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与他对目而视。
定远和尚当即看清了人影的样貌。
白发道袍,身后一尊四臂无面的邪物正紧拥着他,眉心一道锈绿与鎏金交织的敕令,正闪烁着灼红的光芒。
人影身后,死寂阴森的灰白雾气在他身后不断翻涌,变幻出种种无法言说的形态。
定远仅仅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感到一股邪气扑面而来,无穷的邪祟杂念突然之间从心底生出,侵蚀着他的心神。
“何方妖邪,竟敢踏入我佛门圣地。”
他立刻一声大吼,双手合十结成外狮子印朝外轰去。
“嗡嘛呢叭咪吽!”
洪亮的声音瞬间响彻整个山洞,布满整个后山的无量法弥陀界域立刻显现起来。
天花乱坠,地涌金莲。
梵音禅唱,众佛显现。
一时之间,整座后山佛光闪烁,仿佛来到了西天圣地一样。
门口处那一尊多臂百目的佛像当即佛光流转,身形一下膨胀到和后山一般大小。
无数只金色的眼睛在祂的手臂上睁开,眼珠转动间,便已经锁定了洞口处的张骄。
佛身之上,一个又一个金色的“卍”字浮现出来,然后汇聚在一起,组成了一个更加巨大的“卍”字。
“嗡嘛呢叭咪吽!”
佛音之下,卍字当即在张骄头顶上旋转起来,散发出无量光、无量热。
透彻明亮的佛光之下,翻涌在张骄身后的灰白雾气顿时如同冬雪遇到春阳一般,飞速的融化成一片虚无,显露出一行排成长队的人群。
“啊!!!”
张骄顿时只感到一股钻心的刺痛,整个人仿佛被点燃了一般,令他下意识的发出一声惨叫。
他身后的邪物更是剧烈的颤抖起来,邪异的身躯转眼间便被佛光灼烧出无数的焦黑色烧痕,仿佛蜡烛一样,飞快的融化起来。
“我佛慈悲。”
“佛门净土,岂是你这种妖邪能够撒野的地方。”
定远和尚宣了一声佛号,立刻瞧见紧紧跟在他身后的人群。
他稍作分辩后,当即就认出了其中大部分的人。
“郎帅令,刘副使,妙通,妙空......”
只见他们如同傀儡一样的跟在这白发妖人的身后,双目紧闭,生死不知。
定远和尚当即大怒。
他冲着张骄吼道,“妖人,速速放开他们,否则老衲定要将你镇在这无量法弥陀界域下,日夜受佛光灼体之苦。”
巨大的吼声,当即从眼前这尊山一般大小的多臂百目佛像口中传来,直震的张骄耳朵嗡嗡作响。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子,抬起头,看着朝着自己怒目而视的佛像,口中幽幽说道,“老和尚,你这火气未免有些太大了,鄙人亦不过是为了履约而来的罢了。”
山腹中的定远闻言一皱眉头,不解的问道,“履约而来?你履什么约?”
他话音刚落,就见山外洞口处的张骄朝自己身后指了指。
“我为履行和他们的约定而来。”
定远转头往后看去,却没有发现任何人,在他身后,只有那尊古怪的鼎炉越发烧的通红。
他当即冷哼一声,厉色说道,“耍这般小花招,却是冥顽不灵。”
说着,他双手结成的外狮子印正要变幻时,却见洞外的妖人一步上前。
张骄忽的从长袖中抽出一条暗金色泽的古怪长鞭,以迅雷不急掩耳盗铃之势,朝着洞口处那尊巨大的多臂百目佛像抽下。
鞭声如雷,带着重重残影砸在了佛像之上。
定远不屑的看着他的举动,嘴角边的嗤笑还没展露出来,就听得一声金属交鸣的声音。
咚!!!
妖人手中那根似蛇非蛇、似龙非龙的古怪长鞭径直击穿了佛像,将一尊浮现在洞口处的多臂百目佛像扫落在地。
随着这尊多臂百目佛像落地,原本显化出来如同小山一般巨大的佛像顷刻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笼罩在小山上的佛光当即暗淡了下来。
“这不可能!!!”
“无量法弥陀界域怎么可能就这般被破解掉?”
