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培去找他那个据说有跳槽意向的师姐,林权去找搞土建的朋友联系施工的事,重岩带着给唐怡买的礼物……去当垫背。
七月底八月初,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从自己家楼下走到小区门口,重岩已经出了一身汗。远远看见秦东岳的车子停在小区门口,重岩连忙跑过去,一把拉开车门,“好热,好热,冰箱里还有没有冰可乐……呃,小安?你怎么来了?”
秦东安坐在后座,指着重岩骂道:“叛徒!”
重岩,“……”
秦东安的手指哆嗦了两下,一脸的痛心疾首,“没想到啊没想到,咱们俩这么好的关系,你居然事到临头就把我忘了,你背叛了我们纯真友爱的兄弟之情!”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坐在前面副驾位的秦东岳回过身,往后座扔了两罐冰可乐,“是我不让他跟你说的。”
秦东安气鼓鼓地看着重岩,一副“你对得起我吗”的表情。
重岩把手里的袋子塞进他手里,“呐,看看,有带给你的礼物。”
秦东安想也不想地伸手接过,正要打开袋子又想起刚才的脾气还没有发作完,又抬起头冲着重岩吼了一嗓子,“别以为我这么容易就原谅你了!”他真是气坏了,他哥受伤这么大的事儿重岩知道了竟然也不告诉他!
真是太过分了!
重岩打开可乐舒舒服服地喝了一大口,“这事儿真不怪我,秦大哥不让我说的。怕你和阿姨知道了会担心么。”
“不知道更担心!”秦东安刚才跟着司机过来接人的时候已经冲秦东岳发过一次脾气了,但是见到重岩还是气得不行,没想到自己的好友被他哥三言两语的就划拉到他那个阵营去了。
“……咦?这什么东西?!”秦东安在袋子里翻来翻去,翻出一个透明的圆罐,里面是龙眼大小的透明丸子。秦东安把罐子翻过来看上面的标签,“果汁软糖?!重小岩你就拿果汁软糖哄弄我?!”
“没哄弄你。”重岩忙说:“这个是我老家的特产,这里面加的不是你平常吃的什么苹果汁橙子汁,是我们那边山上产的一种野果,我们那里叫瓢果的,味道有点儿像野草莓,酸酸甜甜的,特别好吃。不信你尝尝。”
重岩小的时候就有这种糖果了,不过那时包装还没有这么讲究,都是盛在好大的玻璃罐里放在杂货店的柜台上卖,一角钱三五粒。重岩小时候没什么零花钱,因此每次吃到都小心翼翼的,恨不得每一粒糖果都在嘴里融化得慢一些。那也是他灰色的童年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好味道之一。
秦东安自己吃了两粒,又把罐子递给前排的两个人,“哥,尝尝,挺好吃的。呐,张哥,你也尝尝。”
重岩这才注意到驾驶座上的司机是一位他从没见过面的圆脸的青年,重岩不知怎么称呼,便冲他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秦东岳大概是不爱吃甜食,尝了一粒就不再要了。
司机见秦东安的手伸过来,忙笑着摆摆手说:“安少爷自己吃吧,我都多大的人了,还吃糖啊?”
秦东安嘀咕,“真的挺好吃。”抬头看看重岩,哼了一声,“别以为给我买点儿好吃的我就原谅你了。”
重岩看的好笑,“给你买糖本来也不是为了求得你原谅呀,对了,你不是都猜到了吗?当时也没见你发这么大脾气啊。”
“谁猜到了?”秦东安说完就想起了那天聚会上俩人说的话,顿时气恼,“谁说这件事啊……真是……”
重岩好奇,“那你说的是什么事?”
秦东安支支吾吾地不肯说,被问的急了就有些恼羞成怒起来,“谁让你瞒着我的?我也不告诉你!”
重岩,“……”
他今天果然是来当垫背的。重岩瞟一眼坐在前面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的秦东岳,暗想等下到了秦家,搞不好唐怡也得埋怨他。
为了给自己公司拉来一个壮劳力,他这付出可真不小啊。
车子开进秦家小院,唐怡果然早早就等在台阶上,看见兄弟俩下了车,视线停在秦东岳打了石膏的那条腿上,然后上上下下将他扫了两圈,脸上慢慢浮现出一抹狐疑的神色,“岳岳,你受的伤……不止这个吧?”
