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过后,还有大批历尽艰辛,携老带小的宋民百姓。这些凄苦黎民大多曾遭受金军掳掠,如今也直盼着能与家人有口饭吃,能够过上安宁的日子。
然而众多百姓当中,有许多是为了躲避兵灾匆匆从本乡中迁逃出来,如今尚可以返回本籍家乡中去,萧唐当然也任从这些宋民的去留。可是有家可归的流民只算是少数,其余有些人便是返归回乡,恐怕家什当初也早被金人掳掠一空,田产居舍也被化作一片白地;另有些人的家园却仍是处于伪齐刘豫治下的地域,眼下自也不愿回去再受暴政鱼肉;还有更多的百姓早金军掳掠奴役,不但有些家人惨遭屠戮,早已是身无外物,也无处可去......萧唐自然也会对他们的生计做部署安顿,而这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当然也都是心悦诚服的愿成为萧唐一方府署治下的子民。
先只是粗略做过统计,光是先后遭掳掠为奴,而衣食住除非得义军周济而再无着落,是以最急需安顿的宋人百姓,数目便已达三四十万之众,这还并没有包括济州治所城内,乃至周遭几处县镇能经战乱后也须安抚周济的民众。
这些百姓当中,有的是庄稼出身,有的市坊百姓,也有商、吏、士等做各行当过活的人丁,教他们得以安居,先后各执其业。也需要再对这些百姓做梳理另行记录户藉编制造册。单只是搭建营棚暂得以安顿,也并非是长久之计,而义军正偏将佐里面,虽然也有诸如朱仝、雷横、杨雄、蔺仁等做过县衙都头、押院节级出身的头领维持治安秩序,但是人手也颇显不足。萧唐也很清楚如今自己麾下虽说是人才济济,可带兵打仗的正偏将佐一抓一大把,善于治理民政的州官贤臣,以及大批经验老道的胥吏还是十分欠缺。
辽东保州那边有闻焕章、蒋敬、裴宣、孙定所构成的政官组合打理民政,而于京东路乃至河东路北部抵御,自己身边的智囊许贯忠、萧嘉穗固然也可以暂时独挡一面,但也只是一时权宜措施,萧唐心说也仍需要这些心腹谋臣追随自己继续北上出谋划策。
而济州府原来的属官胥吏经历金军攻占后降的降、逃的逃,已是十不存一,而期间稍微教萧唐留意的一个消息是:庞万春、唐斌乃至水泊梁山奇袭反攻的兵马复夺回济州治所之时,刘唐于乱战中生擒住当初高俅征讨梁山时济州府拨于官军供给的胥吏,而后于济州沦陷之际又转投金军的王瑾,因恼恨这厮当初刻毒中伤,编造许多讹言诈语诋毁辱骂水泊梁山,刘唐又撺掇来几员当初在绿林中打踅时也久做杀人舔血勾当,以及一干绿林草莽气尤浓的军健当时也没顾以军刑斩首教那厮死个痛快,“剜心王”王瑾,落得个乱刀乱剐的下场,听说死得极为凄惨。
恶有恶报,对于王瑾那等弄些笔墨文章污黑梁山,而又卖国求荣的奴才畜生,只是零碎生剐而不是将他挖腹剖心后啖肉喝汤而弄得忒过......萧唐索性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并没有加多过问。其实另一个济州治下县衙中的胥吏宋江,既然当初也是被誉为刀笔精通、吏道纯熟的人物,虽只是胥吏身份,但宋江久居一职协从知府施政,熟悉政务知晓地方民情,从基层方面上对律例、民生的精通甚至还要强过许多时隔几年走马观花也似赴任调任的州府官员。可是萧唐当然也不会把治民要务,全权交托给他并不信任的宋江。
起码不会是现在。
