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五十二章 全文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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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3月。

距离喀城一百六十公里外的曲石, 海拔四千五百米的训练场。

这里正在开展一场大规模高原环境下的对抗演习,参演单位是驻守在喀城的二十四师,还有跨区从广州来的王牌第六师。

刚一会面的时候,第六师的师长江鹤就说了。

论地形,我们不行;论技术, 你们不行。

气的赵老憨憋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演习导演组的首长哈哈大笑:“各有所长嘛, 老赵现在可不是当年到处哭穷的老赵了,他手里头也藏着家伙呢。”

六师师长微微一笑,运筹帷幄:“知道, 在师直指挥中心搞了个什么电子对抗团嘛,没事拿着自己兄弟练手,整个林省驻扎的这些单位都让他欺负个遍。”

电子对抗,讲的是什么, 是信息的传输速度,是战场进行火力攻击后的有效分析, 是雷达的灵敏速度, 是操纵这些高科技背后,最终人与人的较量。

猜心哪。

你猜的透兄弟单位, 还能猜得透一个完全不熟悉的演习对手吗。

何况这位对手是一个拥有先进装备, 建制完善的王牌第六师。

六师师长江鹤想让自己的兵能在各样地理环境下快速适应, 练综合应变能力;赵老憨则是想一鸣惊人,在这大山里养精蓄了几年,打就要打最强的。

要让别人看看, 他老憨不光是站得高,他还看得远呢。

演习分为阶段性,一共三个阶段,第一阶段练步兵,以营为单位进行山地进攻。

结果可想而知,赵老憨锤兵练兵的本事是出了名的,又是在家门口;第六师大规模投入兵力之后就迅速参演,水土不服,也没修整好。

这一场,赵老憨笑呵呵:“实在胜之不武。”

第二阶段是实弹演习,第六师经过短暂休养,渐渐发起猛烈攻势,如同熟睡的雄狮暴露凶悍霸道的本性,以高密集的火力压制仅仅用了十一个小时就宣告胜利。

第三阶段才是重头戏。

综合多兵种演练战术,全电子环境下的对抗。

摩托化机动了整整五个半小时,战车爬行全速前进,车厢里摇摇晃晃,坐在里面的人倒是个个稳当,都波澜不惊地。

“几点了?”

翻一下手腕,胡唯说:“八点半。”

“快了,再有半个小时吧,也该到了。”

谁能想到原本该在二十四师指挥帐篷里的参谋团被转移上车,隐藏在随行参加演习的战车里。

车内空间狭小闷热,谁都不想多说话,一时都半仰头假寐。

驾驶舱传来通话音:“五分钟即将进入演习区域。”

众人睁开眼,无声无息整理着装,坐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三分钟,两分钟,一分钟。

耳机里传来远在指挥部邱阳的声音。“三号,预判进入演习区域是否遭受攻击,敌方雷达分布图已发送。”

三号,是胡唯这次演习中的代号。

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运作,年轻少校正了正耳朵上挂着的通话机。

“车队全部放入演习区域可以发射制导雷达。”

邱阳在指挥中心背手,沉默数秒,给出回复:“同意,进入演习区域对空发射制导雷达。”

果然,车队全部放入演习场,六师直升机迅速从隐蔽处爬升,要对这十几辆战车实行火力打击,一次报销。

可他们起飞的时间差给对方留了充足准备,二十四师的人已经算到了他们会突然袭击,先期雷达侦查两颗防空导弹升空,对方反应迅速,立即使用强电磁干扰,同时飞机掉头拉升。

屏幕受电磁烦扰影响图像呈现不清晰,通话器频道开始有剧烈杂音。

接着,有人通报情况:“三号,遭遇强电磁干扰。”

一道平静而有力量的声音,毫不拖泥带水:“启动抗干扰程序。”

这套抗干扰的程序是胡唯最早提出来研究的,在原有‘陷阱式’填充代码的基础操作上,安装重启系统,同时用监视器放射相关干扰波段,相当于同一时间进行两项抗干扰操作,大大缩减了反应时间,还能起到部分压制作用。

