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完颜斡鲁补面色凝重,完颜挞懒却是不以为意,他朗声笑道:“那萧唐不就是曾杀败了几次前去征讨的宋军,这又算有甚了不得的?说到底,不过统领的就是一群水泊草寇罢了。阿骨打老皇帝赏识他,多半也是因为旧时那位萧姓故人,当年我等尚在白山黑水里面打熬受苦,曾结下些交情,也只是性情投契的私事情分,可是那萧唐倘若执意要与我大金朝为敌,便是阿骨打老皇帝在世,休说只他萧唐,就算那位萧姓大英雄在世,为我女真儿郎世代基业,也不会念甚么旧情!
我等先杀得汴京城内龟缩震恐的南朝皇帝臣子顺伏,班师回朝时也正可去那水泊梁山,兴兵示问那萧唐到底作何倒算。若那萧唐能识抬举,留着他节制宋人,倒也能当得大用,若不识时务,挥军踏平了他那鸟寨子,咱大金这十几年一路打下来,甚么高永昌、张觉之流,恁般趁势作乱的厮鸟,咱们还见得少了?”
完颜斡鲁补点了点头,说道:“眼下重中之重,还是须思量如何能尽快慑服汴京城中南朝君臣,我军固然可以用攻城器具毁坏城墙,再轮番攻打疲惫守军,大军在外亦可抄掠四方、轮番休整。可是这诺大的都城,粮秣、箭矢、守城器械用之不竭,也不知还要磨耗多久......
而西路完颜粘罕那边被拖在南朝河东路太原府,无法两路合攻、四面合围,而致使这南朝国都彻底被孤立。一味强攻而损耗我军儿郎性命,确实殊为不智,按说这汴京内的南朝宋军人数还要在我军之上,还要考虑到随时都有可能开赴来的南朝援军......到底宋人再是孬弱,人丁远胜出我女真百倍不止,这南朝的国都,的确也不是能轻易打下来的。”
“是啊...这南朝汴京城内的守军甚众,可是宋人眼见我军都已杀至它国都门口,竟畏惧的龟缩在城子内,而不是出城摆开阵势厮杀,比起辽朝契丹更畏不敢战...城关修得再是坚固,可是并不济事,到底也只能被外敌攻破。我女真女儿胜在能熬耐战,可是宋人......却熬得住么?”
完颜挞懒呵呵笑得,旋即又猛的挥一手,向身后的军将传令道:“调拨待命的五部猛安上前到汴京城子下走一遭,再去堕堕南蛮子的锐气!”.......
虽然戎卫东京汴梁的宋朝官军亦有勇敢死战之士,可是似完颜挞懒与斡鲁补这等久经战事磨砺的金军名将,通过攻城试探,大概也发现宋军的致命弊端:大多死守城郭的宋军仍有畏战之心,这种由来已久养成的战斗素养,也并不是靠一两个决议死战的宋臣临时抱佛脚便能扭转过来的。
在守城的宋军看来,金国进逼城下的连营军帐与目所能及处视线中无穷无尽也似的铺开,旗号遮天蔽日,金人果然也是各个狰狞凶残,念及其以往纵横北地的战绩,惶惶不安的情绪的确也在宋廷朝中与守城部曲的军中蔓延开来。
东京汴梁虽然号称有殿前司八十万禁军戎卫,实则远没有达到这个数字,但各部若是据实满员编制几十万的兵力还应是有的。可是殿前司太尉高俅虽然被萧唐手刃,他在殿前司中不但结党营私、排除异己打压不受其节制的军将,并侵夺军营、以广私第,多利用禁军充当力役所积累下的致命弊端,也终于在国难当头之际彻底暴露出来。
宋朝国都号称的八十万禁军,夸张虚报的就算先除去一半,而老弱虚冒、空吃军饷的再减去许多,其余再刨除几乎只是充当私役军匠的,剩下的还有大批军纪废弛,不敢死战的孬兵弱将......城外金国东路大军虽只六万上下,可是东京汴梁城内现在又有多少可战之兵?