现在萧唐固然不需要听候朝廷旨意,但毕竟政绩斐然的州府官吏几乎都是苦读圣贤书、尽忠奉帝王的书生士人出身。直到现在,也仍会是对曾背反朝廷的萧唐一方势力排斥心最重的群体,然而如果以后战事顺利,能够收复河北两路趁势再往北攻占燕云之地时,经过与萧嘉穗、许贯忠等心腹谋主合计,也早已做过另一手准备,届时治政文官短缺的问题,想必也会迎刃而解。但眼下仍是在宋境内京东路地界,择选善于处理民计民生的合适人选,这个问题仍旧是迫在眉睫。
济州治所内外救济搭建的各处棚舍也已显出规模,先是经许贯忠等人经手又在周围乡野肥沃土地上另划地域翻作耕田,萧唐因招拢治理民生方面的能士仍不由感到有些头疼的期间,倒另有四人先后投来,经接引头目引荐,先向萧唐报明了来者的身份与意图。
然而当萧唐听得其中两个人的名头时,他登时面露喜色,并说道:“若是这两人诚心来投,也必然可以成为打理京东路治下收复州府民生的最合适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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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州治所府衙会客厅中,萧唐先是会见得两名生得儒雅和气,身上却只着粗布青衫的来投宾客。当中一人来时,倒与朱仝、雷横两个县衙都头出身的头领格外亲近,而他如今再度抵至济州府衙时,也不禁感慨说道;“当年来此时,还是向知府相公呈报县治民事,不料时隔多年故地重游。有幸拜会得搭救济州黎民于水火之中的萧帅,亦是小可毕生之幸......”
此人萧唐倒也十分熟悉,因为他正是当年郓城县知县,宋江、雷横、朱仝也均在他手下当过差的时文彬。
萧唐也还记得在贪官更多、好官少见的水浒原著当中这时文彬出场便给过他极高的评价,曾明言表过他:为官清正,作事廉明。每怀恻隐之心,常有仁慈之念。争田夺地,辩曲直而后施行;斗殴相争,分轻重方才决断。闲暇抚琴会客,也应分理民情。虽然县治宰臣官,果是一方民父母。
然而时文彬也似是那种处事一板一眼,柴米油盐不进而只顾依从法度行事,而忒过刚直之人,他在管理下僚属吏上显得有些不作为,当初生辰纲事发,时文彬派遣县尉及朱仝、雷横前去捉拿可仍旧教晁盖等人尽数逃了;宋江怒杀阎婆惜后暂藏匿于宋太公府宅中,朱仝、雷横再去捉拿仍旧是一无所获,而这时文彬先后都没有追究责任......若说他管事糊涂倒也不然,当初接连济州等几处州府的水泊梁山王伦贼盗聚众打劫,其他州府县衙不作为,可是时文彬明言贼盗拒敌官军,亦恐各处乡村盗贼猖狂、小人甚多,而命雷横、朱仝分投巡捕。若有贼人,随即剿获申解,不可扰动乡民,还责令取东溪村山上大红叶树采几片来县里呈纳,而审核县门衙役是否懒惰虚妄。
而对于与自己向来交情深厚的宋江,时文彬将杀人命案刻意做轻状子,明显有意袒护包庇(原文中甚至明言表过时文彬明知助宋江脱身的唐牛儿不知情,但一心要救宋江,只把他来勘问,也可说是他的一个污点)。似乎也与他之前为官清正、作事廉明,处理民间纠葛亦或斗杀命案等讼状分辨是非曲直而秉公办理,而当之无愧为一方百姓父母官的高度评价十分矛盾......
其实也不难理解,于腐败官场中堪称洁身自好的时文彬,也与他当年的下属朱仝有些相似。姑念人情义气,一旦牵扯到了眼中的自己人,无论是时文彬还是朱仝以当时的身份而论,的确也不免枉法弄权。
然而只要不是似明朝时节海瑞那等过分刚烈正直却忒过极端的官员,时文彬与另一个事迹与他有些相符,而在萧唐看来于治理民政上也将会有大用的前宋廷州府官员,要招拢这些人投效相助,也往往容易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