起初只是一个想法,他和邱阳探讨了一下,邱阳觉得可行,开始和他一起着手操作,期间遇到技术性难题胡唯还去找过裴顺顺。

顺顺是个你什么时候找他他都笑眯眯的人,拿着电话在办公室里静静地听,听了轻声“嗯”两下,什么都没说地回去打开自己的电脑,实验起来。

后来搞成了,汇报给赵老憨,老憨乐的不行。

程序启动,战车高速前进,短短几十秒,抗干扰成功,目标命中,导演组裁判给出判定,陆航团指挥系统遭到摧毁,两架飞机退出演习。

江鹤不敢置信地俯身盯住屏幕数据,回头不善地问老憨:“你在车里藏了什么鬼东西?”

老憨连拉带拽地让人家回到观察位,还给倒水喝:“老哥哥有啥你还不知道,我能藏什么东西。小失误,小失误。”

六师师长才不吃他这一套,气势汹汹下命令:“告诉三营,给我牢牢盯住这个车队,地面火力集中攻击,务必打掉。”

等演习场上传来“战车群丧失战斗力”的报告时,江鹤大步流星冲过去,抬下巴:“告诉他们抓活的,我要看看到底藏了什么家伙。”

“师长,车里没人。”

“没人?不可能!”

“真没人。”

回头狐疑盯着赵老憨,老憨还是红扑扑的脸,黑黢黢的皮肤,露出他那招牌老实人的笑容。

哪怕已经入了春,高原的黑夜还是十分寒冷的。

月亮悬挂夜空,四下寂静,只有时不时传来几声类似兽鸣的呜咽。

胡唯和几个参谋坐在挖好的壕沟里,这里是临时建立起来的隐蔽所,演习只剩下最后六个小时。

有人冻得擦了擦鼻子:“这到底什么玩意在叫啊,不能是狼吧?”

“野驴——”胡唯两只手缩进袖筒子里,“周围这么多车,它听见这动静兴奋。”

“哎呀,你说这叫什么事,好好的指挥部不待,非要给放出来藏沟里。”

双方都留了后手,最后阶段演习判定是以全摧毁对方电子指挥系统为判定准绳,早在演习前开战术会议的时候就商议好的,邱阳作为电子对抗团副团长,在原地坐阵,另外派出小股参谋深入演习场实地隐蔽,为的就是怕第六师直接攻击指挥部,连人带电脑全都报销。

毕竟系统也是要人操作的,没了人就等于没了大脑,同于输了。

耳机呼叫了邱阳几次,得不到回复,众人心里隐有预感,保不齐第六师急了,杀到指挥部去抓俘虏了。

“怎么办?”

“等,他们真抓了人,一定会发出返回指挥部的指令。”

发出指令的那一刻就是最好的攻击机会。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胡唯坐在壕沟里,歪了歪身体,换了个坐姿。

黑漆漆地眼睛望着天空。

他没记错的话,今天是她的生日。

她说她从来不过生日,因为这样的日子是要纪念母亲的。

只要保重身体,珍惜生命,就是对母亲最大的回报,这也才是生日的意义。

小胡爷躺在壕沟里叹息。

高原的夜真黑,高原的夜真冷,它也让人无比寂寞。

指挥部内,邱阳为首的作战指挥官被第六师电子营的人看着,电脑位被占领,一个和邱阳年纪相仿的人负手戳在他面前,微微笑。

“邱副团长,你们这屋里……少了几个人吧?”

邱阳脸色难看:“连轴转身体受不了,上厕所去了。”

一个眼神示意,立刻有战士去对面的休息室和厕所搜人。

果然带过来三个,六师电子营营长踱步到这三个人面前,看一眼为首胸前挂的姓名牌。“胡唯?你就是胡唯?”

对方不吭声,昂着脖,一脸傲慢。

六师营长敛起笑容,一声怒喝:“确认身份!”

