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陈希真以外,在旁的祝永清俏脸生寒,骑乘着银合马来回踱走,几近耀武扬威之态,冷眼乜向眼前那些残存的义军兵马。此时已挂在马鞍得胜钩上的水磨镜面方天画戟,还有手中提着的那一口龙泉红宝剑锋刃上兀自有殷红的血珠滑落,流下的,却正是他同胞的鲜血。
是啊...事要做就要做绝,如今也再没有回头路了......
起先对于反宋投金这件大事上而言,祝永清心中仍有些排斥与顾虑,但既已决议追随自己岳丈陈希真,心里的那道坎一旦越了过去,便是一不做、二不休。祝永清笃定了心思,自知以后也只能做为金国效力,遭天下宋人唾骂的投敌勾当已经干下了,索性也莫不如就去做为金国开疆拓土的功臣名将,这一生的功名爵禄才有指望!
而在陈希真、祝永清的面前不远处,与自己的女儿一同组织义勇民壮,千里驰援,不惜舍上性命也要来搭救宋廷官家与朝中臣子的晏孝广手中大阔剑剑锋杵在冰冷的地面上,他身上数处伤口,单膝跪地,气喘吁吁,一对招子内仍似欲喷出火来,直瞪视着面前陈希真、祝永清那两个投靠外族而对自己同胞兵刃相向的奸厮败类。
现在仍聚集在自己身边的,也只剩下四百多名义军勇壮。晏孝广的脸上满是郁怒悲愤之色,虽身陷绝境,可他仍忿然说道:“金国鞑子觊觎我大宋富庶江山,叵耐朝中奸佞弄权,蒙蔽圣聪,致使外寇侵害我宋民家园,杀人掳掠、无恶不作...我泱泱大宋,兵多将广,若能众志成城,又乃至教金狗鞑子恁般横行?可恨国有奸邪作祟,又有你这等宵小鼠辈为虎作伥,甘愿为金狗所用侵害华夏神州!”
陈希真听罢却不以为意,而意味深长的一笑,说道:“陈某向来深明忠义之辨,只是方今宋朝统治着这片江山却又如何?朝廷上有昏君、下有佞臣,嫉贤妒能、任人唯亲,自是而世之怀才不遇者,抑塞磊落之气,满心委曲不尽的苦楚...自古得势者得天下,似辽、宋这等庞然大国,不敌金人兵锋而望风披靡,我也只是顺势而为之,助金国以雷霆手段夺取天下之后,不仍是要遵循常理治国?便如北面大辽国诸族百姓也都做了金国子民,待宋人也只得臣服于金国而愿做顺民时......世人再论及我陈希真时,又如何不该是拨乱反正的忠义贤良?”
“汉奸国贼,当真是无耻至极!”
晏孝广真没料到眼前那个唤作陈希真的贼道人竟如此恬不知耻,卖国求荣之徒,却仍是洋洋自得的以忠义贤良自居!然而如今身陷绝境、插翅难飞,晏孝广悲愤的又向周围残存的义军勇壮环视一圈,满腔仍是因国家民族劫难而被激起的血性,是以他也笃定心思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也必须去殊死一搏,以彰显华夏儿女力抗外辱不惜舍身赴难的气节!
我死不妨,只可惜苦了我的孩儿......晏孝广心中怅然念罢,旋即也直挺挺的站起身来,绰紧了手中的阔剑,而厉声喝道:“弟兄们,只恨我等集功亏一篑,再也没有退路!与其似眼前这干奸邪宵小投奔外虏鞑子做做走狗,我们何不与外寇血战到底!?”
伴随着晏孝广声嘶力竭的怒吼,其余悲愤交加的义勇健儿特纷纷又挥舞其手中的兵刃,用尽浑身的力气也高吼了起来。陈希真冷眼旁观,虽然神情看似淡然,可眸子中已是杀机大盛,他又向旁边的祝永清使了个眼色,旋即将手掌慢慢抬起......
