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因赵桓登位而改换的靖康年号,还没待晓谕天下便已被废除。金军东路军主帅完颜斡鲁补本人虽然也有几分不情愿,可是也只得按金朝皇帝吴乞买传来的旨意,而要挟威逼宋廷时任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可似乎却并不受官家赵桓待见的张邦昌登基称帝。
期间又有宋齐愈,王时雍等宋臣力主拥护,百般推脱的张邦昌只得接受被金人立为傀儡皇帝的这一事实,国号大楚,宣称世辅金室,永作藩臣过后,金军遂也开始押解着着包括宋廷宗室、朝臣、民女等数万名俘虏往北而还。
数日下来,蜿蜒如长蛇的队伍中哀声震天,本来在汴梁城中享乐惯了的宗族子裔、朝臣官员辗转于雪地之间,可是他们也只能任由着凶神恶煞的金军恫吓驱赶。待驻扎歇息时,车马间金军住的牛皮大帐,夜间烤火吃酒,时不时有张狂肆意的笑骂声传出。而那数万宋人俘虏无论以往身份贵贱,大多只能居住在杂凑起来的帐落,甚至用茅草胡乱搭起的棚子里度夜,每晚寒风刺骨,只冻得人瑟瑟发抖,俘虏之中已开始有人在寒乏交迫中丧命。
然而对于这些被押解往金国的宋人俘虏而言,惨绝人寰、令人发指的噩梦这才刚刚开始。
东路金军诸部猛安、谋克,已经开始向完颜斡鲁补讨要此番讨要被掠的妃嫔帝姬、贵妇御女得赏。方今金国立朝未久,性情粗疏的女真诸部在军制仍不改当年在白山黑水间因战功瓜分受领财物、奴隶等战利品的遗风。帐下诸将就算再是敬服在金国诸部敬崇的菩萨太子完颜斡鲁补,可是在言谈礼节上,也绝不会像宋人朝廷中那样品阶分明。既然我们族户的儿郎随着你南下征战,分得些掳掠来的金银、畜马、奴仆等战利品自也是我们应得的,若是你这主帅赏罚不公,俺们便是到吴乞买皇帝面前,也有理说。
完颜斡鲁补的确在对待被征服疆域内的降人、俘虏上面比起完颜粘罕、银术可、完颜蒲鲁虎、完颜兀术等其他金军大将上相对宽容。可是他也十分清楚不能因为对外人的仁慈,而教女真奋死征战的勇士寒心。随应允军中诸将猛安、谋克各赐奴仆数人,以下军健亦皆赐一二人,只是敦促各部兵马择选奴仆时略加收敛,也莫要无端糟蹋枉杀......
是以从此往后的几天时间里,惨无人道的场面也不断的在赵福金、赵等帝姬面前上演着......
一日驻扎之时,赵福金就曾亲眼觑见一个本来生得丰资毓秀、十分标致的官家小姐被个生得黑熊般一身粗肉的女真恶汉薅着头发如拖牲口往前面的一处毡篷内走去。而当时那个女子双眸便已是一片迷茫,那一点樱桃小口也留出涎水,似乎是在终日挞伐之下已经有些痴傻了......
赵福金竟还认识那个本来出身豪门的千金小姐,知她唤作童娇秀,本是童贯童枢密使之弟童贳的女儿,更是曾官至太傅的内侍省宦官杨戬所认的外孙女。这个受当时童贯、杨戬两大权贵宠溺的后辈还曾被许配给备受父皇宠信的近臣蔡攸之子为妻。
然而就算这童娇秀是童贯、杨戬的后辈,又是权相蔡京的孙媳,有着以往在朝中大权在握的靠山撑腰,本来应该是贵不可言的豪门命妇,如今却也只能沦为被一个粗鄙野蛮的女真头人肆意亵辱的玩物.....