立刻有人递过文件夹:“报告,身份已确认,没错。”

保证没有漏网之鱼后,六师营长给出命令,立刻让师部通报导演组,二十四师指挥电子系统已经易主,操作员全部被俘。

启动命令代码那一刻——

大屏幕忽然蓝屏,窗口闪烁着巨大黄色英文字符,提示故障。

六营营长脸色一变,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小战士茫然挠头:“不知道啊营长,师部没回应。”

疾步走过去抄起对话机:“呼叫指挥部,呼叫指挥部,我是电子营营长何旭东,我是何旭东,二十四师电子系统已被我方控制,请回话。”

呼叫了三遍,迟迟没有回音,气氛一排肃杀之时。

作战室的扩音器传来演习导演组裁判的铿锵声音,有二十四师作战分队深入六师侦查腹地,报废了雷达车,同时指挥系统遭到病毒植入,彻底瘫痪。

第三阶段演习二十四师获胜。

整个作战室忽然爆发欢呼,高高抛起帽子,一片雷鸣掌声。

邱阳不急不缓地踱步而来,面带谦逊微笑:“何营长——”

何旭东面容冷峻,不服输地目光在这几个人脸上一一扫过,扫过那个穿着胡唯军装的黝黑面孔,牙根咬碎。

“你这是金蝉脱壳!!!”

邱阳绅士颔首:“也是兵不厌诈。”

导演组大厅,赵老憨热情洋溢地摇晃着江鹤的手,满面红光:“哎呀哎呀,承让了,实在是承让了。”

贵为一师之长,胜败乃兵家常事,这点心胸还是有的。

两只手重重相握。

“赵老憨!”

“到!”松开六师师长的手,赵老憨立正敬礼。

这次导演组的组长是从虬城总部来的,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人,是他的随行秘书,赵老憨看看首长,看看这秘书,心想这小伙子也挺好,搞来在师部凑仨臭皮匠,顶窝诸葛亮。

察觉到老憨贼贼的目光,首长严峻喝了他一声,手指指着身后秘书:“怎么,打他的主意哪?”

年轻的秘书微笑。

“他你可别想,这也是我从别处挖来的,清华大学的博士生,你就是给我十个连长我都不换。”

“那是,那是。”赵老憨尴尬地笑一笑,挠头。“您怎么连这事也知道啊。”

“这就叫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知道有多少人跟我讲,说你赵老憨趁火打劫。”

“咱老憨也不是打劫,那都是实打实同意的,不信您去问问,有没有来了我这里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要是有,我二话不说,直接放走——”

“哎,你也别拿这话将我。”老将军步伐稳健,“一支好部队不是看你有多少人才,有多少好装备。”

目光在第六师师长脸上停留,对方含臊。

“是你肯不肯钻研,愿不愿意吃苦,能不能恒得下心去练。赵裕发,你这几年干的不错,以后要再接再厉,可不能因为这一次胜利就骄气焦躁。”

赵老憨声音洪亮:“是!”

有人进来通知,关于总结演习开会的场地准备完毕,请双方所有营以上的干部来开会。

导演组大楼的停车场一时停了数不清的吉普,纷纷从里头下来人,皆是一身作战服,边往里走边戴着帽。

胡唯两天没睡觉,肚子里也没食儿,他趴着头发拐进楼梯,邱阳在厕所门口给他比了个手势。

胡唯十分自然地走进去,邱阳递过半盒饼干。“快——”

胡唯接过来叠了三四块就往嘴里塞,干巴巴,一说话直往外喷饼干渣。

“水呢,有没有水,给我一口。”

“哪有水啊,一会上楼喝吧。”

这种会上准备的水都是摆设,哪有人真敢喝。几口吃完饼干,小胡爷弯腰拧开厕所水龙头洗了把脸,跟邱阳一起上楼。

开完会,二十四师尽地主之谊,组织中午在食堂会餐,众人鱼贯步出大楼,赵老憨陪着导演组的领导走在最后,说着这次演习里发现的不足,还有可圈可点的地方。

“还有,你们的抗干扰技术做的非常不错,六师在这方面已经是专家了。你们还能在短时间内进行有效打击,不可小觑。”

赵老憨不揽功,“多亏了我两个参谋,这套系统是他们提出来的,之前做过几次测试。”

“是谁?”