重岩先下车,怕秦东岳下车碰到腿便伸手扶了他一把。听见唐怡的话,脸上露出佩服的表情,心说您可真是太了解您的儿子了!
秦东岳垂下视线,在重岩脸上扫了一圈,露出一个坏笑来。重岩心里刚说了句“不好”,就听他说:“妈,你看你这话说的,怎么就不惦记我点儿好事儿呢。真的就伤了腿,不信你问重岩,他都知道。”
重岩,“……”
唐怡的目光果然看了过来,重岩困难地咽了口口水,“阿姨,大夫说最多半个月就能拆石膏了,不要紧的。”
唐怡对重岩印象一直不错,听他这么说脸色缓和了几分,“进来说话,都站在院子里干什么?重岩你这是怎么闹得,黑成这样?”
重岩摸摸脸,“回了一趟老家,前两天还去乡下翻地来着,晒的。”
秦东岳昨天给家里打过电话,唐怡也知道了一些他们的事,便问道:“岳岳说你要种花?还承包了好大一块地?”
重岩点点头,“我们有个合伙人是种植方面的专家,最擅长养兰花。等以后培育出新品种,让秦大哥给你带一盆回来。”
唐怡被他哄得笑了,“兰花就算了,那么娇贵的,我可养不好。有好养活又漂亮的,给我弄些来,我种在院子里。”
“玫瑰怎么样?”重岩问她,“我们正打算引进一批玫瑰苗呢,阿姨喜欢什么品种的,我们多进一些。”
唐怡想了想说:“品种我说不好,不过那种粉嘟嘟的,还有橙色的,我觉得都不错。”
重岩自然一口答应,“没问题,回头看看什么时节移植海棠合适,给您这边再移几株海棠过来,海棠开花也好看。”
“对,对,”唐怡忙说:“还有一种特别矮的海棠,叫英格还是什么的,开花特别好看……”
客厅的另一端,秦东岳和他弟弟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都对重岩带歪话题的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还给你带礼物了,”重岩想起来重要的事,连忙从秦东安手里抢过袋子,从一堆零食里翻出了一个木头盒子递给了唐怡,盒子里是一对檀木的发簪,正适合唐怡这样爱绾发的女士。这是他回临海的时候,跟老太太一起去看饭店装修时,在附近一个小店里买的。那个小店很有年头了,店主是个上岁数的老手艺人,做了一辈子木梳小镜子什么的,在他们那里挺有名气的。
女人就没有不爱这些精巧的小玩意儿的,唐怡自然也喜欢,不过他两个粗心的儿子从来没有这么细腻的心思。唐怡把两支发簪轮流绾着头发给重岩看,两个人捏着那么两支小木棍评头论足了半天。直到外面传来响声,秦东安从沙发上跳起来喊了一嗓子,“老爹回来了!”
重岩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咳咳地咳嗽了起来。受自身经历的影响,他对唐怡这样母亲身份的女性充满敬畏,但是对于跟李承运一样的父亲身份的男人却没有什么好感。还没有见到这位秦爸爸,重岩对他已经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疏离。
唐怡和秦东安迎了出去,秦东岳也扶着沙发扶手站了起来,重岩连忙把沙发旁边的拐杖给他递了过去,“慢点儿。”
秦东岳看看他脸上那种似乎是紧张起来的表情,压低声音说:“我爸脾气特别好,你等下就知道了。”
重岩看看他,“哦。”
秦东岳笑着揉揉他的脑袋。
重岩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大老爷们儿了,被人这样揉脑袋显得很蠢。但是秦东岳动作很快,他每次都躲不开,后来也就随他去了。
唐怡和秦东安围着一个人高马大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那男人眉眼方正,脸上笑微微的,一只手还搭在秦东安的肩膀上。大概是唐怡让他看自己头发上的新发簪,他后退一步歪着头打量,然后点点头笑着说:“眼光比你好。”
唐怡笑了起来,冲着正往外走的两个人招招手,“这个就是重岩。”
秦巍看看重岩,笑着伸手,“你就是重岩?听说你现在和东岳合伙做生意呢?不错,挺有闯劲儿啊。”
秦巍的手掌宽大,温暖而厚实,重岩握着他的手恍惚想起自己似乎还从来没有握过李承运的手。
“秦叔叔。”握着这样一只手,重岩莫名的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很小的孩子。
秦巍伸手在他脑袋上摸了摸,转头对唐怡说:“中午吃什么?上午跟他们去参观那个产业园,在外面走了十多里地,快饿死了。”
“我去厨房看看。”唐怡说着笑了起来,“还十多里地……你知道一里地有多远么?”
