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辛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父亲的精神特质是“恐惧”,这本来就是一种污染性最强的精神力量。
而在这一刻,父亲的却没能污染到对方,反而被对方的精神特质覆盖,影响到了自己。
“哗啦啦……”
穿着黑色西装的精神体,排成了长河,从街道的另一端,源源不断的向前走来。
一片一片,形成了巨大无比的压力。
对于正和他们僵持的影子来说,就如同面对着一层又一层不停加大加强的力量。
那一条僵持在了中间的线,开始飞快的向陆辛的方向后撤,几乎崩溃。
这一刻,陆辛抬头,就可以看到,在自己不足一米之处,那一张张苍白而漠然的脸。
每一张脸的五官都不同,像是涂了石灰一样的惨白。
无数张苍白的脸一排排,一片片的出现,便形成了一种让人眼花甚至晕眩的感觉。。
父亲的影子已经受到了强烈的挤压,混乱而浑浊的空气里夹杂着他的怒吼。
“好烦……”
陆辛被周围一张张这样的脸看着,也感受着那种虽然无法对他形太大的影响,但仍然不停的在他耳膜之间,在他的鼻腔之间,在他的视野之中,纷纷涌现的怪异气味与幻听。
他忽然感觉有些心烦意乱,下意识抬起了手来。
右手抬起,是作出了一个遮挡眼睛的动作,但面前的空气,却瞬间变得黏稠。
有黑色的粒子,在陆辛的眼睛里微微一颤。
“唰!”
下一刻,周围代表了父亲的黑色影子,瞬间膨胀。
而且每一丝影子,都产生了剧烈的磨擦。
无论是空气还是那群穿着黑色西装的精神体身上所带来的混乱与浑浊气息,都被这种剧烈的磨擦所撕裂,成片的黑色精神体,都像是进入了碎纸机一样,每切割成了细碎的粉末。
一种毁灭的气息瞬间笼罩了陆辛周围……
“嗤啦……”
陆辛的身前,瞬间出现了大片的空地。
刚才挤到了身边的黑色精神体,都被影子所撕碎,一点渣都没有剩下。
就好像是在核弹威力笼罩下的密集人群。
瞬间就已经被湮灭,气化,然后被彻底的从这个世界上抹去,没有留任何一点痕迹。
……
……
“所以,这种精神体表现出了对精神特质免疫的特点,只能通过精神力量来对抗?”
陆辛能够听到这一刻的父亲,正放肆的大笑,尽情向着周围发出了膨胀的嘲讽。
但是他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思索着这里面的关系。
但在他进行这短暂思索的同时,响亮的脚步声已经再一次响起。
陆辛消灭掉的黑色西装精神体,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只能说很多。
也因为他消灭了这么多,所以身前出现了大片的空白。
但在下一刻,便立刻有更多的黑色西装精神体向前涌了过来,不仅填满了陆辛身前那一片空缺,甚至还挟着强大的冲击力量向着陆辛涌来,就像是黑色的浪潮,疯狂的拍击。
陆辛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后退了一步,身边的影子却暴涨了起来。
“嗤啦啦……”
黑色精神体一片一片的被撕碎,消失,但又有更多的精神体瞬间的填充并涌了过来。
从高空看去,可以看到,整座火种城,每一个大街小巷,都出现了这种黑色的精神体。
他们顺着街道,就像是河水顺着沟渠,源源不断的向着陆辛涌了过来。
那种混乱而浑浊的气息,连路边的街灯都一盏盏的遮住了。
只有靠近了陆辛的这一盏,还在发出微弱的亮光。
陆辛则静静的站在了路灯下,影子张牙舞爪,向着周围扑击。
一片片的黑色精神体,迅速的被他撕碎,但又有更多的,不知疲倦向他冲撞了过来。
……
……
“怎么会有这样怪异的东西?”