有人哈哈笑:“是谁?是咱们赵师长的女婿!原本是从虬城信息学院骗来的学员,咱们赵师长怕人跑了,把自己的闺女嫁了出去,这下是把人彻彻底底的栓在这了。”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老将军一挥手,对赵老憨说,去把你女婿叫过来,我要跟他聊聊。

一张小圆桌坐了十来个人,都是来自广州和喀城的部队主官,邱阳给各位首长敬礼,落座。

老将军如常低头吃饭,夹着茄子:“你给我说说,那个反干扰的具体做法,当初做这个的原因。”

邱阳一怔。

老将军抬头:“怎么?不舍得告诉我啊?”

垂在膝盖上的手攥拳,大拇指死死压,都压红了。

然后邱阳昂首挺胸,大声汇报:“报告首长,这事儿最初不是我搞的,是我一个战友,他对我说了之后我觉得可行,程序的开发和主干思路都是他想的,我只是参与了后期实验。”

老将军夹菜的手不停,咬了口馒头:“哦,那他是你哪个战友啊。”

邱阳往后一指,指着背对圆桌吃饭的一道身影。

“他叫胡唯。”

三十出头还没说上媳妇的小胡爷正捞着汤里的边角料吃的香哪,囫囵噎了两个馒头下肚,他擦擦嘴,心满意足地给对面广州战友介绍:“这个,这个羊肉是我们食堂最好吃的。”

老将军放下馒头,意味深长地看看邱阳,又看看胡唯。

下午有令,大部分参演单位要集结带队先期返回喀城休整。

为了避免给市区造成交通拥堵,一共划分了三批队伍。

每批队伍又分了三条回喀城的路线。

赵老憨发话,让演习场上隐蔽作战的那批参谋也先跟着回去吧,他们累了,

就跟着摩步团的车回。

小胡爷乐不得的想回去,在外头风吹日晒的折腾了小半个月,人都给饿瘦了。

一队拉着十几辆士兵的卡车轰隆隆从曲石地区返回喀城,走的是山路,途中经过那夏,风景灿烂明媚,远远地,能看见漫天遍野的桃花。

副驾驶的车窗开着,胡唯眯着眼,望着那片山。

“那是哪儿啊,怎么开了那么多花。”

风灌进车里,开着车的士兵大声对他说:“胡参谋,那是那夏,那夏的桃花全国有名,一到这时候全都是来花的游客,热闹极了。”

小胡爷趴在车窗上,望着那灿烂的桃花,望着那遍山的粉,心想着啥时候休个假,他也要过来看看。

一直在卡车后排假寐的摩步团团长睁开眼,坐起来咳嗽。

“小胡,喜欢这里吗?”

胡唯从前排递过一瓶矿泉水,点点头。“喜欢,以前不喜欢,现在……”

团长笑一笑,喝了口水。“现在舍不得了吧。”

“你今年多大了?”

胡唯侧头:“我啊,都三十二了。”

“你是哪儿的人?”

“虬城人,在雁城待过十几年,也算半个家。”

“哦,我听说了,他们说你来这之前,是雁城机关的干事。”

胡唯微笑一笑:“对,之前一直在雁城,那也是个好地方。”

长了胡唯几岁的团长看着窗外,忽然在后头重拍胡唯的座椅。“小胡,你要有喜事了。”

喜事?上回有人跟他说这话,还是赵老憨要把自己的闺女介绍给他,在后视镜打量着团长的长相,小胡爷心里打鼓,这岁数……闺女再大也超不过上中学。

“您孩子多大了?”

团长一愣,反应过来胡唯是个啥意思哈哈大笑,伸手照着他脑袋就是一下。

“想什么呢你!我家是个儿子,才六岁,我是说你工作上有喜事了。”团长看胡唯很合眼缘,不是个张扬脾气,便放心告诉他:“中午跟导演组一起在食堂吃饭,问起你们参谋部搞的那个抗干扰技术,他们听了很满意。”

“估计啊……要把你调走喽。”

还调?往哪调?小胡爷一脸不敢置信:“咱们驻地还有再往西的地界吗?”

“不是把你往西调,是要调你去虬城。你以为这次演习就是为了演习?名义上是这么说,实际上对各区的情况进行摸底,要抽人去虬城去年底成立的联合预演中心。”

胡唯回头,“您这事是真的吗?”

