三年帝驾崩,庄兴宏这个太子登基为帝,顺理成章的做了皇帝。
“大秦朝……”
嬴政在心底默默念了这国号一遍,心底平添了几分安慰。
庄兴宏有九子七女,长子乃是已经辞的元后所生,是因性情不为父亲所喜,而被发落到江南修河渠去了。
嬴政想到此处,思绪不禁为之一顿。
忍不住想,那些人在们自己所经历的界中,见到的都是至亲至爱之人,那自己呢,又会见到谁?
扶苏,会是吗?
长子的姓是心中为数不多的些许柔情,嬴政静默片刻,方才继续去翻原记忆。
长子之后,便是刘贵妃所出的次子,第三子为淑妃所出,第四子便是汪贵妃所出的楚王明德,就是方才见到的第一个天雷滚滚故事里的男人公。
原身与原配妻子没有生死相许的深情,但彼此敬总是有的,元后辞之后,原身没有续娶,没有扶正侧妃,登基之后追封其为皇后,令刘贵妃与汪贵妃一同管束后宫。
想到了汪贵妃,就难免想到楚王和横死的五个王妃。
嬴政还在皱眉思索,刘彻就忍不住搬着凳子一线吃瓜,瓜子都找出来了:“始皇,接收完记忆了吗?楚王五个王妃到底是怎么死的?刺客杀的,中毒死的,楚王杀的,还是说被克死的?”
嬴政眉头皱起,正想置之不理,却见其余几人纷纷搬着凳子嗑瓜子围观,不禁头疼起来。
默然几瞬,道:“不知道。”
皇帝们:“????”
“就是不知道。”嬴政如实道:“脑海里有一点印象,就是楚王一年之内接连娶了五位王妃,结果娶一个死一个。汪贵妃挺难过的,宫里人议论纷纷,宫外勋贵官宦觉楚王宛若阎罗降,避之不及,别的就什么都没了。至于原身本人……好像不觉这事有多奇怪,心里挺怜惜这个子的。”
刘彻的瓜子掉了一地。
其余皇帝们手里的瓜子掉了。
空气凝滞了半刻钟之久,刘彻的嘴才合上,又抓了把瓜子开始嗑,说:“这正常。毕竟这事实在不合逻辑,能这么圆场了。总不能说这个界的人都是脑瘫,眼睁睁看着楚王死了五个王妃却没找出原因还跟没事人似的吧?亏还叫楚王,呵,老婆都死的不清不楚的!”
皇帝们:“……”
彘真是干啥啥不,吐槽第一!
嬴政觉有些无语,沉吟几瞬,便吩咐侍从传唤大理寺少卿与禁军统领来。
官署本就在皇城之内,禁军统领更身在宫中当值,皇帝传唤,二人来的很快,恭敬礼之后,便垂首在下,等候吩咐。
嬴政将脑海中的人像与面二人对应在一起,挥手遣退侍从,吩咐大理寺少卿:“朕决议彻查五位楚王妃暴死一案,便由来负责此事,在大理寺中点几勘探痕迹的好手,再寻几个老练些的仵作,去楚王府查探询问,再开棺验尸,看她们死因究竟为何,必然要给朕一个交待!”
大理寺少卿原本还在想陛下今日传召所为何事,却不曾想竟是为了五位楚王妃横死一事,怔楞几瞬,旋即躬身应下,再直起身时,又不禁为难:“陛下有令,臣不敢不从,是楚王乃是超品亲王,臣不过是大理寺一少卿,实在是……”
嬴政道:“朕自有密旨与,便宜事,即便是楚王,须配合。”
说完,又转向禁军统领,眉宇间杀气凛然:“去点五百人将楚王府围住,安排专人采买,勿要使其衣食有缺,是有一条,若无朕的吩咐,楚王府中人不擅出,王府之外的人不擅入,若有违抗,立杀无赦!”
禁军统领身在宫中,又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自然知晓汪贵妃与楚王母子二人有多宠。
汪贵妃是当今的母家表妹,出身显赫,楚王更是深皇太后宠爱,在皇长子被责离京之后,赫然是储君之位有力的争夺人选。
现下陛下却令包围楚王府,无皇令不擅自出入?
可见这帝都,真真是要变天了!
禁军统领提了一万个小心,低声询问道:“敢问陛下,楚王殿下是否在无召不出的范围之内?”
嬴政道:“在。”
禁军统领听心下一凛,不敢再问,恭声应下,眼见着皇帝亲自书就密旨两封,加盖印鉴,叫自己与大理寺少卿带上,一道出宫办事。
二人俱是一头冷汗,离了御书房,叫外边的风一吹,后背都是冷的。
大理寺少卿虽是皇帝心腹臣子,但终究不似禁军统领这般常伴左右,走出去一段距离,便悄悄向同僚打探消息:“这是怎么了?四皇子不久还风头正劲呢,怎么忽然就……”
禁军统领满心不解,悄声答:“我不知道。”
好在二人皆是纯臣,一心忠诚于皇帝,不曾投向朝中诸位皇子,此时奉旨办事,倒不觉如何为难。
禁军统领点齐人手之后,便骑马出宫,飞奔到楚王府上,里里外外包围严实,自己则带了皇帝手书入内去面见楚王。
楚王这时候正在书房中与几位幕僚议事,听闻禁军围府,脸色顿变,幕僚们是面面相觑,目露惶然。
天下之大,有能力号令禁军包围楚王府邸的,有一人而已。
那就是当今天子!
可是,为什么?
禁军统领在厅等待片刻,便听人传禀,道是楚王到了。
抬眼去看,便见那青年身着紫袍,上绣四爪蟒,金冠束发,面容冷峻而倨傲,通身阴鸷杀伐之气,极为慑人。
禁军统领微微垂眼,楚王负手走到面去,冷笑一声,道:“辛大统领,这唱的是哪一出?好大的威风啊!”
禁军向来都是受令于天子,若有异动,必然是尊奉天子之令,楚王身为宗室亲王,不会不明白这一点。
禁军统领心知这是有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心下不悦,脸上却不显露,双手举起密旨,震声道:“陛下密旨在此,楚王接旨!”
楚王瞥见那密旨的浅金色泽,眸光随之一颤,顺从的跪下身去,应声道:“臣接旨。”
禁军统领徐徐将密旨念完,眼见着楚王那张冰山般冷硬的面庞破碎了好些,不禁心下暗爽,脸上仍旧是无波无澜:“楚王殿下,接旨吧。”
楚王身形僵硬的跪在地上,险些将满口牙齿咬碎:“臣,接旨!”
双手将那密旨接到手里,楚王紧盯着看了数遍,到的结果却都是一样的。
印鉴是真的,字迹是父皇的,这的的确确是一封圈禁自己的密旨!
怎么会?!
父皇怎么会这么对待自己?!
……
大理寺少卿与禁军统领走后,嬴政无在御书房中久坐,有心一窥禁内风景,便起身往殿外走动。
近身内侍侍奉这位天子多年,知晓是如何宠爱汪贵妃,又如何看楚王的,眼见们起高楼,又眼见楼塌了,着实惊骇。
这时候见皇帝心情不坏,说了几句闲话逗趣,这才小试探道:“楚王殿下是怎么惹着您了?陛下这回生的气可不算小。”
嬴政凭栏而立,淡淡道:“不明不白的死了五位王妃,晦气。朕以后再不想见到这不祥之人。”
内侍:“……”
“对了,”嬴政转过脸去看:“姓什么来着?朕记字,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了。”
内侍道:“老奴姓赵。”
嬴政剑眉微挑,摆摆手道:“晦气。出宫去吧,朕以后再不想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