父亲的膨胀与疯狂,只持续了不长的一段时间。
得到了黑色粒子的加持,他在一段时间内有了种轻视天底下任何生命与存在的感觉。
因为他感觉可以撕碎所有的东西。
但是,这种新鲜感很快就如同潮水一般的褪去,他意识到了关键。
关键不在于能不能撕得碎,而在于能不能撕得完……
当他张牙舞爪的撕碎了无数的精神体,但看看周围,那种穿着黑色西装,脸色惨白,面无表情的精神体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还显得更多了时,他也终于感受到了一丝压力。
“这玩意儿杀不完,也吓不住,我怀疑……我怀疑这东西就是专门设计来对付你的!”
“……”
“不……”
而望着那街道上,几乎源源不断向自己涌了过来的黑西装精神体,以及他们那一张张惨白而漠然的,仿佛完全不知道毁灭为何物的脸庞,陆辛的心里,也微微生出了些许的冷硬:
“应该说,这样的局面,只有我能撑一会……”
“……”
同样的一个现象,陆辛与父亲却得出了完全不同的总结。
一切都源于这些怪异的精神体。
父亲认为这是专门用来对付陆辛的,是因为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连自己也无法帮上太大的忙,只能借了陆辛自身的力量,一群又一群的毁灭着这些冲击到了他身前来的精神体。
简单来说,即便是污染特质,都已经无用,只能凭着粗暴的精神力量碰撞来抵挡。
而陆辛说只有自己能撑一会,也是因为他意识到了这些精神体的可怕。
面对这样似乎对污染免疫的精神体,若是换了别的能力者,哪还有半点对抗的希望?
陆辛不知道如今这样的精神体是不是真的已经出现在了火种城的每一个地方。
如果是的话,他甚至都开始担心俱乐部里的那些聚会成员。
无论他们的能力是什么,无论他们本身的潜力有多么大,在第几个台阶,如果他们也像自己一样落入了这样的处境,恐怕他们连对这种黑色的精神体进行对抗的可能都没有。
这样的精神体,简单来说,只有零能力者可以对抗。
但是,另一个角度来说,这又像是专门用来克制零能力者的。因为零能力者自身的精神力量也是有限的。而在这座城里,那种穿着黑衣装的精神体,却似乎是无穷无尽了的……
任何一个零能力者都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撑得太久……
这根本就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
……
“不能一直这么耗下去了……”
父亲的意志忽然在影子里传递入陆辛的脑海:“你会承受不住!”
陆辛被父亲的声音提醒,稍稍清醒。
轻轻抹了一下自己鼻端的鲜血,意识到了自己的虚弱。
在水牛城强行发挥父亲的能力那一次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大的负担。
看起来他站在河岸边的长椅处,身边的影子卷动,将一批批黑色精神体抹灭,非常轻松。
但陆辛已经感觉到了一种异常的压力。
周围的人浪,已经一层接一层的向着自己涌了过来。
哪怕自己已经没有丝毫的留手,尽可能的与这些精神体对抗着,也已经感觉到了种前所未有的压力,就像一个人站在了大河的下游,试图通过高温喷射枪来蒸发掉整条河的水……
这是一种时时占据优势,但整体局势却让人无比悲哀的局面。
巨大的人浪一波接着一波,仿佛一堵堵黑色的墙壁向着自己挤压了过来,看似自己站立不动,父亲便已经将他们彻底的抹除,迄今为止,都没有任何一个精神体接触到自己……
但是,父亲这么轻松,是因为有黑色粒子的加持。
自己动用黑色粒子的力量,不知道什么时候便是自己的极限。
便是可以感受到,施展这种力量对自己大脑造成的负荷。
他甚至能够感觉到,每一种黑色粒子在自己的眼睛里涌动,柔软的大脑承受的轰击。
就像一团果冻……
他心里甚至都升出了一种荒诞的感觉,道:“我会死吗?”