团长呵呵一笑:“信不信由你。”

反正,吃完饭往外走的时候,他在厕所听见有人吩咐首长的年轻秘书,让他管赵老憨要了胡唯的档案,想在车里看呢。

窗外漂亮辽阔的景色,相比之下,车里实在太安静了。

团长拿起车上的对讲机放到嘴边:“各单位组织唱两支歌。”

“快回家了,都高兴点。”

这四年,关于人走人留的消息也没少听,起初心情还跟着事情的走向沉浮,后来渐渐习惯了,也稳当了,反而没那么激动了。

这种事,十个有八个是荒信儿,哪是说走就走的。其中关系到的东西错综复杂,胡唯默默看着窗外远处那夏的风光,耳中听的是几百个战友整齐响亮的歌声,他只想享受现在这难得的放松一刻。

下午两点二十四,距离那夏六十公里外的落春峰,二丫坐在草地上,正在用野花编花环,她手笨,弄了好几次才编成个圆圈圈。

她已经出来半个月了,先去了云南红河,后来到林省来拍那夏的桃花节。

这是全境系列第二期纪录片的重头戏,足足拍了三天,今天动身从那夏返程,途经喀城,最后到拉萨,然后回家。

人家说在距离那夏几十公里外的地方有个车站去喀城,每天五点发车。剩下的这点时间大家自由活动,在这个地方能远眺那夏山上的桃花,有种别样韵味,负责拍摄的小姜决定在这歇脚,取些远景。

二丫很少出来旅游,这次玩的开心,身边有同事也不孤单。

为了这趟旅游,她还跟她哥哥吵了一架。

她哥哥不想让她去,说那地方太远,他不放心,二丫抱着杜锐的儿子玩小家伙的稚嫩手脚,不以为意。

“有啥不放心?又不是我自己去。”

“那也不许去!你去了能干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二十八九的人了,满脑子都是不切实际的想法。”

这话以前是二丫骂他哥哥的,现在风水轮流转,杜锐娶妻生子,日子过的风生水起,反倒她落人话柄。

二丫假装没听见,自顾自跟幼侄逗着玩:“宝贝儿,小姑姑教你句话,以后你爸爸再说你,你就跟他念这个,好不好?”

两岁半的侄子眨眨眼,用力点头“好!”

二丫清了清嗓子,坐正身体:“听好了啊——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幼侄一咧嘴,开心学话:“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杜锐抄起拖鞋就钻进屋里,二丫身手矫健几步登上窗台,居高临下威胁杜锐:“你干什么?打人犯法!”

“三天不打,你上房揭瓦!”

“你下来!没规矩!”

“你出去我就下来!”

兄妹俩又吵得鸡飞狗跳,张馨从厨房擦擦手出来拉架,连哄带骗的把杜锐劝到了客厅,二丫跟嫂子一挤眼,张馨和她比了个ok的手势,把房门关上。

二丫搂着自己胖乎乎的小侄子仰在床上,怔怔望着某处发呆。

幼侄趴着翻了个身,用小手抓姑姑的脸,二丫亲亲他的手,小家伙似乎察觉到姑姑不开心,忽然乐着搂住姑姑的脖子,在她脸上蹭来蹭去。

二丫走的那天,和小春挺着大肚子来送她。

在虬城学习和生活的这几年,二丫与小春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小春儿在2013年年初结了婚,对象不是裴顺顺,而是一个比她大了近十岁的男人。

二丫替她惋惜,觉得他年纪大。

小春姑娘试着婚纱,在镜子前照来照去。“岁数大怎么了,岁数大会疼人,离过婚更成熟,而且你看他像四十岁吗,保养的多好啊。”

婚姻这东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小春儿认准了一个人,谁都是改变不了的。

小春儿也总是在喝大了之后掐着二丫的脸说,“幸亏我没和胡唯在一起,要不你的今天,就是我的明天。我可没你那么能坚持,要是结婚了啊,我一定出轨。”

说完,小春儿姑娘咣当一声躺倒,二丫勤勤恳恳的给她脱鞋,给她盖被,然后嘴里嘀咕,到底是哪个男人造了孽,摊上你这样的媳妇。

在机场,和小春张开怀抱想要给二丫一个抱抱,结果二丫被她肚子一顶顶的老远。

和小春乐不可支,二丫摸着她的肚皮纳闷:“我一直都想问你,你们妇产科大夫怀孕了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别人怎么生我们就怎么生呗。”

“自己给自己接生?”