定远和尚看着眼前这一幕,当即脱口而出。
他正要有所行动之时,却见洞口处的白发妖人忽然歪着脖子,朝自己咧嘴一笑。
下一秒,漫天的灰白雾气瞬间遮住了天穹,无尽的灰白雾气立刻倒灌进洞中,将墙壁周围不断闪烁的经文佛像化为一片阴邪。
定远和尚立刻双手合十,低颂金刚经。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
经声颂唱之间,一道佛光当即从他脑后蔓延出来,将涌进来的灰白雾气隔绝在三尺之外。
张骄瞬间出现在定远身前,他握着手中如蛇似蛟的长鞭,凌空甩出一个鞭花后,径直收拢回袖中。
定远望着他身后不断扭动,撕扯下一块又一块焦黑色的皮肤的邪物,神色凝重的说道,“妖道,尔与这等邪物为伴,他日必不得善终。”
张骄却是瞧了他一样,也不做任何反驳,径直贴着他身外的佛光走过,来到那尊烧的通红的古怪炉鼎旁。
定远看着他的举动,立即问道,“妖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张骄身后的邪物的脑袋立刻转了个一百八十度,正对准他,诡异莫名的声音忽然响在他的耳边。
“老和尚,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是来履行约定的。”
定远和尚自是不肯相信,他正要反驳之时,却见张骄俯下身子,望着鼎内已经融为一团的金油,悄声说道。
“按照约定,我来了。”
鼎中的金油立刻沸腾起来,一个又一个的包在半固体的油面上凸起,却死活钻不出来。
张骄看着它们,柔声说道,“莫急,我来帮你们一下。”
他身后的四臂邪物当即出现在鼎前,灰白的雾气瞬间熄灭了炉下熊熊燃烧的烈火,顺势还蔓延上来,将鼎口处的八部众彻底侵蚀的腐朽起来。
邪物看着鼎内越来越躁动的金油,光滑洁白的脸上,忽然裂开一道缝隙。
一股无以言述的邪气从裂缝中宣泄出来,倒灌进鼎中。
炉鼎瞬间变得妖异起来。
重重叠叠,仿佛内部生成了无数的空间一样。
一眼望去,竟是看不到边际,如同森罗万象之境一样。
鬼魅丛生,魍魉聚集。
鼎内,先前躁动起来的金油方一接触到这股邪气,立刻就安静了下来,但这安静却仅仅只维持了一会儿。
不足盏茶的功夫,鼎中忽然嗡嗡的作响起来。
仿佛无数蚊虫飞舞的声音,又似无数人争吵怒骂的声音。
这声音纷纷扰扰,令人心绪不宁,坐立不安。
呲啦!!!
在随着一声如同羊水破裂开的声音传来后,吵杂纷扰的声音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鼎口附近,忽然有一只像是被烧烂的手掌扒在上面。
一个瘦骨嶙峋,浑不似人的东西艰难的爬了出来。
然后,越来越多,或高或瘦的身影从怪鼎中爬出。
有的血肉模糊,有的散作数块,更多的是明显缺胳膊断腿的身影。
它们互相望望,瞧着佛光中宝相尊严的定远和尚,发出一阵接一阵的呜咽声。
整个洞窟中顿时仿佛鬼蜮一般。
鬼影飘摇间,它们忽然抓住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器官,疯狂的将其撕裂来开。
胳膊,大腿,脑袋,鼻子,眼睛......
无数的器官汇聚在一起,逐渐形成了十二道俊美的不似人类的身影。
定远和尚看着这些身影,顿时如遭雷击,口中喃喃的自语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的。你们都已经被我炼成了祭神香,怎么可能还复活呢?”
呢喃之间,张骄却已悄悄的出现在他的身旁,如同人心中的魔鬼一样,悄悄的解释起来。
“这却是魍魉主的能力了。”
定远立刻看了过来,他神色早已不复先前的宝相庄严,狰狞的却似和恶鬼一样。
他冲着张骄恶狠狠的说道,“妖道,你可知你毁了他们唯一入轮回的机会了吗?他们本可以超脱此身恶果,得享来世之福。此刻却因而通通毁掉,你可当得起这大罪?”
说道最后,定远声如洪钟,周身佛光大作,发出声声触及灵魂般的斥喝。
“孽障。尔可知罪?”
张骄怔在原地,耳底心间不断回荡着定远和尚的斥喝。
“尔可知罪?”
“尔可知罪?”
......
他沉默了半晌,就在定远和尚眼中渐渐流漏出笑意之时,他忽然抬起头,展颜一笑。
“和尚倒是能言善辩,明明是你们做的孽,却能栽倒我的头上。你可知,若非他们自愿,我又岂能这般容易的将他们转为邪祟?”
说着,他便让开了位置。
在他身后,那十二名越发俊美妖异的道子们已经齐齐的注视了过来。
定远和尚顿时打了个一个寒颤,只觉得浑身上下已经被撕裂了开来。
他望着不断围过来的道子们,当即强作镇定的喊着佛号。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诸位道子莫要自误,此乃妖人之邪法,莫要被这贪痴怨恨蒙蔽了心神,须知今世之苦,皆为下世之福......”
说道最后,他本能的念起经来,身外的佛光越发明亮。
只是,这佛光能够挡住张骄的步伐,却挡不住这十二位与他因怨交织的道子的身影。
佛光闪耀中,一具光秃秃的骨架散落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