“你不会……”
黑色的影子向前移动,父亲挡在了陆辛的前面,黑色影子像潮水一样向前涌去,将那一排一排的人墙催毁了一片,同时他的声音低低的响起,带着异样:“但结果比死更可怕……”
陆辛微微讶然,抬头看向了父亲。
高大的黑色影子不时的在自己的身前掀起黑色巨浪,向那黑色的人流击退。
但感觉中,却有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在黑色的影子死死的盯着自己。
声音里带了异样的东西,低声说着:“我不知道你的极限在哪里……”
“但你本来就无法无休止的使用那种力量,你毕竟不是他……”
“就算是,也不行,一位皇帝的优势,绝不在于他冲杀于战场之上的武力……”
“……”
陆辛可以明显的感觉到,父亲的态度似乎与之前不同。
他并不是那么没心没肺,而是切实的去思索,并在暗示着自己什么。
于是他心情顿时变得好了一些,轻声道:“既然如此,那该怎么办?”
“怎么办……”
父亲的影子忽然暴涨了开来,将周围靠近的黑色精神体淹没,然后将他们彻底的抹去,但做完了这些,他却立刻收束了力量,等那些黑色的精神体靠近之后,再向他们出手。
似乎是在用这种方法,有意识的让陆辛得到片刻休息。
能够感觉到黑色的影子之中,有阴瘆瘆的目光看向了这座繁华的城市内,一栋栋的建筑。
同时阴森林的声音响起,低声道:“让我成为这座城市的精神领主。”
“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将这整座城的人精神力量拿来,与他们一直消耗下去。”
“看究竟是这座城的人先死完,还是这些黑色的精神体先消耗干净……”
“呵呵,最好玩的是,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不会输!”
“……”
“随随便便就拿一整座城的人命打赌吗?”
陆辛的声音低低的叹了一声:“这样,不太好吧……”
他明白父亲的用意,他无法污染这些黑色的精神体,但可以污染这座城市的人。
这座城市里,谁也不知道正沉睡着多少人口。
如果父亲成为了他们的精神领主,那将会拥有无法计数的精神力量。
不用靠自己,他也可以碾碎一切。
但那终究是不同的,陆辛明白,精神污染分为轻度与重度。
轻度污染,是需要污染源靠自己的精神力量去污染其他人,是一种消耗。
而当这种污染发展成为了重度之后,那么受污染的人精神力量便会受污染源的统一调配。
这是一种规律,能够在某种程度上打破这种规律的,只有青港的娃娃。
父亲在这一点上,反而最明显。
他想成为火种城的精神领主,便一定要强制性给这座城的人造成深度污染。
甚至与黑沼城的时候不一样。
黑沼城时,陆辛还可以给他定下要求,告诉他只能惩罚某些越过了那条线的人。
没有越过那条线的人,父亲仍然拿他们没办法。
但如今,父亲的用意很明显,陆辛如果想赢过这些带着混乱死亡气息的精神体,就一定要给予他足够的权限。到时候,所有人受到的都是重度污染,甚至无法逆转那种。
……
“不同意,你居然会不同意?”
父亲的声音在咆哮,夹杂着难以理解:
“你宁肯被这些卑微的东西冒犯,也不肯让我碰这些沉睡的人?”
“你什么时候才可以明白,对于精神领主层面的存在来说,这都是食粮,是武器……”
“……”
“食粮,武器吗?”
陆辛脸上似乎微微露出了纠结的表情,但还是摇了摇头:“不可以的。”
父亲都甚至有些愤怒了:“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
陆辛深深的呼了口气,直起了腰来,道:“违法。”
“你……”
父亲被陆辛这一句话噎的半天回不过神来:“违谁的法?”
陆辛道:“青港的法。”
父亲:“……”
陆辛脸上则露出了笑容:“也是我认可的法。”
“……”
父亲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过了很久,才幽幽发出了一声低叹:“你受污染太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