“电视剧看多了吧你,我还自己拿刀自己剖呢,剖完我还一层层缝,缝完里头缝外头——”

二丫嫌弃捂耳朵:“快别说了你!!!”

和小春被他老公拥着肩膀,微笑着和她挥手。她说等你回来,记得来医院看我和宝宝,而且我希望你不是一个人来看我。

“你等不到胡唯,总要给别人接近你的机会,对不对?我看那个乔恒文就很好,多帅啊,我每天早上六点起来都看他的直播呢!”

“杜豌,你和乔恒文到底怎么回事?他追你啊?”

五个同事席地而坐,露天享受着那夏的自然风光,畅快聊天。

二丫腾出一只手挠挠脸,继续编着花环:“唔?也不能算追吧……他找我吃过几次饭,我没去。”

“为什么?乔恒文人挺好,综合好几个女主持人都喜欢他,梦思你知道吗?”

“可是我不喜欢他。”将两朵小野花小心翼翼插到缝隙里,二丫戴在头上,像个田螺姑娘。

“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小姜躺在草地上,歪着身子拄着头,认真研究二丫。“你吧,也挺奇怪的。条件不差,模样上佳,咋就对谈恋爱提不起来兴趣呢,以前受过伤啊?”

“呸!”

“性冷淡?”

二丫眉毛一皱:“和未婚女同事说这样的话等于性/骚扰。”

小姜投降。“得,惹不起,不问了还不行吗?”

稳了稳头上的花环,二丫很忧愁的样:“离喀城还有多远啊?”

“你总问喀城干啥?家里有亲戚在啊?”

“不是,就想去看看。”

“别着急啊,没几个小时了,一会就上车。”

忽然刮过一阵风,吹得二丫花环颤抖,几缕草渣粘到她脸上和嘴上,她呸呸吐了两口:“怎么这么大——”

话还没说完,小姜打了鸡血似的跳起来,远远指着落春峰的环形山路,激动大喊:“看!看!!军车!!”

四个人同时回头。

浩浩荡荡的绿色卡车,像一条长龙,暴土扬长,气势恢宏地朝着他们开来。

一辆,五辆,九辆。

数了数,整整十二辆!!

车里的战士们在齐声唱着歌,带着班师回朝的胜利喜悦。

“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

微山湖上静悄悄。

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

唱起那动人的歌谣……”

五个人全都从地上拍拍屁股站起来,无声地,充满敬畏地,望着那长长的车队。

有人问:“他们这是去哪里?”

小姜出于职业习惯捧着相机,但又牢记规矩不能拍。只是那么憧憬地看着。

“不知道,可能是回部队吧。”

歌声还在嘹亮地唱着,一张张年轻可爱的面孔有着倦色,更多的是微笑。

“爬上飞快的火车,

像骑上奔驰的骏马。

车站和铁道线上,

是我们杀敌的好战场。

我们爬飞车那个搞机枪!

闯火车那个炸桥梁!! ”

二丫头上的花环忘了摘,站在距离车队几百米远的地方,站在高原的草地上,静静的看着那长队长龙响着歌声隆隆前进。

她看傻了,看痴了,看的眼泪汪汪。

卡车掀起黄色的尘土,那夏山上吹过翠绿的春风,雪山上被太阳温暖着的银色祥和,还有湖水如同宝石的湛蓝艳灿。

她忽然跳起来和他们激动地挥手喊话。

一蹦三尺高:“喂——!!!”

同事见了也都集体跳起来,欢快和车队挥手,目光追随着他们,大声呼喊。

“喂——!!!看得见我们吗!!”

声音在高原上荡着回响。

车里的小战士们也看见了他们,纷纷探出头和他们挥手示意。

有年轻稚嫩的面孔激动拉着班长:“班长,你看,有老百姓!”