忽然间,一声悠远绵长的号角声传至,陈希真与祝永清闻声面色立变,而晏孝广以及尚与陈丽卿血战不休的晏贞姑听罢,本来决议死战的他们心中也登时又萌生出一丝希望来......因为他们也都十分熟悉,那正是宋廷禁军集结的号角声!
号角声余音未歇,紧接着急促激昂的战鼓声也已冲宵响起,当在场的义军残部与金军兵马惊异的向东南方望去时,就见地平线那边旌旗招展,当先一杆大旗上面绣着一个“张”字,旌旗下刀枪剑戟如林,各部士卒黑压压的一片,一股森然的杀机扑面而来,似乎那一路禁军先前也是有备而来,此时忽然杀出,与金军后侧也就不过近千步的距离!
先前晏孝广、晏贞姑率领只区区两千上下的义军奇袭杀入金军后阵,也并没有闹起很大的波澜,然而这一路忽然杀至的宋军足足有两三万之众,甫一忽然杀出,也立刻教萧唐所处的中军大阵觑探见声息。然而萧唐闻报后手搭凉棚,极目眺望,影影绰绰的的觑见无数黑点看似排列成严整的队形,似乎也正要向金军发动奇袭时,他却并不感觉意外,反而淡然一笑,悠悠说道:“他到底还是来了么,倒比我预想的要迟了一些......”
距离水泊梁山不远处的济州治所,由于萧唐集结诸路反军的日渐势大,也教本来督管本处剿贼兵事的张叔夜也并没有如原本的轨迹先后又调任青州、邓州知府,而是如临大敌,与梁山泊相互对持。可是萧唐却也十分清楚,那张叔夜张嵇仲不也是于靖康之耻期间奔赴国难的勤王兵马主将之一?
本来按正史的轨迹,因为金兵的南侵的势头锋不可当,张叔夜起先便屡番上奏破敌之法,虽奏议未得批复,可是朝廷也加封张叔夜为南道都总管,总督一路军马。而金兵杀至东京汴梁,张叔夜亲自率张伯奋、张仲熊二人及部下三万人星夜兼程赴京勤王,于路上虽遭遇金军堵截,可是仍冲破重围抵达东京汴梁,也是于第二次汴京之中唯一一支驰援冲破重围,抵达东京汴梁的勤王兵马。
只可惜赵桓那个糊涂皇帝虽然连封张叔夜为延康殿学士、资政殿学士,又授予签署枢密院这等要职,委以指挥汴京城防全局的重任。可是因为贼道郭京大开城门,饶是张叔夜死抗力战,汴京到底还是陷落沦亡。终因寡不敌众而为金军俘获的张叔夜本来受金军以礼相待,其余利用他的名望来即扶植张邦昌做为侍奉金国的傀儡政权,然而张叔夜大义凛然,言辞拒绝,遂也被金军掳掠北迁,终因沿途目睹金军暴行,又见国家山河满目疮痍,满怀国仇家恨的张叔夜便选择扼吭(气逆于喉,自缢)身死,溘然长逝......
可是如今历史轨迹有了变数,致使时局形势也出现了变化,本来应该是在东京汴梁第二次被金军东西两路大军合围时才突围杀至城中的张叔夜,现在虽得到了宋廷官家的手札御令,组织起勤王兵马,却并没有抵达东京汴梁而与徽、钦二帝一并为金军虏获,如今他手下还统管着两三万的禁军,却以张叔夜带兵的本事有能力与完颜粘罕所部禁军大小十八战杀得互有胜负,而最终全军突入进东京汴梁,也能看出由他统领的禁军足以对金军构成一定的威胁。水泊梁山、济州治所本来就相距不远,萧唐心说自己都率领诸部兵马开赴至此阻截金军,一门心思勤王报国的张叔夜有怎会无动于衷?
远方的战鼓声隐隐的似乎也传进了萧唐的耳中,他继续朝南面眺望过去,心中又念道:你张叔夜上次奇袭我梁山兵马,搭救受朝廷招安的宋江那伙逃脱得去...如今又是你率官军骤然杀出,只是想必你也是识得时局利害的,这一次......看来却是要你我联手厮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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