秦巍反驳,“怎么不知道,我当年也在乡下工作了好几年呢。那个县特别穷,驴车都没有几辆,出门都靠走的。”
秦东安在他身后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又来了。”
秦巍没听见,上下打量秦东岳,“什么时候拆石膏?”
秦东岳说:“还有半个月。”其实他出院的时候就已经跟他爸透过气了,他恢复的情况他爸知道的一清二楚,这一句话其实是问给唐怡听的。
秦巍拉着几个孩子坐下,开门见山地问重岩,“你们那个公司主要做什么?”
“花卉贸易,”重岩看了看秦东岳,他昨晚和林培就公司将来的营运方向做了一些探讨,这些话还没有来得及跟股东之一的秦东岳汇报,“我们请来的专家是专门培养兰花的,他建议我们把兰花种植作为业务发展的重点。”
秦巍点点头,“具体呢?”
“一是精品兰花的培育,”重岩想起上辈子那盆被他放在案头的黑色兰花,那可是多少人捧着银子都买不到的好东西,“第二就是大面积种植小白兰,提取精油。目前市场上的兰花精油大部分都是白兰花和米兰花,我们打算大面积种植的是一种白兰花的变种,这种兰花植株低,花型小,重瓣,花期长,精油中含有的对人体有效的成分高达一百多种,远远超过了白兰花和米兰花。”
秦东岳脸上也流露出意外的神色,重岩稍稍有些不好意思地跟他解释,“这是林培昨晚跟我说的。这种小白兰他正在申请专利。”
秦巍也有些惊讶,在他看来十来岁的孩子做生意也就是个玩,或者说是一种摸索、试探。但重岩显然不是这一种情况,他的思路要成熟得多。秦巍的态度不知不觉也变得郑重起来,“除了这种兰花和秦氏的草药,你们不种别的?”
“也种一些。”重岩坦然地望着秦巍,“小白兰要等明年开春才能大面积种植,目前林培还在研究小白兰扦插不易成活的问题。这段时间如果不种点儿别的,有点儿可惜。”想了想,重岩又说:“其实什么花都种点儿才是我的初衷。”
一开始重岩只想找个跟李家不挨边的事情来做,恰巧温浩选了这个项目,在重岩看来,这也是冥冥中的一种缘分,像在旧的游戏里打开了新地图,未知的领域在吸引着他,这种探索的过程让他觉得自己的日子开始变得有趣。
秦巍不由地笑了,这句话说的还比较像个孩子。
秦巍转头看秦东岳,却见他正一眨不眨地盯着重岩,秦巍注意到他那种异乎寻常的专注眼神,不知怎么心里微微沉了一下。
“咳,”秦巍轻声咳嗽了一声,“岳岳,你说你是要入股,钱够吗?”
秦东岳回过神来,冲他老爹点点头,“够。”
他的情况与林权和林培不同,林培算是技术入股,林权属于公司给的福利,他就是正儿八经地入股合伙,当然要掏钱出来。像他们这样的大户人家,孩子成年之后都会持有一部分家族股份,秦东岳的分红基本上都没动过,现在拿出来用正好。
秦巍倒是挺支持他拿这些钱去做点儿自己想做的事。不趁着年轻的时候到处闯闯,一辈子都锁在秦氏这个小圈圈里打转又有什么意思?
秦巍不是商人,他的骨子里反倒有几分文人的情怀,持才傲物,清廉自守。他小时候吃过家族里兄弟相争的亏,格外看不惯大家族里那种明争暗夺的事情,也不希望自己的两个儿子眼睛里只有秦氏,或者说只有金钱权势。所以秦家其他房里的孩子们都被送出国去学金融学管理,秦巍则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秦东岳要上军校的要求。
至于现在,秦东岳已经二十多岁的人了,要做什么事更不由他决定。他适时地过问几句,不过就是表个态,让孩子知道自己是支持他们的。如果他们有什么事需要他帮忙,他自然也不会推辞。而且这个小同伙看着也不是那种不靠谱的类型。
秦巍不太放心地看了看重岩,长得挺精神的一个小孩儿,看眼神就比小安要沉稳,谈吐也大方,看外表真是挑不出什么毛病。
至于刚才秦东岳那种莫名的让他有些紧张的眼神……
秦巍心想,大概是他想多了。