班长打了他帽子一下:“瞎说,那是人民,是群众。”

“对!”小战士露出灿烂的笑容,“还有女群众!”

“来来来,把歌唱的大声点,让人听听我们的士气!”

于是更加响亮地歌声在高原上响起。

带着他们对群众最友好,最热烈地示意。

“西边的太阳就要下山了。

微山湖上静悄悄……”

可爱的小战士们唱,二丫他们也跟着唱,而且属她唱的声大。

车队在环形的山路上拐了方向,他们也转身换个方向。

小时候学校组织的露天电影谁没看过,铁道游击队大家都熟悉。

“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啊啊——”

唱起那动人的歌谣……”

摩步团团长把探出去的身体收回来,颇为自豪地在后排宽坐。

“老百姓没见过这个阵仗,激动的够呛。”

胡唯阖眼,也微笑着:“他们也太长时间没见过外人了。”

“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胡唯睁开眼侧头往外看了一眼,又淡淡收回目光:“来旅游的吧,您刚才不是说那夏开桃花了吗。”

车队继续前进着,歌声没停,谁都没停。

听着听着,小战士挠头:“班长,这女群众唱歌跑调啊。”

脑袋又挨上一下子,班长也憋着笑,故作严肃:“不许议论群众。”

“人家这是送我们呢。”

头车的团长听了一会,也忍不住讪笑:“这小姑娘调也跑太远了……”

只有胡唯没笑。

他睁开眼,屏着呼吸,静静地听着。

二丫唱的起劲,唱的卖力,她朝着车队的方向跑着,跑到一个小山坡,戴着花环的姑娘像个倔强小儿,不停歇地唱着。

她手放在嘴上,拢成一个大喇叭。

她不怕别人笑话她。

“爬上飞快的火车,

像骑上奔驰的骏马。

车站和铁道线上, ”

人群中已经有战士的哄笑声,他们纷纷簇拥到卡车的边缘,挥舞着帽子。

二丫也高高的挥着手。

她心里想,我这也算是见过小胡哥了吧。

虽然没有见到他,但是这些和他相似的人,总是不会错的。

他们都在高原上,都在闯四方。

越想唱的越起劲。

“我们爬飞车那个搞机枪!

闯火车那个炸桥梁!!”

胡唯忽然拔高了声音喊——

“停车!”

开车的林福吓的一脚刹车,卡车突突突地急停下。

头车一停,后面跟着的十几辆车以为发生了什么紧急事件,三辆,五辆,十三辆,全都吱嘎吱嘎地停在高原山路上。

歌声骤停。

“胡参谋,咋啦??”

司机吓的脸色煞白,慌张看着胡唯。

摩步团团长也向前倾身:“胡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胡唯没说话,径直开门跳下车。

落春峰上的几个人也停下来了,个个神情紧张地盯着那列急停的车队。

窃窃私语:“怎么了,怎么停了。”

“坏了坏了,肯定是杜豌唱歌太难听,把首长惹急了。”

二丫听了,迅速从小山坡上跑下来,快吓哭了:“我不是故意的!”

“你不是故意的你唱那么大声,杜豌认识你这么长时间我才知道你唱歌跑调!”

“别闹了!小姜,是不是你用摄录器材拍人家了?”

“没有啊主任!这地方我懂规矩!镜头盖都扣着呢!”

各个负责押车的连长们也都从车上跳下来,向头车簇拥,想去看看情况。

胡唯站在公路的边缘,高高地向下眺望着。

看那个戴着花环,穿着冲锋衣的姑娘。

有人往路边看,忽然指着胡唯:“嘿,嘿!看那人,他看咱们呢!”

高原上的阳光太强了,刺得二丫睁不开眼。

那人逆光站,只能看清是一道挺拔结实的男人身影。

他穿着一身作战服,很瘦,脊梁很直,脸上的皮肤晒得很黑,让人看不清楚五官。

他领子上的那两道杠,一颗星,格外夺目。

“他到底看谁呢?”

“不知道,看我呢?不是,好像……看杜豌?”