又是两日过后,赵福金还曾亲眼觑见有一具浑身几近赤1裸的女尸被抛在路旁,正有金人喝令着被掳的奴仆将尸首草草掩埋了事。而那具女尸五短身材,本来甚是白净的肌肤上不止是因为天寒还是因为鞭挞殴打而满是乌青之色。赵福金只是在无意间觑了一眼,便顿觉耳朵里嗡地一声,她的心便登时似掉进了彻骨生寒的冰水里,恐惧在赵福金的心中肆意蔓延,当时她便险些晕厥了过去。
而后赵福金还听同行的女子哭啼啼的说那具被草草埋葬的女尸原来似乎是唤作李瓶儿,本来是大名府出身,却因城郭曾被京东路的强寇攻破而携家私奔往东京汴梁投亲,听说本来正得说媒要嫁于宫中内侍省一个宦官的子侄,却不想也被金军所掳,身子娇小更是不堪遭受轮番的折磨蹂躏,而命丧途中......
每到夜深人静时,那些金军将官的兽1行愈发的肆无忌惮起来,任凭弱不禁风的宋人女子如何哭嚎挣扎,且也仍旧被那些粗莽的女真头人拖拽进营帐之中,撕心裂肺的惨嚎声交织响起,直教其他宋人俘虏闻之心如刀割,更是栗栗危惧而夜不能寐。
赵福金与赵这对姐妹也被收押在一处简易的帐篷中,在这一段浑如人间炼狱的路途上她们身心被收摧残,无论是曾贵为一朝天子的父皇与皇兄,还是赵构等宗室的兄长姐妹如今也都被强制押监至其它营帐,现在也就只有她们姐妹二人彼此依偎着相依为命。而更让赵福金与赵感到无比恐惧的是,她们也不知道那些面目可憎、极是凶恶的女真头人甚么时候又会闯进来对自己施以暴行......
“......吟醉送年华。回首飞鸳瓦,却羡井中蛙。访乌衣,成白社,不容车。旧时王谢,堂前双燕过谁家?楼外河横斗挂,淮上潮平霜下,恰影落寒沙。商女篷窗罅,犹唱后庭花......”
就在赵福金、赵所处毡帐的不远处,另一座帐篷内却有人轻声吟唱,语调凄凉哀怅。帐篷内同样关押着两个女子,其中有个容色绝丽的佳人哀声吟罢,又长叹了一口气,向对面那女子说道:“姐姐,你可也已拿定主意了?”
另一个女子听罢唇角蓦的流露出一丝苦意,她幽幽叹息一声,说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妹子,诺大的汴京中歌伎如云,唯有你以花想容的名头跻身东京四大行首,风光自是一时无两,当初你我偶做争风,却不想如今同命相连,尽陷入外虏敌寇之手......只是若真要趁着那女真头人行歹时刺杀了他,饶是事成,与其受尽零碎苦楚报复,我们两个也只有自戕了断了.....”
那个唤作花想容的女子见说面露凄然的笑意,她一对明眸仍是如秋水般精湛,只思付片刻,花想容秀丽绝俗的脸庞上又流露出决然之色,只这一刻她似乎灿然生光,不似是沦入风尘中的青楼女子,而更像是不容人亵渎冒犯的一片无暇碧玉,而又断然说道:“当年蜀国为宋所灭之时,花蕊夫人曾含恨作诗云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如今百年过后,却不料却是我宋朝逢恁般国耻。我虽为女子,于今番国难临头时,与其做受敌虏蹂躏的玩物,妹妹宁一死而无他志。”
花想容正说着,从袖下摸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又道:“可叹汴京朝中多少臣子贪生畏死,男儿不似男儿。可是妹妹却知家国之恨,须当洗却铅粉妆,为节义而不避生死。
姐姐,以往恁在汴京得蒙圣宠,往日在汴京时你我那些争风斗法的闲事,无外乎也都是那些好事的权贵名流刻意撩拨...如今彼此一般的处境,难道你真甘愿屈身侍奉那些侵害故国家园的蛮夷匪类?若是姐姐依得,你我遂舍身刺杀敌酋以全名节,便是死,黄泉路上也正好有个相伴...若有来世,我再与姐姐好生亲近,只期盼再世为人时,也不必再做这亡国时节的可怜女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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