尤其是禅位的太上皇赵佶先前得知金军渡过黄河,并迅速攻克华滑州,在还未杀至东京汴梁城下时便已与童贯、宇文虚中等一干宠臣带两万多宋军仓皇南逃,甚至就连被迫继位的赵桓趁着金军攻城的军力不足以合围东京汴梁,也动了弃京撤离的心思,二帝都不愿死守东京汴梁,城内大批戎卫的宋军将官抗金决心又怎不会也开始剧烈动摇?
宋廷内部也开始弥漫起投降谈和的气氛,的确临危受命的朝臣李纲立刻稳定住了局势,先是力谏出于官家所带的兵马家人皆在汴京,南下途中必然离散,而金兵听说陛下南逃的消息也必会派兵追击,届时又有多少将士能护卫官家的说辞,赵桓完全出自于保全得自己周全,这才打消弃京出逃的计较。然而经赵佶、赵桓先后这么一闹,东京汴梁无论朝野、军中被愁云惨雾所笼罩。期间于东京汴梁外指挥攻城的完颜斡鲁补、完颜挞懒,以及金军中汉军都统刘彦宗等大将也没含糊,探觑得南朝禅位的太上皇赵佶携两万多宋军先前便已难逃的消息,也分拨调派出一路兵马前去追杀。
毕竟打了十几年的灭辽战事,便似当初数度追撵打杀着天祚帝狼狈东逃西窜那般,追击截杀敌国君主恁的差遣,在这段时日对于太多金军军将而言竟已是习以为常,而宋军看来比起辽军更是孬弱不堪一战,那南朝所谓的太上皇赵佶,又能逃出多远去?
然而李纲也并非只是一腔热血的无谋之辈,他算计到金军的攻势看似凶猛,可如果尽可能调动起汴京城中守军死战的士气时,凭借东京汴梁墙高壕深的地利优势,与攻城一方彼此伤亡比例大致相抵的情况下,再久耗不下去自然是金国兵马。
何况因金人南下,朝廷先前便以急发诏令,再度加封因受燕京战败之责而被责令致仕归隐的老种经略相公为检校少保、静难军节度使、京畿河北制置使,重新出山,令其统领数万边庭西军火速赴京,其余地界自也有勤王兵马来援,届时汴京上下士气自然能得以振奋,而足以解除金军兵临国都城下的眼前厄难。
只是金军主帅完颜斡鲁补似也早已预料到东京汴梁必会组织起强硬的防御架势,转而派出使者要求与宋廷商谈议和。宋廷内以李邦彦、白时中、唐恪等主和派立刻又撒起欢来,不但主张各路勤王军不得妄动,而惹恼金军继续向汴京发动猛烈的攻势,也力谏赵桓满足金国开出的所有条件,以尽快教兵临城下的金军肯退兵北还.......
宋廷朝内以李纲为首的主战派自是强烈主张议和的条款必须恰当,若有冲突且拖延时间,而专等勤王大军来援,也绝不能答应割地求和等无理苛求;而官家赵桓却倾向接受李邦彦等主和派的意见,就算割地求和也无不可;完颜斡鲁补那边自然开出更为苛刻的议和条件,除了最大化满足己方需求,与完颜挞懒等大将自也是心存观望宋廷纷争内乱的打算,也时不时的派出小股金军仍至汴京城下袭扰,不断进行佯攻恫吓,以胁迫敦促宋廷尽快做出抉择......
汴京城外数股金军纵马驰骋,氛围仍是剑拔弩张,但好歹不再似先前那般攻打城郭的势头猛烈。然而就是在这段特殊敏感的时期,汴京城内宋廷君臣、汴京城外完颜斡鲁补等金军大将,乃至坐镇水泊梁山的萧唐都始料未及的是一饮一啄、各自有分,有些原本的局势轨迹也已出现了变数......而这个变数,却是落在如今也陷于汴京城中的陈希真身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