再一回头,只见二丫戴着小野花编的花环,土里土气的像个乡野姑娘,她也怔怔地凝望着他。

忽然,同一时间。

两人都拔腿朝着对方跑去。

呼啸山风漫天彻地的吹,吹过耳边,吹过草地,吹过二丫天真赤诚的脸颊,吹过小胡爷挂着汗珠黑漆漆的头发。

晴空万里的高原上,有那夏灿烂夺目的桃花。

有载着数百人的绿卡车,还有数不清地纯真的面孔。

他们簇拥在卡车拱形棚边,露出颗颗脑瓜,眼中期盼,露出笑容。

越过草地黄沙,挥斥金戈铁马。

“哇”地一声。

二丫终于撞进了她日思夜想小胡哥的怀抱。

年轻少校抱着他最爱的姑娘。

他有着最广阔的胸襟,最容人的气度。

她有着最善良的笑容,最赤诚的热忱。

这一刻

万物渺小。

你是河山。

后来——

二丫和胡唯在2015年6月1日于虬城小西门民政局结为夫妻。

两人在虬城安了家。

新家离杜豌的单位很近,每天走路十分钟就可以去上班。

再后来,二丫有了女儿,小名“糊涂”,爸爸姓胡,妈妈姓杜,谐音糊涂。

糊涂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

她每天会搬小板凳坐在门口,热切盼望她的爸爸下班归来。

她有着最漂亮的妈妈,最爱护她的爸爸。

一个特别特别幸福的家。

作者有话要说:  2018年4月28日—2018年6月25日

小河山全文共计25 万字,今日收官,感谢大家一路支持。

感谢那些每天在文章下留言的小可爱,是你们让我有更积极的动力。

感谢那些选择默默陪伴的小可爱,你们的无声无息也是另一种精神上的鼓励。

又是千篇一� ��的完结感言了。

似乎每个作品的结束,无论多么圆满,无论多么绵长,总会有些认为太过仓促的想法,他们还没甜够,他们还没生孩子,他们连个正经车都没有……种种种种。

我从来不是个会写甜蜜情节的人,老读者会知道,这就是长宇宙的一贯套路,她是个连赘述太多对手戏都不愿意的人。

我大可以无意义地多连载十章,二十章,写婚后我们的爱情比蜜甜,写丈夫疼媳妇宠孩子,可说实话,我打心眼里觉得那跟诈骗没啥区别。

最起码自己这关要过的去。

她从开始在我脑海成型之初,她的结束也该是这样。

曾在开文前我说过,小河山是我在你们即将踏出校园,迈入成人世界的一个小礼物,也是送给我自己的礼物。

之前写过的女主角,大多光鲜艳丽,她们有着不凡的工作,优越的家世,我们竭尽全力用笔触把她们打造成现实生活中常人无法比拟的形象,那感觉怎么说,就像一个偷穿大人衣服和高跟鞋的小孩子,努力把自己向‘女人’的标签靠拢。

回归社会,当你穿梭在成人世界,你才知道学生时期的孩提赤诚有多么弥足珍贵。

二丫就是这样的灵感来源,也是一次新尝试。

她像个有童话色彩的姑娘,她土里土气,她勇敢,她无畏,她真诚,她坚定,她最大的烦恼永远不是为了一些生活琐事,儿女情长。

她的感情观里,不谈对错,不论得失,只有她认为的“值得”与“不值得”。

她也终于在这空白的几年时间里,迎来了成长,和她日思夜想的小胡哥。

我也由衷希望二丫带给你们的,是个开心灿烂地小姑娘的正面形象。

短暂在故事中相逢,我也要从这两个月中抽离出来,回到自己的现实生活中去了。

现实生活中并没有那么多的让人如意,小说里的精神慰藉也不是永恒。

愿你我在未来跌宕偶有沮丧时,会想起二丫歪头清脆对你讲:“这也没啥大不了。

愿我的小仙女们都会学在平静坦然中成长,

后续可能会写写卫蕤或顺顺的番外,放在出版实体里,如果不能出版,那就写出来放到公众平台上,反正一定会告诉你们的。

交代的差不多了。

小可爱们,再见。

革命生涯常分手,一样分别两样情。

如果还有下一个故事,我们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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